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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黑店

天使镇魂曲 蓝里 15388 2022-08-15 20:29

  

  “……你是走还不走?”欧阳小零看着那迈开半步便停在原地发楞的凌月缘,顿时奇怪起来:这猴子又在想些什么东西了?难道在这又闷又暗的古墓般的鬼地方发呆很好玩吗?

“呃……”凌月缘却是在想着是否要现在就赎回步摇,再拿去外面找其他店变卖个好价钱。笔《趣》阁xs.062m.com只是他还没下定决心之时,却忽觉眼前晃过一个人影。

又有一人迈进了当铺,似是新的客人。

……

这是一个年纪约近五十岁的男人,脸上不带半丝笑容,一头银黑参半的鬓发梳整得平平实实,一身干净笔直的衣裳穿戴得整整齐齐,跟那副古板的面容配合得很是相得益彰。

“哟,这不是万府的钱管家么?”那王掌柜一眼就认出来客的身份,便微笑着上前打了个招呼:“是什么风把您吹来的呀?”他今天刚做成两笔不错的生意,心情不错,说话的语调跳舞般跃动得甚是欢快。

“咳,只是来赎回万府东院的宅契而已。”这刻板的钱管家却无暇跟王掌柜寒暄,半句话便切入主题,但那缓慢的语调里却透露着一丝无奈。

“这么快便赎?再迟个十天半月也是无妨啊。”王掌柜一副推心置腹的体谅模样。

“老爷子不高兴……想尽快见到宅契。”钱管家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掏出了当票、下半截合同以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现在便赎当吧。”

“也好。”王掌柜眼珠子一转,掐指一算:“当价五十金,月息一分五厘,当期按一月计,须付本息合计五十金七十五银。”

“万府好好的东院大宅,市价两百金也买不来,居然才押了五十金,还只给九折现金。昨天才典当的宅契,今天便要收一个月的利息……”钱管家原本平淡似水的面容上,那眉毛略为荡起一点波浪:“福祥典当行的名头果然响当当啊。”

“钱管家说的哪里话呢。”王掌柜狡黠地笑笑:“这典当行的行规,你又不是不清楚。这一行从来都是以月计息,那怕是朝当夕赎,也要扣息一月;更何况这一分五厘的月息也是优惠得很了,寻常人家典当一金以下的,可是要五分月息哪。”

说话的同时,王掌柜却在心中对着钱管家暗啐道:反正万家那肥少爷自个也不心痛这点手续费和利息,你个老看门狗又瞎操什么心?!

“罢了罢了,肉在垫板上,不得不挨宰,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钱管家叹过一口气,将当票、下半截合同和赎金摆在柜台的窗口边上:“这都齐了,验过后便将宅契拿过来吧。”

“好,好,好。赵司账验票和合同罢。”王掌柜抬头唤过一声,又转而笑着脸跟钱管家聊起家常:“这会儿却不见万少爷啊?是去那里游玩了么?万老爷子身体可还好吧?”

“万少爷此刻正在家里读书……托王掌柜的福,王老爷子身体还不错。”钱管家瞥过王掌柜一眼,一副家事何须外人知的神情,三言两语便敷衍过去。

“哦,甚好,甚好。”王掌柜虚情假意地应付着,心中却在哈哈大笑:万肥子会读书,母猪能上树!昨日下午那万败家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在赌场发泄般耍到最后双眼发红,连那偷拿出来的宅契当来的五十金也瞬间化水……估计这回是东窗事发,被万老爷子押在家里教训了罢!想必那万老鬼此时也是气得七孔冒烟,哈哈,干脆气死算了……钱老板可是十分中意那万府的宅院呢!

