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逐渐远去，五华镇的东街尽头再度静寂下来。笔、趣、阁xs.062m.com
夕阳倾照之下，板车、旗幌、杂物的影子被渐拉渐长，而隐藏于其中的，还有一个孤零零地四处晃动着的人影。
还是刚刚那个懒汉。
他时而半坐于板车之上，时而半蹲于车轮旁边，歪着脑袋，盯着那嵌在车轮上的两枚银币发呆了好久，却始终想不出弄出它们的法子。
这银币身材本来就小，还只露出半身……只能用两指捏住半边银币的懒汉，咬着牙稍微用劲往后一拉，却不料两指一滑，惯性之下全身往后一摔，“哎呀”两字尚未喊出口，脑袋已重重撞在地上。
待得他半眯着眼、摸着后脑勺连声呼痛地爬起身来，恼怒之下随手拿起地上的石头对着那银币一阵猛敲，可蛮力之下却几乎把那半边银币敲凹，吓得他赶紧将石头扔到一旁。
最后，这懒汉干脆张大嘴巴凑近车轮，“吼”过一声，两排牙齿狠咬住银币，可谁知“咔”的声响过后，双目猛地圆睁的他一个咕咚滚到路旁，双手捂住嘴巴却痛得再也喊不出声。
老半天之后，重新回到板车上傻坐着的他，看着那近在眼前却如海市蜃楼般无法入手的银币良久，好生恼怒。
只可惜身边没有半片工具。要是有把斧子，把这车轮劈成碎片再取出银币，多轻松？
想把这车子推到集市去吧，却又生怕那车轮把银币碾轧成烂金属。
等着向认识的人借点工具吧，却偏偏那些人都去了集市揽活。
“妈的，我就不信邪……”懒汉恶狠狠地盯着那两枚仿佛咧开嘴在嘲笑他的银币，狠下心彻底和这两枚不识趣的东西杆上。他就这么呆坐着不动，任凭着那金黄的天边逐渐挂上黑幕，月亮替代了夕阳。
时间流逝得飞快。
待得天色再度暮白时，转眼间已是翌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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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新的一天。午后的镇西长街，再度迎来两个风尘仆仆的旅人。
这是一对模样俊俏的少年少女，只是此时两人的着装却颇为脏旧。少年的一身粗布麻衣且不多说；就连少女身上那套料子看似不错的轻纱罗裙也是遍布污迹，黯淡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这两人都是一副疲惫缠身的样子，双目无神，脚步沉重，不知是赶了多久的路才来到这五华镇。待得再走过一段街道之后，随着两旁的槐树逐渐映入眼帘，那似乎已坚持不住的少年，便提速数步冲至那枝叶随风摇曳的槐树之下，一个弯腰便直接坐在了树荫里。
“呼……走得脚都快断了……”少年屈起双腿，双手轮流揉起膝盖和脚后跟，一边歇息一边叹气。好一会后他又抬起右手，双目盯着手背端量了好一阵，似在遮掩那倾洒而下的日光，又仿佛在考察手背是否被晒黑，同时口中喃喃道：“日光又这么刺眼……”
那少女也走到了树荫之下，瞥过那随随便便就坐在地上的少年一眼，环顾过四周后，却并不也跟着坐下，只是将目光投向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街远处：“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不累么，不坐下歇歇？”少年继续捶弄起脚胫，又不解地看了那依然站着，却不断轻踮起脚步的少女一眼。
可这少女看着这长街上虽然人影寥寥，但为数不多的路人匆匆而过时却都在好奇地瞥向她和少年，犹豫片刻后终究还是站着，只是从口中出来的却是另一番说辞：“才不要……谁会像你这野猴子一样的，大大咧咧地就坐在大路边上……”
“切，那你就站咯。”少年白过少女一眼，扭过头继续毫不在乎地在树荫下小憩，心中却在暗思：这猪头前晚和昨晚还不是照样在山中草丛堆里睡得跟个婴儿一样……这时在有人的地方反而会不好意思么？啧……
