“不知什么风把鬼谷派的高人吹来了?小人们来不及准备,还请两位高人恕罪。”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出,他说话时,嘈杂的乌鸦叫声倏然停止,整个原野寂静无声,话音刚落,乌鸦便又此起彼伏地欢呼起来。
乌鸦的欢呼,在人看来,便是象征死亡的嚎叫。
“请出来说话。”老者道。
“久闻鬼谷派文可安社稷,武可平天下,不亲眼见……”
“呜”地一声巨响,群鸦乱舞一瞬间被彻底盖过,老者右掌指处,一个黑衣人从一颗大树上猛然吐血跌下,大树犹然呼呼晃动。
“其余众人,请出来说话。”老者勃然大怒道。
这一句之后,各个树后、丛中、枯井纷纷跳出数名装束相同的黑衣人。黑衣人或手执长剑,或手执弯刀,背上绑着一捆绳头带钩的抓墙绳,腰间别着一把短弓弩。
“落叶风吹聚散,寒鸦乍惊还栖。你们是寒鸦组织的杀手。”少年道。
“聂远少侠果然博闻多识。只是我们只是一群乌鸦,是一群没有名字的人。”为首的杀手向前几步道。
“哈哈哈哈哈,你们确实就像一群乌鸦,天下人人唾弃,可就是杀不光,当年朱温大杀宦官,这些年你们竟然还能死灰复燃。”老者笑道。
“和左右天下大势近千年的鬼谷派高人相比,我们确实像寒鸦一般卑微。”
“想找我鬼谷子的麻烦,你们几个还不够格,滚吧!”一向冷静、在弟子聂远眼里看透了生死荣辱的师父,此时竟然长须倒竖,显然是动了怒气。
“前辈可知寒鸦为何存在数百年,饱受天下人唾骂却总是像落叶一般聚而复散吗?因为这个世界上永远存在腐肉,大梁的皇帝大人杀得了我们这帮乌鸦的头子,最后还不是死在我们手下?”那杀手说这番话时颇为得意。
聂远深知寒鸦,这个由前朝太监创立的杀手组织手上沾了多少鲜血,在江湖中又是多么被人倍加唾骂。
寒鸦在江湖中扬名立万一战,即是大唐文宗年间震惊朝野的甘露之变,李训等大臣计划斩杀宦官仇士良的计划失败,仇士良公然在京城中派寒鸦杀手大肆搜寻,把文人大臣几乎杀害殆尽。
当日长安城血流成河,武林中人每每提起这件事,无不咬牙切齿。
百年来,寒鸦头目换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藕断丝连,在江湖庙堂之上几乎都是无孔不入。刚才寒鸦杀手提鬼谷派影响天下大势,其实便是在用寒鸦近百年来对朝堂的控制来讽刺鬼谷。
朱温大杀宦官,然而儿子为夺大权,又利用寒鸦势力害死亲生父亲,此事在江湖上一直颇有传闻,此时这名杀手竟然直接对传闻给予了肯定。
“今日晚辈小生偶遇多年不出山的鬼谷派高人,可要好好讨教,若是高人输了。”杀手抹了抹手上的长剑,“鬼谷二字,可就要从江湖上抹去了。”
“老夫所见的寒鸦杀手之中,还从来没有像你这般啰嗦的,你到底是何人?”鬼谷子怒斥道。
“寒鸦的规矩并不是不能说话,是只能和死人说话。”那蒙面杀手道。
“动手吧。”鬼谷子轻哼一声道。
“动手!”为首杀手“刷”一声拔剑出鞘,十几名黑衣杀手剑指鬼谷师徒二人,疾步冲了过来。
聂远闪身到鬼谷子身前,银光一闪,已经执剑在手。
“远儿,为师应付这些喽啰,他交给你。”鬼谷子一甩袖袍,指向为首的杀手道。
聂远道了声“是”,一步跃至那头目身前,使了一招“破冰点苍”,直刺那头目胸前,那头目反应极快,迅速沉剑挡下。
青霜剑剑身细长、色如冰霜,以凌厉冰冷见长,聂远这一剑“破冰点苍”更是练了近十年,御八成寒气于剑,只需轻轻一点便能点碎一扇钢盾。只是一剑刺在那头目剑身之上,竟如一剑刺入深山厚土之中,那剑身竟是毫无一点震颤。
聂远在这一刹那和那杀手眼神相交,那杀手狡黠的双眼看到聂远的一瞬间,眼中写满了毫不在意。聂远不动声色,心中却在担心自己遇上了一个极为难缠的对手。
头目手下一众杀手尚在他身后五步开外,突然停在原地,齐齐举起轻弩射出弩矢,随即随手扔掉轻弩,拔出刀剑扑了上来。
鬼谷子长袖一卷,已将射来的弩矢尽数笼入袍中,随即弃之于地。两个杀手率先跃至聂远身旁,鬼谷子相隔约一丈远,运气于臂,双掌齐出,这股内力迎风击到两个杀手身上,杀手飞出数丈,当即毙命。
聂远见杀手人多,收招一跃,跳离十余步,那头目紧追不舍,随即跟上。剩下杀手尽皆被鬼谷子挡住,他在十数名杀手之间游刃有余,左一掌右一拳,已有数人倒地。
聂远心中明白师父要用此人测验自己武功进境,当即不敢大意,对手连出几剑直刺聂远要害,聂远左右闪躲,从容挡下。
鬼谷子击杀周围杀手之余,远远看去,却见那头目连出数招,以剑气笼罩于聂远周身,少顷之后,聂远身边竟有青光盘旋。