而那柜台之后的赵司账,却是任由柜台下面这两人耍太极般地扮客套,半点也没有参与的意思。他一接到当票后便细细地辨认起来。其实这票也是昨天下午刚开的墨迹未干的新票,饶是如此,他也一步一脚印般的走起程序,当票应对无误后,方打开上锁的重要文本储放柜,从中抽出上半截的宅契交易合同,与那下半截合同核对过后,再仔细数过那本息现金,最后才开始提笔上账,同时又瞥了身后那气喘吁吁跑回来的小伙计一眼。

那还没歇一口气的伙计即时便明白是什么意思,翻过一个白眼后,却又不得不转身跑向库房,去取那仅仅在这当铺过夜便要收七十五银住宿费的宅契。

……

在旁的凌月缘一直没有挪开半步,自是将王掌柜和钱管家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明明白白,这其中的猫腻让他初步了解到“上当”的含义所在,一时半刻竟是无话可说。

少顷,他又扭头看了身旁的欧阳小零一眼,却见对方此刻也是一副颇为惊讶的摸样。毕竟她也只是第一次上当铺,自然也不会知晓太多的细节,只是这别人昨日的故事,看来却会在某天重演于自己的身上。

一会后,凌月缘又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便赶紧朝着那王掌柜问个清楚:“喂,老板,我看那人怎么除了当票还拿了另外张什么合同,难道我们不用吗?!”

“哦。”王掌柜转而笑眯眯地解释道:“那是本朝另有规定,田契、宅契等不动产典当买卖之时,都要另立合同做依据。似公子和小姐的步摇、夜明珠等物是不用订立合同的,只需保管好当票便行了。”

“是么……”凌月缘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只是对这话只说一半、不问便不说的王掌柜人品有了不少怀疑。

而就在凌月缘尚在沉思之时,又有人影晃进了当铺。

接着,便有一把苍老的声音虚弱地响起。

“掌柜,俺来赎田契和宅契……”

这说话的人好像没吃饱饭一样,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不过在这阴暗静寂的当铺里,就算是蚊子飞过都能弄出声响,所以店内的其他人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便纷纷朝着那说话的人看去。

新入店的有两人。

其中一个是看起来比钱管家苍老得多的老汉,老树皮一样的面孔又黑又枯;又沉又厚的眼皮仿佛会随时沉塌下来压住那没有半分神采的双眼;脏旧不堪的粗麻衣上上下下打了大大小小无数个补丁,脚下一双杂毛横生、灰尘黑泥密布的草鞋破得连脚趾头也掩盖不住。

这明显是一个在乡下劳作了数十年的老农,说起话来既虚弱又胆怯,连着步子似乎也不太稳定,以至于要靠人挽扶着手臂才不会随时跌倒在地。

而挽扶这老农的,却是一个年纪只有约十四五岁的女孩。她身上的衣着虽不比老农好多少,摸样倒是相当俊俏,黑亮的长发仅以素带束成燕尾洒落于背后,额前活泼可爱的刘海在双耳两侧引出两绺长长的乌丝垂于双肩,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韵味。

这女孩看似不太出门,一副紧张而又羞涩的模样。当她发觉店内的其他人都看向自己时,双眸里那份怯意便更是明显了,连着身子也尽量地往老农身边缩了又缩,几乎要缩到他背后去。她这会紧紧地挽着老农的手臂,将半个脑袋埋在那臂弯之后,扶住这老人的同时也仿佛把他当成遮蔽别人目光的老树,只是留着一对眸子既好奇又羞涩地打量着这陌生的环境和旁人。

王掌柜斜着眼打量老农片刻,满脸的不屑和鄙夷直接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出来,右手掌往前一摊,扬起下颌冷冷地嘣出几个字:“当票、合同呢?”

