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审讯室,经过长时间的平复,赵壁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了,他认为有人陷害他,但又没有证据,不过从刚才李耳朵活跃的表现来看,十有八九是他,可是,与他素来无怨,他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这是赵壁绞尽脑汁也无法想通的。
“想得怎么样了?打算说不说,不然去禁闭室待一待?”监狱长拍着桌子问。
赵壁怎么说?他现在能说的只有:那张纸不是他的,这话监狱长是不会信的。
没有办法的赵壁“扑通”跪在地上,含着泪花,举手发毒誓:“如果那张纸是我的,我立马被雷劈死,永远也见不到女友……”
监狱长看了眼无奈的赵壁,又看了手中的那张纸,发现这纸很熟悉,像是经常见到,监狱长陷入了深思,但眼珠不停地游动,像是在搜寻着什么。监狱长扭了一下脑袋,望向了赵壁的被褥和日用品,这是热心的李耳朵抱来的,他抱来往这一丢,笔记本掉在了地上。笔记本每个犯人都有,是每天下午学习时用的,监狱长对它产生了莫大的兴趣,起身将它捡起翻阅起来。
吃过了早饭,犯人们都陆续走进了厂房开始上工,李耳朵没有等候狱警和疤子分配工作,快步径直往厂房里面走,东边是A区的厂房,那边的犯人们都走上了岗位,机器纷纷轰鸣起来。李耳朵看见了那条黄线,特别显眼,像是街上的盲道,两边的犯人、机器和物品都离它有一定距离。李耳朵也慢下了脚步,再靠近黄线就显得突兀了,望着A区的厂房,但望不到尽头,竭力在搜寻噬豹,要想从一群穿着一个颜色囚服的犯人中寻见噬豹确有困难,再加上十年未见,其困难程度再度增加。李耳朵期望噬豹能注意到面对他们的自己,但他们都在忙碌,没人朝自己这儿瞥一眼,这可能是自己身处在B区犯人群中,李耳朵开始再度靠近黄线,这样就脱离了人群,自己敢为人先地孤零零站在黄线上,必然会引起众人的关注。
李耳朵只往前挪了三步,第四步就挪不动了,被人拽住了,是疤子。
“小子,你想去A区?还是没看到这条黄线?”疤子问。
“哦,原来这有条黄线,对不起,我没看到。”
疤子不由分说给了一拳,李耳朵倒在地上捂着左眼睛,疤子这一拳还算仁慈的,没有流血,可能会变青变肿。
“如果以后还看不到,把你的眼睛打瞎。”
李耳朵倍感屈辱,以前都是自己整治别人,现在反被整治了,还不敢还嘴不敢还手,只能哑忍。把眼睛简单处理了一下就开始上工了,凌云看李耳朵嘴里愤愤嘟哝着,干活带着情绪。
凌云说:“好了,别气愤了,这是在监狱,凡事要抑制住。”
“你在监狱待了十年,应该也被他整治过吧!想不想跟我联手给他点颜色看看。”
“我们在监狱待得时间不长,别把时间浪费在这些节外生枝的事上,况且我们还有求于他。”
凌云说得不错,李耳朵想起了噬狼对自己的嘱咐,现在噬狼肯定希望自己趁早动手,以免情况有变,夜长梦多,如果自己无功而返绝对没好果子吃,李耳朵往肚中吞了一口气,把怨气咽了下去。
工作中的状态是很无聊的,巡视中狱警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再加上这厂房中汽油不少,禁止吸烟,他们巡视一个小时下来已经憋得够难受了,这不他们都出了厂房。这时,厂房中除了机器的轰鸣声还有一阵嘈杂,犯人们热聊起来,凌云李耳朵聊得正起劲时疤子过来了。
“聊啊!看我过来怎么不聊了?上工时准许聊天吗?”疤子喝道。
大家都在聊,疤子偏偏发现了他俩,过来却只对李耳朵厉声训斥,很显然就是在针对他,本已咽了怨气的李耳朵现在又怒火中烧。
看李耳朵用不服气的眼神看着自己,疤子说:“眼睛又青又肿的,还敢瞪我,不怕瞎掉啊!”