……
林馨音离开五华镇的第二天午后，凌月缘和欧阳小零却才刚入镇。
几乎走了大半天的路，双腿早酸痛得不行的欧阳小零，看着那坐在路旁休息得煞是逍遥自在的凌月缘，等过片刻后，再也按耐不住地催促道：“你休息够了么？可以走了吧！”
其实若换作数日前的她，此刻只会直接转身走人，这催促的话是连说都不会说的，只是这两天因形势所迫、机缘错对之下才不得不与凌月缘同行。虽然一路上磕磕碰碰不断，大小矛盾此起彼伏，但好歹两人携手合作总还能解决一些问题……而这层微妙关系的存在，也使得她和凌月缘总能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就这么一路走到了这里。
……就当这猴子是个取之不竭的活动火石好了。在七目嶂中丢散了随身包裹的欧阳小零，无奈地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理由，同时又再瞪了那还坐在地上的凌月缘一眼。
而凌月缘自然是看不出这层意思，只是觉得对方的语气和眼神让他再度不舒服起来。本还想着干脆再多赖一会给她看看，但他回瞪过一眼后，看着欧阳小零分明一副疲累得不行，却又不肯说出实情的样子，再想想自己从昨晚翻山越岭，徒步赶路到现在的疲态，少顷却也没了对着干的意思。
只是，不情不愿爬起身来的凌月缘，仍在心里嘀咕着：这猪头，不耐烦就自己先走得了，要等我干吗啊……？
不过，即便只是休息一小会，精神倒也好了许多。凌月缘伸过懒腰后，转而问起欧阳小零：“那你现在想去那里？”
“嗯……先走去前面看看。”谁知欧阳小零稍思小会后，只敷衍过一句，便挪步走开。那匆匆闪过的面容上，隐隐约约间似乎飘过一丝微红。
先走看看？都走到脚快断了，还嫌走不够么？凌月缘听罢，顿时愣住。难道现在不是应该找间食肆饭店茶水铺之类的歇歇脚，再顺便解决下饥渴问题么……？对了，自己待会还要去找人询问馨音的下落呢！
“哎……”但是，跟上前去的凌月缘，刚对着欧阳小零的背影喊出一声，正想提示几句，可话尚未出口，却突然闭上了嘴巴。
先前在渺无人烟的山中行走并未感到任何不妥，待得来到这需要花钱的地方，他这才想起此刻自己全身上下除了一套破烂衣裳，竟然身无分文，所有的行李包裹又因系于小黄身上而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自己的状态简直就跟个乞丐差不多……能干啥啊？
难道你好意思找个馆子，叫欧阳小零请客？凌月缘可拉不下这个面子率先开口，于是便干脆闭嘴。
但欧阳小零仍听到了凌月缘的喊声，回首一望，反问一句：“怎么？”此刻的她脸色又再度恢复了常态，仿佛刚刚脸上的那阵微红只是一场幻觉。
“没什么……那就，先走去前面看看……”这会却是轮到凌月缘脸红了。不过他摸过衣襟后，却还有点底气。
他的怀里还藏有蓝翠儿赠送的步摇。先前略微过目，似是价值不菲的样子，如今穷困潦倒之下，看来只能找间合适的店铺什么的把它变卖掉，换点现金救救急了……
还好有你。凌月缘透过前襟按了按怀中的步摇，略微松了一口气：要不然就真要去讨饭了……或者像叶悠悠一样去偷抢拐骗？话说回来，自己的瞳术还真挺适合作案的……嘿嘿！
走在前头的欧阳小零见凌月缘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哦”过一声后便也不多追问，只是适才看着他的面孔从脸红到凝重再到放松，直至最后的偷笑满面却浑然不觉的样子，片刻功夫变幻得比走马灯还快，真不知这猴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啧。白痴。欧阳小零轻皱眉头，嘴角一撇，扭过头继续走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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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有人一直在盯着，是暗哨？”