“哦,哦,在这里,在这里。”老农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当票和合同,颤抖着手递上前去。

看着对方枯枝般的手指夹着几张又皱又黑的污纸伸了过来,王掌柜厌恶地皱起眉头,一手捏住鼻子,一手伸出两指夹住当票和合同,看也不看,便一个转身扔垃圾般将之抛给柜台后的赵司账:“验票,结数。”

那赵司账接过手后,便仔细将那皱痕遍布的当票和下半截合同平铺开来。他倒是不嫌弃这脏兮兮又有一股味儿的污票,相反还因为票上的污迹过多而看得更是细致,许久之后,又从文本柜里堆放的一大堆合同票据里搜索了好一阵,从底部挖出那似乎已躺了好些日子的上半截合同,慢慢核对过后,才开始拨弄起算盘算数。

叮叮咚咚的算珠相撞声在当铺里清脆地响起。这高低起伏不断的清响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在凌月缘和欧阳小零听来只是无关的插曲,但也好奇地想知道那最后的答案;在王掌柜听来却如钱币一个接着一个落袋的天籁之音,越是持久越是欢心;而对那老农和女孩来说,这长久不停的珠算声却直如来自地府的催命声,一刻不休,那心脏的跳动便要再加快几分。

好一会后,赵司账在拨出一个珠子后,手指终于停在了算盘之上。随着最后一个清音消逝在黑暗之中,这阵鸣奏曲终于戛然而止。

对于王掌柜来说,这曲美乐未免终止得太快;可对于老农来说却仿佛等待了一生,而他现在还要紧张地等待那接下来的宣判声。

少顷,一声毫无感情的审判自那柜台之后飘然而至。

“岐岭村北钟家半亩薄田,当价一金整,月息五分,当期十八个月,今日到期,本息合计二金四十银六十六铜。钟家茅屋一间,当价九十银整,月息五分,当期十八个月,今日到期,本息合计二金十六银六十铜。”

这阵精炼干脆的报账听得王掌柜很是心旷神怡地翘起嘴角,满意地晃起八字胡。

而在旁边的欧阳小零,却是听得双眼猛睁。旁边的凌月缘也听得几乎跳起来,虽然不是他欠的债,却也被吓得够呛:什么叫高利贷?这便是了!

真是字字千斤。老农明显是给吓糟了,愣眼巴睁地发呆了好久,却只能无望地抗辩:“是否算错了……?”

无形中被冒犯到权威的赵司账只是哼过一声,并不搭理老农,转身接过那跑腿回来的伙计手里的万府宅契,检查过一遍后,便起身递给高柜台下等候着的钱管家:“宅契在这里,您老可收好了。”

而那钱管家接过万府宅契后便细细核对起来,淡然的表情从一开始就没受到周围那与己无关的事情的影响。

那王掌柜却是再度朝着老农重哼一声,接过话题摇头晃耳地慢慢道来:“赵司账可是本店有着十五年经验的铁算盘,又怎会算错,你个老家伙说话也不掂量掂量!这会我倒是想起来了,你们家就是一年半前因收成不好来借钱的吧?要不是我发了善心可怜你们哪,就凭你家那瘦田草屋,能值几个钱?没有那笔救命钱接济,你们能挨得过冬天?!怎么,现在吃饱肚子就想赖账啦?想也别想!今天到期不赎,明天就等着睡大街讨饭去吧!”

“不,不……俺现在没带那么多钱……求掌柜再宽限几天,俺回家和儿子媳妇商量商量吧……”老农听出对方有封屋收田的意思,惊恐之下赶紧上前迈开几步,伸出手仿佛要抱住空气中那虚幻的救命稻草一般,想求求王掌柜再发发善心,却不料稍微一接近,便被对方厌恶地挥了挥大袖袍,顿时被一阵猛风逼得往后一个踉跄,“哎呦”一声后便坐倒在地上。

“爷爷……”那挽住老农手臂的女孩也被拖得摔倒在地,泪眼朦胧地蹲起身来,却扶不起那坐在地上一脸茫然的老人,此时的她仿佛一只小羊羔般无助而又惊恐,双眼红得几乎就要当场哭出声来。

在旁的凌月缘再也看不下去了,愤慨满腔的他忍不住跳到王掌柜面前,右手直直地指着对方便喊:“你……”

谁知他只喊出一个字,便已有一阵清亮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你这店的利滚利也真够厉害的!而且竟连宽限几天也不行的么?!”