聂远连退数步,却见那青光如同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一般,让人难辨方向。困在其中之人,便如在阴雨之日陷在了深山老林,想要离开却无从迈步。
“这是阴冥众山第一层!”鬼谷子对聂远叫道。
聂远心知这招阴冥众山长于悠远绵长、深不可测,而自己青霜剑乃是极寒之剑,长于数招之内分出高下,如此相斗下去,无疑对自己不利。
聂远连退数步,那头目疾步抖剑,青光一闪,朝聂远胸口刺来,聂远猛然凭空跃起,身如雪霜笼罩,一剑刺向对手。众杀手只见一道青光抹灭于一阵疾风骤雪之中,人影乍合骤分,待到两个人影错开之时,杀手头目已倒在了地上。
血再一次染红了聂远寒气四溢的剑,那剑遍体纷纷,如飘瑞雪。
剩下的五六个杀手见头目已死,纷纷后退,聂远一跃到鬼谷子身前,横剑面对着一众杀手。鬼谷子却已看出他手腕微抖,侧脸发白,想是方才决斗出过招后,内力已然不足。
突然之间,聂远只觉手腕剧痛,一只三尺长的铁钩凭空飞出,打在了聂远剑身之上,聂远握剑不住,剑柄脱手,插在了几尺之外的土中。
聂远和鬼谷子转头,只见一个劲装结束、冷目似刀的黑衣女子已站在了二十步以外的树梢之上,双臂交叉在胸前,背负一只铁钩。
聂远环顾一看,心中大惊,周围树梢之上,不知何时已落满了密密麻麻的乌鸦,天上也群鸦盘旋,遮天蔽日。只是这数不胜数的鸦群却只是在头顶盘旋,四周仍是静谧无比。
“聂少侠既已分出高下,何必赶尽杀绝呢?”一个阴柔之极的声音突然飘然而出,在干燥如火的空气中千回百转,四散不去。
这并不是那背负铁钩的女杀手的声音,聂远细看,才看见那铁钩杀手身后的树枝之上,一个袅娜修长的身影款款地坐在其上,身上披着一袭黑裙,身后长发垂腰,尽显媚态。
“是你。”鬼谷子道。
“前辈认得出小女子,小女子当真是受宠若惊呢~”那声音端的诡异无比,却又十分摄人心魄,聂远只觉心绪扰乱,脉络不定。
“江娥啼竹音,普天之下,谁还有你这般功力?”鬼谷子冷冷道。
“聂少侠,今朝相逢难以言欢,若是有缘,还望潞州城中有幸一会。”那长发女子轻轻一笑之际,乌鸦四散飞走,树梢上两个身影也已不见。
身影消失的一刹那,聂远只觉筋脉霎时畅通,剩余的杀手拿走了落在地上的铁钩,转眼间消失在了视线中。
“师父,那二人是何人?”
“勾魂杀客,转魂女妖。”鬼谷子沉吟道。“她二人若下杀手,为师或能全身而退,你却不是她们任意一个的对手。”
“她们便是师父常说的寒鸦四杀客吗?”
“勾魂客是其一,转魂,乃是统领四大杀客的两鸦首之一。”鬼谷子目视远方道。
聂远心中一惊,虽不知转魂为何要和自己潞州再会,不过他向来不爱言语,又见师父面有不悦,便将此事权且搁下。
鬼谷子缓缓移步到先前被聂远杀死的杀手头目前,俯身捡起了那人手中的剑,剑身犹在发出隐隐的青光。
镇外路上,柴荣一行人正在缓步行马。
“哥……哥。”柴嫣已经换上了一匹马,她连喊两声哥,柴荣若有所思,并不搭理。
“哥!”柴嫣大声叫了一声。
“啊?”柴荣恍惚之中,回过神来,随后又问了一句:“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哥,别说这些了,我看你很是羡慕那位……武功高强。”
“那位什么?哈哈哈,那位少侠是不是。”柴荣大笑道。
“反正我看哥就是比不上人家。”柴嫣道。
“有一天,我一定会比他更强。”柴荣平静地说道。
“哥,要不然你去结识下那个少侠,等你……学好武功,就能给爹娘报仇了……”柴嫣说着说着,终归是有些黯然神伤,抹了一把眼泪。
“小嫣,只有武功是不够的。”柴荣平静地说道,停了一下,柴荣突然一声偷笑,然后说道:“你这么崇拜这位少侠,怎么不投到他的门下,做他师妹?”
“我可没什么碧花箫,也练不会那什么什么吹箫,还是哥哥你……”
“小嫣,我们得快走。”柴嫣说到一半就被柴荣打断了,柴嫣刚要生气几句,柴荣快马加鞭,先驱马快跑了起来,几个随从随即跟了上去。
柴嫣急忙叫了一声柴荣等等,也随后跟了上去。
“大人,还要跟上去吗?”阴暗的角落里,一个黑衣人对另一个黑衣人问道,伴随着他的话音,乌鸦又“哇哇”地惨叫起来。
“我继续跟下去,你尽快和青冥会合。”被称为“大人”的黑衣人答道。
“是。”第一个黑衣人双手执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