刚刚经过一株大槐树的时候，欧阳小零便敏感地察觉到在树荫之下有人正盯向自己这边。寻常的路人再好奇也就是多看一两眼，可她现在即便走过一段路后也依然甩不掉那钉在身后的目光，难道是躲在暗影里的敌人！？
于是，神经随之警惕起来的她，立即提示了身旁的凌月缘一声，同时眼角余光还不忘朝着背后一瞥。
而凌月缘一听，则是大大咧咧地转身回头，睁大双目将背后那大槐树下的人影上下左右彻底看了个仔细
远看过去，那身着宽大衣袍的家伙打扮得好似一个唱曲的戏子，摇着折扇迈开几步似要追上前来，可一对上凌月缘的眼光却又几步退回到树荫之下，看过来几眼便又转头望向别处，一阵后再回头看来，少顷又扭头移开目光……反复几次后，终于在凌月缘那锲而不舍的注视之下，彻底扭开身子躲进树影之中，仿佛一只将脖子缩进龟壳里头的乌龟。
……没用的家伙。明显见多识广的凌月缘哼了一声，很快便判断出那乌龟的身份，转而对着那敏感过度的欧阳小零说道：“不像是暗哨，倒像是个想搭讪的。”
“搭讪？”欧阳小零此时已警惕得将双手按在系于腰带两侧的蝶翼刀刀柄，一听这话，顿时一怔。
“而且是个有心却没胆走过来搭讪的。”凌月缘鄙夷地笑笑，豪不在乎地举步向前走。
“呃……”半信半疑的欧阳小零试着走开几步，一会后便将那大槐树甩在了视线之外，却还真的没再感受到有任何人跟踪的迹象。
“原来真的只是苍蝇。”这几天的经历本来就惹得自己神经兮兮的，这不识相的苍蝇还飞过来添堵！醒悟过来的欧阳小零，边走路边狠狠地沉声啐道：“算它走运，没飞过来烦人，否则本姑娘准一巴掌把它拍死在树上！”
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满脸烦躁，仿佛一个随时爆炸的火药桶。
却偏偏这时凌月缘还过来扯虎须：“安心啦，我们现在都是脏兮兮的，谁会靠近啊。就算苍蝇也是会挑目标的，要烦也是烦香草雅花，是不是？”
欧阳小零一听几乎爆炸。正待发作之时，转念一想，却又下意识地抬手拂过脸颊，印象中自己今天是有掏出手绢擦过脸的，应是拭去了昨晚的污迹才对；但低头一看衣裳，那原本亮丽的纱衣此刻却直如在泥水里泡过后又晒干的样子，皱巴巴得仿佛咸鱼一般，就这么套在身上走路，还真是窘态十足……也难怪那些好奇的路人观望过来的眼光，跟以前有着不太一样的意思了！
又恼又窘的她，又偷偷略微观察过凌月缘的表情，却见对方面容并无半分笑意，似确实无取笑自己的意思，但他那话一说出口，听起来又很是古怪，分明还是有些针对她自己的意思，总不可能他是在自嘲吧！
于是，勉强压下怒火的欧阳小零，再度扫描过凌月缘全身一遍，厌恶地颦起眉尖：“再脏也没你脏……看你都几天没换过衣服了？味儿都飘到半里之外了！”
“我是被形势所逼……你以为我想啊！而且，难道你就比我好？”被刺到软肋的凌月缘红着脸反击：“你不也是几天没换过衣服……瞧你现在这脏样子，要再配上个大麻袋走路，简直就是一个标准的垃圾婆！”
“我手上要是真有个大麻袋，就首先把你这大垃圾装起来，再挖个坑埋掉！”欧阳小零恶狠狠地瞪了凌月缘一眼：“这几天都在荒山野岭中打转，能有什么办法！一会儿我就去换套新衣裳，好好打扮打扮，让你看看人和猴子的区别！”
“好啊！”凌月缘不屑一顾地讥笑：“那就让我见识见识啊！看看究竟用四条腿走路的猪，和用两条腿直立、穿着衣服的猪有什么区别……”
“我现在心情不太好，你要再胡说，小心舌头被我斩下来！再说了，我还怕打扮得太过，引起某只山里来的野猴子的歹心呢……！”快要被怒火烧尽理智的欧阳小零，又将双手按在了刀柄之上，只是她急怒之下却有些言不择词，差点就自己将昨天早上在七目嶂主峰的事抖了出来，还好及时刹住。