凌月缘一愣,回头一看:却见欧阳小零竟比他还快,不知何时已飘至那老农身旁,轻轻地将那老人扶起,同时双目喷火般射向王掌柜。

“这位小姐这么说可错了。”王掌柜颇为惊奇地看着似乎毫不嫌弃那脏兮兮老农的欧阳小零,少顷方诡辩起来:“本店并非做慈善的,而是实打实开门做生意的。这借款条件从来都是说在前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童叟无欺。这来借钱的人若无异议,自当是接受了本店条款。若是待得要还钱的时候才来哭凄哭惨,这个要求宽限几天,那个想要推迟半月,那这小店岂不是要倒闭去了?”

王掌柜的说辞颇有些歪理,看着一时不知如何回应的欧阳小零和凌月缘,他很是得意地翘动着八字胡,只是这胡子不过弹动了几下,便有一把淡然的男声传来,瞬间便冻僵了他的得意。

“并非没有宽限期。寻常的当铺就是到还款日亦有五天的宽限期。且本朝商律也有所规定,典当物到期五天不赎,方归店铺所有,只是这家福祥典当行的规矩比较特殊罢了。”

心头一惊的王掌柜,循声看去,发现刚刚说话的人正是那还在目不转晴地瞅着宅契的钱管家;这多管闲事的老家伙脸色淡然地盯着宅契看了好久,仿佛刚刚的说话只是因评论某书册上的案例而发出的自言自语,一副旁若无人的架势让你根本看不出他究竟是在想些什么,但仍让那王掌柜顿时无名火狂烧:“钱管家,没事乱嚼什么舌头呢?我说你看那宅契也看得好久了,敢情那是张藏宝图不成?没事便回府去修整你的盆景、找人下你的围棋去,何必在这里闷着呢!”

“哎,不放心啊。”这钱管家仔仔细细地将手里那薄薄的一页纸看了一遍又一遍,神情自若地回应道:“进出这店里的东西,就是不值钱的破石头也会丢一角,不看个仔细怎么行?若是这宅契掉了一个字在这里,我可没法向万老爷子交代……”

“那您老就慢慢看啊……”王掌柜气呼呼地看着钱管家,恨不得挥起扫帚把这块惹人烦的臭石头轰出店去,但这会却又无可奈何。

而凌月缘则是将钱管家的提示听了个清楚,便多了些底气质问起王掌柜:“既然律法规定可有五天的宽限期,怎么到你这里就一天都不行?分明就是坑骗不识法的人!真是有够无良的!”

“什么骗不骗的,这位小哥说话可不要太冲了。”王掌柜怒火未息,凌月缘又来添油,搞得他心情很是糟糕,连着称呼也变了:“我便是给这老家伙五天的宽限期,他就能凑得起钱么?凑不来,结果不也一样?”

这老农确实是凑不齐钱。别说是给他五天,就是五个月也不可能,但他这刻却只能徒劳地念叨着:“俺会想办法的,俺会想办法的……”

“如何?”王掌柜挑衅地看着凌月缘,意味深长地笑笑:“不管如何,欠债还钱总是天经地义的事,就是去打官司,白纸黑字的收据合同都在此,也绝对是我占十分理。这位小哥这么打抱不平,是不是想替他还钱啊?”

凌月缘一愣。他给王掌柜那么一激,倒还真有这股替人还钱的冲动,却无奈囊中羞涩,只好求助地看了看欧阳小零一眼,想跟对方平摊这笔欠债。

“那便由我……”那欧阳小零一对上凌月缘的眼神,便知道他的意思。她倒没有跟凌月缘平摊欠债的意思,而是首先想到自己身上已有七金,就算去其五,也剩下两金,想想撑到福州应该也是够的,于是便真的想替这可怜的老汉还了这高利贷,只是话刚出半句,却又被一阵语调平稳的话音所打断。

“天下穷苦人家何其多,救得了一家,救得起万家?救得了一时,救得起一世?济己尚不能,焉能济苍生?更何况,这善款能助他人渡一时难关,最后却落入豺狼的胃袋,惹得猛兽胃口更甚,吃人更凶,实乃变相的助纣为虐哪。”

说话的人仍是那钱管家。他的表情还是那么平淡,语调也是一如既往的平坦,双目依然瞪着那似乎永远也看不完的宅契,仿佛手里拿着的是一张写满天下时事的古代版报纸,正对着不知那件天下事自言自语地发表自己的言论。

怒火中烧的王掌柜,双目如恶狼般放光,很想现在就立刻冲过去把这多嘴的老家伙掐死在当地!