凌云轻咳了几下示意李耳朵别鲁莽,要冷静。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罢了,李耳朵低下了头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呦,你瞪啊!怎么不瞪了?”
“狱警来了,我不想惹事。”
这时,有两个狱警进来了,疤子也不想惹事,但这事不会就此了结的。
上午这工上得让李耳朵很是憋屈,现在下工了,李耳朵的心情逐渐舒畅起来,和凌云凌风回牢房的路上有说有笑,没了赵壁,牢房里的气氛都变得活跃了,畅所欲言,无所顾忌,只要没有外人侵入,牢房快成为他们三人的私人领地。
但情况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美好,进入牢房发现本该那张空置的床位上又铺了被褥,显然,又有新人来了,最难以接受的是李耳朵,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赵壁驱逐了,现在又回到了当初的起点。凌云等三人看着这位新人,他站在窗户前,背对着凌云等人,窗外有棵白皮松,貌似他在欣赏淡褐灰色的老树皮裂成不规则的鳞状块片脱落后露出白色的内皮,整棵树白褐相间成斑鳞状,初次看到眼睛确实会直勾勾欣赏几分钟。
凌云上下打量着这位新人,他身材魁梧,四肢健壮,越看越像一个熟人。他像是看够了白皮松,终于回过了身,凌云等人惊呆了,眼珠子快要掉了下来,是疤子。
疤子笑呵呵说道:“你们没想到吧!做梦都没想到吧!”
这无异于给牢房驱来了一只豺狼,今后的日子怎么过下去都难说,凌云开始后悔李耳朵驱走赵壁,如果疤子是警察安插的眼线,那真是太糟糕了。
疤子走到李耳朵跟前,看着他的眼睛说:“这眼睛肿的越发厉害了,瞪不了人了,可惜,不过你用另只眼瞪我,来,上工时你说有狱警,不想惹事,现在他们没在,有什么事你尽管惹,我倒想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看疤子对李耳朵咄咄逼人,揪着不放,凌云忙帮他脱身,“大哥,他进来不久,是个新人,我会好好教育他的,以后我们都听你差遣。”
凌云人微言轻,疤子将他一把推开,欲对李耳朵动手,李耳朵岂肯任由宰割,把笤帚攥在手里,眼看一场搏斗眨眼间就要发生。监狱长像是掐的时间,碰巧进来了,一场搏斗瞬间平息了。
监狱长问:“疤子,你不在你牢房待着,在这干嘛?”
监狱长的这句话让凌云等人一起望向疤子,又看向那床上的被褥,最后才发现监狱长后面还跟着一个人——赵壁。
疤子看着李耳朵抄在手中的笤帚,嘟哝:“你真有胆识,我们有时间再会。”
凌云疑惑地问:“头,那这床被褥是谁的?”
“是赵壁的,我派人刚搬进来的。”
李耳朵有些急了,“头,这小伙应该去禁闭,怎么又回来了。”
赵壁从监狱长身后走到前面,说:“我是无辜的,头已经查清楚了,那图是你们当中谁画的,最有可能的是你。”
李耳朵不由得紧张起来,但故作轻松轻笑了几声。
监狱长将赵壁拉到身后,“事情没清楚前别妄言,你们三个都把笔记本拿出来吧!”
监狱长先从最可疑的人查起,把李耳朵的笔记本拿起翻看,翻看了三遍,没任何问题。然后拿起凌风的,翻了几页后要找的东西出现了,凌风的笔记本有一页被撕掉了,上面被撕的痕迹清晰可见,监狱长拿出那张纸放在上面,和那被撕的痕迹完全合上了,这页被撕掉的确实就是这张纸,事情明了了。
赵壁见状张大了嘴巴,竟然不是李耳朵,事实证明了是凌风,但赵壁还是有点不相信这是事实。
凌风见状直摇头,当时李耳朵的笔记本还没发下来,自己只是好心借了他一张纸,望着李耳朵,希望他能把事实说出来。
凌云见状傻了眼,哥哥突然间被卷了进去,迫切希望监狱长再深入查一查,监狱长看到的只是表象。
李耳朵见状嘴角扬起一丝的笑,心里暗自窃喜,但也有担忧,怕凌风把一切说出来,必须得阻止。
李耳朵来到凌云跟前,紧紧拽住他的胳膊,并用眼神与他交流,让他稍安勿躁,总有办法解决的。
监狱长对凌风说:“走吧,去审讯室把事情说清楚吧!”
