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谋士站起身,走到李万乘面前,躬身道:“李公,是我写的。”
李万乘手里拿着纸条,紧盯着他:“你应该清楚,老夫前几日刚刚劝谏过陛下莫要换防。”
谋士鞠了一躬:“李公,若非属下没有今早没有收到这封信,或许会和您一样的想法。只是看完这封信之后,属下不得不改变看法了。”
谋士恭敬地递上一封信。
李万乘打开,这是一封普通的家书,上面除了写到一些关照的话,字里行间之中,还有一些关于安西都护府的描述。
安西都护府设置在西州,而这封家书,便是从西州送过来的。
谋士道:“属下的兄长,如今便在西军之中。这是昨日刚刚送过来的家书,属下虽然对兄长颇为挂念,不过这上面所写的西域状况,却不乐观啊。”
李万乘又重新仔细看了一遍这封信。
谋士的兄长,一直驻守在西域,自从前些年开始,便一直跟随西军驻守在西州。西域虽然名义上归顺了大周,但也并非是一派安和的。其中大小诸国不计其数,这些国家相互之间征伐不断,西域也是一片混乱。
这信里说,鄯善国又开始了动乱,国主被杀死,无数的乱民闯入到西域。新的国主竟然动员了西域十二个国家,对安西都护府发起了进攻。
如今,整个西军困守在安西四镇中的碎叶城,至于大都护的行辕,也同样在此。
这里的战况并不如奏章上所说的那般轻松,在奏章中,大都护牛宗浩说,他准备将对方的那些兵马全都吸引至碎叶城,随后在四周埋伏好兵马,一举歼灭敌军。
奏章上,牛宗浩还说,他准备的很详尽,不会有事的。
然而在这封信上,却是说大军进入西域之后,忽然遭到了西域军的偷袭,全军溃败,无奈下才逃到碎叶城。
如今碎叶城已经岌岌可危,他们已经准备好放弃这一座军镇,投往下一座城池驻守。
“守城二十日,城墙之上血迹斑斑,尸横遍地,无落脚之处。余备此家书,望汝赡养家中老幼……”
谋士的兄长是个管理仓库的文吏,平常是不用上战场的。只是战况紧急,谁都要上去。
战况紧急,先故作不提,这里还说了另一件事情。
从战争开始的第二天开始,大都护牛宗浩便从来没有督战过。西域鄯善国等十几个国围攻,这样大型的战争,大都护是不可能不参加的。
主官在战场上和士兵们同仇敌忾,通常可以激发出士气。牛宗浩是老将,他不会不明白你这一点,只是他就好像失踪了一样,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又过了几天,才传出来消息,大都护得病了,得了很重的病。
他所居住的屋子里,每天都有郎中从那里进进出出,脸上都带着沉重的表情。后来便传出来,大都护年岁已经大了,可能就此便命不久矣。
这消息传出来,军心慌乱,数名将军严令下去,才将这谣言止住。
“牛宗浩虽然在西域名望最盛,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将,但他毕竟年事已高。这信来回送达也需要很长的时间,一旦他有什么不测,整个西域可能都会陷入万劫不复。到时候西军群龙无首,如果被西域的那些人找到破绽,碎叶城可就不保了。李公,碎叶城是安西四镇之一,乃是战略要地,万万不能有失的!”谋士沉声道。
说到这里,李万乘的手不由地攥紧。
他脸色有些阴沉,讲这奏章看了几眼,这是由夏官呈上来的奏章。
李万乘抬起头道:“此事待定,至于先生,既然你的兄长想要你回家照看爹娘,那便回去吧,府上会给你打点好的。”
这谋士有一个西域当兵的兄长,他这个作为主人的,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家臣便是要互相信任,这谋士之后所说的话,李万乘便会多加考虑。与其这样,不如给他一个路让他自己走。
一切事务都处理完成,李万乘将继续开始批阅奏章。这些奏章由六部呈上,经过他大体审阅后,再交由女皇查看,一些有疑虑的,需要朝堂商议,最终由女皇来做出最后的决定。
很快,便到了深夜。
书房里近乎半天的忙碌,已然将奏章批阅过半。李万乘伸展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身躯,管家走到李万乘跟前,低声道:“老爷,天色已晚,可要歇息了?”
“嗯!今天我自个儿去后院。”李万乘冷声道。
……
藏春阁内。
柳沉鱼就好似抓到了最后一个救命的稻草,眼眸里满是决然。
柳沉鱼把关于自己的出身说了,她这一次并没有隐瞒。
其实她并不认识唐云,更不认得荆良,但能让相爷客客气气的人,在整个神都城里很少见。
她在这暗无天日的藏春阁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每天晚上望着洒在院子里的月光,都会感受到无尽的压抑。
这种压抑让人发狂,于是她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唐云和荆良尽皆沉默不语,柳沉鱼说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看似简简单单,但里面,却总有一个庞大的组织的身影。
那些人操控着这一切,如果不是一桩凶杀案,或许唐云根本不会发现。
嘭!