凌月缘却是顿时醒悟过来,提高音调继续质问王掌柜:“就是了!凭什么你说给多少钱就多少钱啊!五分利息是否合理啊!看你这心肠比乌鸦还黑的家伙,恐怕也是违法乱放高利贷吧!!!”

“呃,胡说!总而言之,既是有据为证,便要依据行事,逾期不赎,没收押物是理所当然的事,这老家伙一家若无这点觉悟,也敢来借钱么?”王掌柜适才的笑容已被此时的怒火烧得一干二净。商律还真规定当铺利息最高为三分,只是普天下少有当铺依法行事罢了,更何况在旱灾洪涝的年代,五分利息且不提,就是八分利息也是比比皆是,只是这些行规实在是不便摆上桌面谈论罢了。

“不就是五金不到的本息么,需要把人逼到这种地步吗?!”欧阳小零气极,眼看这只认钱的王掌柜是半点也通融不得的铁公鸡,真想着把五金直接砸在他的脸上:“我替他还了这钱便行了!”

这话倒是正中王掌柜的下怀,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眉开眼笑,那老农却竟然拒绝了欧阳小零的好意。

“哎,小姑娘,不必了……大家也不相熟,犯不着为俺做到这份上……而且看你和那小伙子的摸样,想必一路要花钱的地方也很多,这份好意俺心领便是了……”老农对着欧阳小零艰难地摇摇头,又转而乞求起那瞬间又是一副黑脸的王掌柜:“求掌柜再宽限点日子,俺这就回村再去凑钱……要是真的封屋收田,俺们一家可真要饿死在街头了……”

欧阳小零没想到这老农居然会婉拒自己,一时间也是诧异无比:“阿伯,你……”

“饿死,怎会饿死哇!”而王掌柜的脸已经黑得不行了,在他看来这老农就是到死也要装气节的臭石头,气得快要爆发的他狠狠地瞥过一眼老人,又不怀好意地瞅了一眼那俊俏可人的女孩,谑笑着提起歪主意:“其实啊!瞧你这孙女长得倒也水灵,实在缺钱用,把她典当了也行啊!”

这番话吓得那女孩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像受惊的小猫般使劲往老农的臂弯里躲去:“爷,爷爷……”

紧张地将女孩护往背后的老农,颤抖着手,提起勇气指向那气焰嚣张的王掌柜,却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

“无耻!”凌月缘和欧阳小零同时喊了一声,合在一起的声音顿时变得尤其洪亮。

已经压制不住冲动的凌月缘,紧绷着脸走上前去,恨不得现在就先赏给那无耻的王掌柜几个耳光子再说。

那王掌柜看着凌月缘步步逼近、一副要打人的架势,顿时大惊,赶紧往后退开几步,同时朝着暗房大喊几声搬起救兵:“赵豹、熊猛,全都出来啊!有人要在店内闹事了!”

“谁敢闹事了?!”一阵洪亮的声音乌云般气势汹汹地压来,随着暗房的门帘被揭开,几个大汉逐一钻了出来。

凌月缘和欧阳小零都是被那阵气势凶猛的声音所震动,特别是敏感的欧阳小零,瞬间便判断出喊声的人必是有些武功底子,立时将双手按于刀柄之上;而凌月缘也立即调整好精神,朝着那发声的大汉看去。