“你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啊。”凌月缘的语气有所软化，他一来听出欧阳小零的话中意思，确也有些尴尬；二来看着对方一副暴怒的样子，还真怕她突然挥刀乱砍。服软之下他却又多加了一句：“……我对女人可没多少兴趣。”
欧阳小零的怒火瞬间便被一阵莫名的寒气所吹熄。她圆睁着双眼打量过凌月缘一遍，确认对方不像在开玩笑之后，再联想起还在清远福来客栈的时候，便听过欧阳小逸对她说起凌月缘的古怪之处……但他却又为何跟馨音感情很好的样子……再想想他这几天在山中的行为表现，又似乎有些矛盾的地方……
他是在说笑敷衍么？还是他真的就是那个啥，啥，啥……身子震过一阵恶寒的欧阳小零，决定不再深想下去，就当没听过这句话算了……
嗯，赶路要紧，赶路要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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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西商肆区。
沿着长街步行的欧阳小零，双目快速扫过街道两旁的商铺，却又一路不停步地直行。
眼看已经路过几家裁缝店，凌月缘顿时奇怪起来，不解地问起欧阳小零：“你不是要买衣服么？不进去看看啊。”
但欧阳小零却只是心不在焉地摇摇头，便继续一边前进，一边浏览附近的店家铺面。
但这五华镇毕竟只是个小镇，再走过一阵后，街道两旁的商家便越来是越稀少，看着欧阳小零一路步过布庄、酒家、茶水铺，凌月缘实在想不出她到底是在找什么店，便又好奇地再追问道：“你到底是想去那里啊？再往前走都看不到有什么店面了。”
“嗯……”欧阳小零看似有些失望，但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付说：“这小镇似乎……没可以换现金的地方呢。”
“哦，当铺啊！”寻常人都会首先反应是钱庄，可凌月缘率先想到的却是当铺。他再一看到欧阳小零那窘促的样子，顿时便想通为什么她不进其他需要花钱的店了，接着便独自乐了起来：“原来你也缺钱花啊！”
“……”张目结舌的欧阳小零，顿时面赤耳红。她还真的就是在找当铺。原本她只是想着钱庄的附近或许应有当铺之类的店面，本还盘算着找到那店后，便随便找个借口先支开凌月缘，自己才偷偷进去解决下财政问题，孰料还未执行便已泡汤。
本来，世家名门闺秀的她，居然落魄到要进那只是曾经耳闻过的当铺，便已觉得够丢脸的了，却偏偏还被那凌猴子歪打正着撞破了自己的想法……窘得不行的欧阳小零，此刻也只能无奈而又徒劳地声辩：“才不是！只是身上零钱不够，怕旅途不方便而已……”
“什么都好啦。反正找个人问问不就知道这里有没有当铺了？”凌月缘想不到也不会想得懂欧阳小零的想法，但他自己正好也有这方面的需求，于是便瞄准刚好经过身边的一个路人大声地问道：“大婶，这镇上有没有当铺啊！”
这颇大的声音引来了其他路人的几道注视目光，惹得欧阳小零脸色更红，不禁羞恼地瞪了那毫不在乎的凌月缘一眼。
那大婶双目扫过那嘻嘻笑着的凌月缘和满脸尴尬的欧阳小零几遍，少顷便报出镇中福祥典当行的名头和位址，但她脑子里不知转过什么八卦情节，末了又还补充说：“那种地方能不去就不去嘛……年纪轻轻这么缺钱啊。啧啧啧……”
欧阳小零被那大婶充满疑问和同情的眼神弄得好不自在，再度催促凌月缘快走之后，便赶紧低着头先行走开。
若非因一路上都是由小逸和姐姐在保管绝大部分经费，自己又怎会落到如此境地？欧阳小零叹了一口气，暗暗下定决心：下次绝对要准备多点现金放在身上……嗯，就算放在包裹里也不安全啊，一失散就全丢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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