从外面忽然响起了弓弦拉紧的声音,唐云反应很快,一把抓住柳沉鱼,把她拽倒在地上。随着他们刚刚蹲下,外面便响起一片弓弦弹动的声音,无数锋利的箭矢破开窗子,钉在地面上。
外面人影晃动,此刻天色渐暗,两人竟然在此盘坐了一下午。
咚咚咚!
柳沉鱼的小院子用的木质地板,外面的人踩在地板上,发出响声。
荆良忽然大叫一声,拔出腰间的长链,冲着门外直接扔了出去。沉重的铁链尽头拴着一枚镰刀,荆良用力一拽,顿时划破窗棂。
噗!
外面传来一阵惨叫,有人被这镰刀给勾中了身体,发出凄惨的叫声,鲜血喷涌而出,洒在窗子上。
荆良操控着铁链一划,有鲜血从门缝里渗出来。他将铁链收回,将镰刀拽在手里,一把将门推开。
呼!
门刚被打开,几道狼牙棒便重重砸了下去,荆良躲开,一些狼牙棒落在门上,木质的门直接被砸的粉碎。
“大人,几个小喽啰而已,这里交给我,大人尽管放心离开就行!”荆良豪气冲天的大喊。
毕竟是百骑校尉,平日里训练的时候,一个百骑往往能够同时打五六个禁军中的好汉。
荆良将锁链挥舞地虎虎生威,几个刺客不敢靠近,只好盘旋在他的周围。可他们却没有想到,荆良不退反进,一步步迈进,锁链飞舞不停,几个刺客被打的节节败退。
唐云抓住柳沉鱼的手,准备要带她离开。
柳沉鱼忽然松开唐云,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她颤声道:“我没有活路了,离开藏春阁,我会死的。”
唐云怒吼道:“藏春阁敢动手,就算是李相也保不住他们。你且先和我走,等把藏春阁覆灭了……”
唐云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听见一声弓弦轻弹的声音传来。
在漠北养成的敏锐神经此刻迅速反应,唐云直接扑了过去,冲着柳沉鱼。
唐云判断出有箭飞过来,却忘记她身后还有一个刺客。那刺客眼神里满是杀意,一匕首抵在柳沉鱼的背后,直接捅了一个窟窿。
唐云大叫一声,拔刀扔了过去,越过柳沉鱼的头,狠狠地刺在那刺客的脑袋上。
那匕首,从背后刺了进去。
唐云慌了神,他想要抱着柳沉鱼离开,然而就在这时,从那片四面埋伏阵里,忽然窜出密密麻麻的人影,手持着强弓,对着他们便是弓弦弹动。
嗖嗖嗖!
无数箭矢落下,唐云咬牙,翻身越到一张桌子下。
那些箭雨疯狂刺在桌面上,就好像是冰雹一样,噼里啪啦地打在桌子作响。另一边,荆良的身上竟然也中了一箭,那一箭刺在他的右肩上,他挥舞铁链的速度明显缓慢了许多。
真正的厮杀,没有剑影刀花,只有见血的杀人技,才是这里最管用的。
唐云指着院子外,喊道:“从正门是出不去了,我们从后院翻过去!
荆良点点头,就在这时,一群此刻手持着长矛便冲了进来。
两个人都没有恋战,小院子的墙十分低矮,两人轻而易举地便翻了过去。
只是刚到藏春阁里,一些青石小路上随处可见黑衣此刻,四面埋伏阵被这群人用到了极致。如果擅自硬闯的话,两个人很容易迷失其中。
荆良手里的镰刀成了一副勾爪,猛地掷出去,打在外面的墙上,两人拽着铁链,用脚在墙面上踩了几下借力,随后直接蹬了上去。
藏春阁的后面,是一片河流。
漆黑的夜晚下,河水来回波动,隐约闪烁着月光。
两人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跳了下去。冰冷的河水下,很快将两人的身影隐藏住。
……
次日清晨。
皇城缓缓打开,文武大臣分列两侧,侍御史盯着官员们所站立的队列,稍有不合理之处,便会大声呵斥。
李万乘今日显得有些苍老,他虽然老,但还不到十分年迈的年纪。只是看他的样子,却有些怪异。
李万乘稍微将脚尖踮起,官服也是松开,头发披散,有些疯癫。他站在文官之首,这幅形象确实有些不妥。
侍御史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时辰到,众大臣入宫觐见!”一个太监尖着嗓子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