这一看去,凌月缘和欧阳小零却都是齐齐愣住。

从暗房出来的一共有四个男人,除了一个瘦弱不堪而外,其他三人都是身材魁伟的大汉,生得一副凶相横肉,气势煞是压人。

但问题是,这四个大汉,此刻全都打有绷带,不是手上便是腿上或是胸前,其中最高的那个大汉甚至拄着拐杖。

……先前听着那声音煞是吓人,没想到此刻却齐齐摆出四个伤残病号。饶是这四个恶汉面相依然凶悍,此时的摸样却只会惹人发笑。

……

“哈哈哈哈哈!”憋不住的凌月缘,爆笑当场。

“臭小子,你笑什么笑!”右手臂打着绑带、夹着木板的赵豹恶狠狠地瞪着凌月缘。

凌月缘却是理也不理,扭过头便调侃起那阴沉着脸的王掌柜:“这就是你家养的狗腿子?瘸了脚还想咬人啊!”

王掌柜铁青着脸不答话,只是朝着赵豹暗暗使了个眼色。他也嫌这四个半残疾的东西摆出来太丢人现眼,但此刻总是聊胜于无;毕竟他也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半病号,平时最多也就是挥起拍子打苍蝇,就算给他刀枪也打不了架,故现在也就只能靠这仅有的四株残草败叶来撑场面了。

那赵豹一收到王掌柜的眼色,双目凶光一闪,便立时往前跃起,猛地扑向凌月缘,挥起那尚且完好的左拳头,要在这胆敢藐视自己的家伙脑勺上砸出一个拳印!

“猴子,小心!”欧阳小零即刻便发现赵豹的动作,很是难得地朝着凌月缘大喊一声。

凌月缘转身一瞧,便看见赵豹已经挥起拳头恶狠狠地逼近自己,却是一点也不惊慌,很是平静地让双瞳披上血红。

“魔眼・摄魂―!”

赵豹一对上凌月缘的眼光,自己的双目顿时变得没有半点神采,挥起的拳头变得软绵绵地不知要挥往何处时,耳边便传来了一阵不可抗逆的命令:“去,狠狠揍你家掌柜一顿……”

“是……”双目无神的赵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旋即再度凶起脸来,软得快趴下的拳头顿时也因有了进攻的目标而变得凶猛起来,几个箭步便冲至王掌柜的眼前。

“干什么?”王掌柜还傻傻地不知这冲到自己跟前的赵豹想做甚,只是略微问过一声,便忽觉左脸被个什么重物狠狠捶过一记,撞得自己的口腔都变了形,甚至还有几颗牙齿夹杂在血唾中喷了出去,身体也跟着被蛮力扯得向左边猛地倾倒在地,待得回过神来,却看见那袭击自己的竟是赵豹的拳头。

“你……”瘫倒在地捂着左脸的王掌柜还没问出声来,那赵豹的拳头竟又如雨点般猛砸下来,直打得自己哭爹喊娘:“妈啊~~!你疯啦~!是我啊……!”

那赵豹却仿佛没听到般,打棉花似的打得甚是欢快,待得他的双目逐渐回归神采,停住拳头之时,胯下的王掌柜早已给打成了猪头,他方才惊异地“咦”了一声。

“咦你个头,妈的,你个疯子、废物、白痴!”鼻青目肿的王掌柜连连呼痛,狠狠地骂起那醒过神来的赵豹:“你失心疯了么?!去打对面那个小子才对啊!”

“啊,啊,对不起,我也不知怎么回事,那小子好像有什么邪术,我刚刚忽然就没了知觉……”赵豹很是惶恐地道歉,不过这王掌柜的语气却让他很是不爽:不就是帮钱老板管账的狗么?嚣张个什么劲!

“放屁吧你!”王掌柜半信半疑地偷偷瞄了凌月缘一眼,又狠声地咒骂起赵豹:“你个废物饭桶,办事总是办不好!昨天也是,今天也是!要不是王虎去花都办事未归,你就是个靠边站的命!你现在就给我去狠狠揍那臭小子一顿!要是揍得不够狠,小心我跟钱老板告状,把你绑上大石头沉到东海去!”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赵豹心里煞是火滚,表面上应承一声,暗地里狂骂起王掌柜:他妈的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软蛋!老子迟早找机会把你揍成一坨屎!

