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隐约传来一声狼啸,将永恒的平静打破。
有一道银白色的身影从街口掠过,速度飞快,根本捕捉不到他的痕迹。
那白色的身影,在一处河边停下。
河水是每栋坊里都会有的,从主要河流另外构建的支流。波光粼粼的水面十分清澈,水面上浮现出一抹朦胧的白色影子。
徐寿摸摸自己的脸颊,那里被一团毛发所遮住。
他化为一匹狼,通体雪白,十分罕见的白狼。
徐寿望向四周,他不准备耽误下去。心里的声音越发清晰明亮,就好似一声声诘问,打在他的心口。
徐寿又来到崇让坊,当时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遇见唐云的埋伏,好在当时他逃的够快,没有让唐云给捉住。
从前捉妖司的军兵运送马车经过,徐寿也混在人堆里围观过。那些庞大的妖兽身体被切割,一块块残肢断臂被对方在车上,引起周围人品头论足。
妖兽很有用,除了他本身的血肉可以作为药引,表面坚硬的鳞片,可以作为盔甲,刀枪难入。
徐寿知道自己的情况,他不想自己也成那个模样,全身被割断成几截,被马车拉着在街上被人指指点点。
徐寿小心翼翼靠近崇让坊的宅子,黑夜下,宅院一切都是寂静的。
梧桐街依旧如从前一般,寂寞无声。自从出现了吃人的妖怪,很多人不敢在晚上偷偷出去,像这条曾经闹过鬼的地方,夜晚的人更加没有人出来。
梧桐街又迎来一批新的住户。
神都府为了赶紧将这些屋子售出,将价格降低了不少,但只限于大周人在此购买。
西域他国之人,在神都是不准拥有房产的。他们只能缴纳金钱给拥有房产的大周人,以此来获取临时的居住权。
梧桐街这一片住房,每栋三十两。
即便是这里闹鬼,即便这里曾经有一座镇妖塔,但这里是京城,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里啊,有这样一个便宜的住处,让很多人趋之若鹜。
有妖怪,又能怎样?
大不了就是一死,在京城里置下家产,整个家族都会受益。
你不想去?那可就让别人找到便宜了!
徐寿赤红的双眼中,看见了不少人影,不过他们似乎都小心翼翼的,不敢惊动黑暗中的一切。
徐寿也在躲着他们,双方互相避让。
墙壁上拴着细细的线,一旦有人碰到这线,便会触发铃铛,声响会通知附近的人,有人闯入。
徐寿纵身一跃,他的爪子在墙壁上一抓,借助这力度,他跳地很高,并没有触碰到墙壁上的线。
徐寿的双手,五指指甲变得很长,且十分锋利。
漆黑的庭院,始终保持着寂静,和第一次来到这里不同,在徐寿的眼眸里,他没有发现任何生灵的存在。
宅子很大,在侧面有一座园林,江南风格的建筑,一条小溪流水潺潺。
到了这里,徐寿的心便越发狂躁起来。好似有一个恶魔,要挣破心脏,从里面走出来一样。他蹲在地上,在嗅四周的气味。
脑海里那个声音告诉他,再往前走一点,再往前走一点……
空气里带着一丝血腥的气味。
他走到一间屋子的前面,这里是当初,唐云第一次见到长孙灵秀的屋子。
屋子里堆放满了杂物,徐寿并没有推门进去。
他蹲在一处草皮上,这里的草皮平时都有人在修整,唯独这里不同。好似被火灼烧了一边,在草地上留下一道黑边。这焦黑的边缘绘制出一份图案,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张朦胧的脸。
那脸张开嘴,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好似在嘲笑。
这是最初,那个屠夫献祭,所留下的痕迹。
他的血,他所杀之人的血,混合在一起,在地上留下了鲜明的痕迹。
那草皮好似被腐蚀了一边,即便过去了有一段时间,这周围依旧寸草不生。
徐寿趴在地上,他胳膊自己的手,手上的鲜血滴落在草皮里。血液顺着湿润稀松的土壤渐渐渗下去。
周围的一切都开始不同。
那座被精心雕琢的假山,始终屹立在溪水的中心,附近衬着一些翠竹环绕。随着溪水潺潺流淌,令人心静神怡。
只是此刻,那假山却又越发模糊。有一团浓郁至极的黑气从假山下飘出来,转眼间便充斥整个视线。
徐寿忽然长啸一声,他从地上猛地一跳,瞬间便来到那座假山之前。伸手一推,那假山被强大的震力所波及,开始猛烈摇晃了一下。
徐寿再撞,假山也终于承受不住这力量,直接飞了出去。
嘭!
假山飞到半空之中,在下方的那股浓郁的黑气再也没有了压制的东西,开始喷涌而出。好似浓郁的黑墨一般,遮住人的双眼。
咚!
假山重重落在溪水之上,巨大的石块落在河流中,溅起的水花四处飞扬。
在假山的下方,竟然有一个黑漆漆的坑洞。
平常根本很少有人发现,这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徐寿端详了片刻,在坑洞周围用手揪起来一根青草,这根青草刚刚拔出来,便化为飞灰。
“穷数达变,因形移易者,谓之化,谓之幻。”
这是幻术,这假山移到这里,也是为了遮人耳目,实际上也是为了掩藏这下方的坑洞。
有人用这样奇妙的幻术,仅仅是为了隐藏住这样一个黑漆漆的坑洞。
徐寿跳了进去。
里面虽然黑,但徐寿却能看的一清二楚,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惬意。
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徐寿长舒一口气,锋利的爪子抓在四周的石壁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爪印。
前面有扇门。
门上有一面青铜鬼脸,咧开一张嘴,作嬉笑状。在它的嘴里叼着一颗铜环。
徐寿把铜环拽开,门很沉重,好似许久没有打开了一样。徐寿向外拽了一下,这一次,他听见了门后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快……
快把我们,放出去!
那声音好似从地狱中走出来一样,他很熟悉这种感觉,每当自己吞噬一个人的躯体之时,便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这里面藏着的,都是他的同类。
我们是一类人。
不,我们都是妖怪。
放我们出去,吃光他们。
这样,你就不用每天夜里,东躲西藏。
你可以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