于是,赵豹憋着性子转过头再次面对起凌月缘,一时却未有动作。

而凌月缘却是笑嘻嘻地看着赵豹:“看我干吗?继续揍你后边的家伙啊。”不过,他的双瞳早已恢复了黑色,并未再度披红。

赵豹的双目却是顿时闪过一丝光芒,夸张地大呼一声:“靠,我又中招了!!小心……啊!”旋即便猛地转过身来,双目竟翻起了白眼,快速将自己那对黑瞳仁深藏到上眼皮里,接着便抡起拳头狠狠砸向胯下那个不识相的家伙,仿佛此刻打的是他的夺妻情敌、杀父仇人、三世宿敌,一拳一拳打得甚是卖力,就像在打面团做馒头一样,节奏明快,力度刚烈,一心只想要将那满腔的忿恨和连日内的不爽通通发泄出来。

“别打了!别打了!是我呀!!!!”王掌柜被打得惨叫连连,看着那翻着白眼丢了魂魄一般的赵豹,这会倒是真相信对方是中了邪术,可现在不管自己再怎么说话,对方却偏偏是半句都没入耳的样子,仿佛此刻自己只是那给勾走魂魄的赵豹练功用的桩子、不会说话的枕头、就算会说话也是说不出人话的大肥猪……

眼见说啥也是徒劳的王掌柜,赶紧在地上两手两脚并用挪动起身体,冲出赵豹的胯下,狼狈地爬起身来躲向角落边上,回头一看,却见那翻着白眼的赵豹还在气喘吁吁,中邪一般地四处乱望,仿佛还在寻找自己一样,这会吓得更是胆颤心惊。

而赵豹此刻气也出了,心也虚了,心想着这戏总得有个收场才行,就偷偷半露出瞳仁悄悄观察起周边的环境,见着那高高的柜台之后顿时便有了主意。于是,他继续装疯卖傻地摆出中邪的样子,喘着大气、迈起大步、跳着鬼舞一般跃到那柜台边上,再接着便是一个恰到好处的踉跄,身体一歪,整个人扑倒在地,脑袋很凑巧地撞到了柜台角落,头一歪,很识趣地装起了昏迷。

赵豹这一撞,吓得那柜台之后的赵司账和小伙计也赶紧起身躲在一旁,心里不免还有些侥幸:还好有这栏杆防着,要不然这疯子爬进来乱打一通,那可要躲到那里去!

而那钱管家,竟然还能淡定地闪向一旁,双眼继续推敲着手里的宅契,只是竖着耳朵收听着附近的动静。

躲在角落边上的王掌柜这次真是吓得够呛,寻思着这乞丐般的小子居然有这么厉害的邪术,早知便不要招惹他了!现在可如何是好?可他现在能依仗的也只是剩下的三个残疾号,再不可靠也总比没有的好,此刻他也只能病急乱投医地乱呼起来:“快,快把他们赶出去!!”

“哦,哦……”那剩下的三个打手互相看了一眼,虽心里百万个不想,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前去,其中那拄着拐杖的叫熊猛的大汉还一瘸一瘸地走着路,“咚咚咚”的拐杖敲地声仿佛在店内敲起了丧钟。

欧阳小零也在此刻出手了。

她一个飞身便闪至那最高大的熊猛跟前,持着两柄蝶翼刀的双手电光般闪过几道轨迹,便将那根拐杖切成了数段。

瞬间没有了拐杖支撑的熊猛,大呼一声,那本该往前跌倒的庞大身躯,此刻却不合常理地猛地往后一仰,接着整个人便重重地躺倒在地,脑袋明明只是撞在平整的地面上,却装作是撞在一块大石头之上的样子,头一歪,也学着赵豹翻起白眼,轻轻松松地不省人事去了。

解决过一人后,欧阳小零瞬间又飘至另一个恶汉面前,单手持刀划至那人的脖子边上,冷冷道:“手放下,蹲下来,不准说话。”

那本来还寻思着从衣服里掏出些毒物来作怪的流氓,此刻只能小鸡啄米般地点点头,老老实实地放下双手,慢慢弯下身体,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而就在此时,剩下的那个瘦猴,见着那欧阳小零此刻正背对着自己,顿时便起了坏念头,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把银针,正想要狠狠刺去的时候,却忽然惊觉自己的背后竟突然燃起一股越来越灼热的感觉,待得他呆呆地一回身,才发现自己的屁股不知何时已着火!

“啊啊啊!!”猛然惊醒过来的瘦猴,逃命似地朝着门口逃去,慌不择路之余还撞翻了那门口的大屏风。可是就算他跑得再快,也是逃脱不掉那依附在自己背后欢喜地跳着舞的火焰,急得他一路大呼小叫,甚至就在那人来人往的大街道上自个儿滚了起来,仿佛被人踹了一脚的西瓜般滚过半路,才扑灭了那屁股上的火焰。

只是这么一个火人忽然惨叫着从福祥典当行冲了出来,实在是很惹人眼球。于是,好奇的路人,纷纷朝着那当铺的门口靠近,有几个胆大而又八卦的,甚至迈过屏风进了店内。

欧阳小零看着门内门外围观的路人似有增多的趋势,而她手里却还持着刀,一副威胁店内伙计的摸样,顿时感到有些不安,怕等会惹出什么事来,于是便朝着凌月缘呼了一声:“喂,猴子……”

“怎么?”凌月缘回头看看欧阳小零,又看看外面那些胆大的八卦看客,却没感到有何不妥。

“要不便走吧。”欧阳小零提议道。其实她还想对凌月缘说句谢谢的,但想了想,算了,不说也无妨。

“等会……帮人帮到底啊。而且又是他们动手在先的!”凌月缘却不想现在就走,那老农的宅契还没拿到手呢!自己的步摇,恩,还有那猪头的夜明珠,也不该留在这黑店吧!

但也总得有个正当理由才行啊。凌月缘想了想,看着那满地或蹲或卧或倒的狗腿子,以及那在角落边上抖抖索索、却怎么看都不像无辜人氏的王掌柜,便决定赌一把。

嗯,自己的赤焰,确实不太适合在这店内运用,要是引起火警就不太妙了。

不过,赤焰还有另外一种形态呢!

那就是,鞭子啊!

从未用过,对吧?所以,今天就让它开开斋!

“出来吧,赤焰鞭……”凌月缘轻轻唤了一声,刹那间,便从右手戒指上的玉石里闪出了一道蓝光。这蓝光在他的手里逐渐地变大,变长,慢慢地在手掌心里出现了鞭柄,而那浑身流淌着黑色凶光的长长鞭身,则一路垂到地面上。

“咦?这是什么……?”转过头无意间一瞥的欧阳小零大奇,她从未见到这鞭子,刚刚一直守着那蹲下来的流氓,却也一时没见到凌月缘是怎么弄出这长鞭的,而且这东西平时又是藏在那里的啊?

“我的武器……”凌月缘马虎应了一句,右手握紧鞭柄,左手挑起鞭身,两手猛地一拉紧,顷刻便有一声脆响“啪”地划破空气。

啧啧,好家伙。凌月缘暗叹一声,攥紧鞭子朝着那角落边的王掌柜步步逼近。

“你想干什么……?”王掌柜见那凌月缘变戏法似的弄出了一根凶悍诡异的长鞭,心头早凉了大半,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脑袋。

“没什么!”凌月缘清清嗓子,义正言辞地宣判道:“我现在怀疑你违规放贷、牟取暴利、鱼肉百姓、草菅人命、贩卖人口……所以!”说到这里,他猛地将鞭子挥舞过一圈!

“啪!”一声炸雷般的声音在店内响过之后,装出一副天神下凡样子的凌月缘板起脸大声喊道:“我要替天行道!”

“嘿嘿!”可是,就在这本当严肃无比的节骨眼上,凌月缘却忍不住偷笑了几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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