看到哥哥被带走,凌云最后还是没忍住,挣脱开欲去追监狱长说个清楚,李耳朵从后面将他撂倒,把赵壁赶出牢房并锁上门,把凌云压在地上恶狠狠地教训。
“你他妈的给老子清醒点,这件事推到你哥身上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我被关到禁闭室,我们怎么施救豹哥,你想过没有?反正你哥本身就不是整个计划的一部分,他被关对我们的计划无关大碍,所以你要冷静。要是执意要救你哥,那你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现在我再警告你,我们只救豹哥,你哥不在我们的计划中,不然你和你哥会死的很惨。”
躺在地上的凌云没有因李耳朵的警告而放弃帮哥哥越狱的计划,现在最紧要的问题是,关禁闭会长达一个月,而自己在狱中待不了这么长时间,无论如何必须得想方设法将哥哥弄出禁闭室,可是这谈何容易。
在审讯室监狱长看凌风始终不语的态度,直接将他投进禁闭室了,那里一天二十四小时黑黢黢的,相信他熬不了几天的。
在警察局,马竞迈着急促的步伐走进高队长的办公室,但又有自知之明地退了出来,敲了敲门,得到允许才进去了,马竞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几天前高队长和局长起冲突了。这些年高队长一直对阿勇及另外两位弟兄的死耿耿于怀,每有时间高队长就查看案卷,想探究清楚他们的身份到底如何暴露的,探究的结果是种种迹象和疑问都在局长身上。高队长先是试探性地问,局长开始是闪烁其词地搪塞,后来是能挡便挡,能躲则躲,但高队长仍穷追不舍地追问。
三天前,匆忙的高队长没敲门直接闯进局长办公室再次追问,这次局长大发雷霆了,训斥高队长没个上下属的样子,进来不敲门,同他说话用质问的口气,将局长制服脱下丢给高队长,让他来当这个局长。最终,事情以高队长道歉收场,但这种不和的情绪已经蔓延至整个警局,人人小心翼翼,不想在这个时候踩雷,这不,平时没有敲门习惯的马竞也敲起门了。
马竞说:“队长,你需要的人我已经找好了,从咸阳监狱那边找的。”
“他具备成为我们眼线的条件吗?”
“完全具备,他因强行和女友发生关系入狱,服刑三年来念念不忘,给女友写了不少信。”
“那他女友呢?你找到她了吗?”
“找到了,对他还有感情。”
“那就好,你去安排一下,我们带着他的女友去找他谈谈。”
马竞没有离开,问:“呃,队长您为何不派我们的人去做眼线,非要找个犯人。”
“我们的人已经有三个牺牲了,我不想看到再有第四个。”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在监狱,狱警应该能保证安全,凌云他们应该不敢下毒手。”
“凌云我不担心,担心的是李耳朵,他是犯罪集团的中坚力量,做事心狠手辣,如果身份被暴露,他肯定会手刃。”
禁闭室中像是另个世界,另个黑暗的世界,禁闭室的门像是防空门,又厚又重,跟墙壁一样,去敲它没人能听到,一面墙壁的下方有个不大的洞,但光是进不来的,被一块钢板锁着,这个洞是递饭用的。凌风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似的,在不见光的这个逼仄的空间中无助的瑟瑟发抖,时而大声呼喊,回应他的只有回声,像极了在荒郊野外的鬼哭狼嚎。
上工时凌云的情绪低落,久久不能为哥哥无故被关而释怀,就连手头上的工作做起来都显得笨手笨脚。
李耳朵有些看不下去,“打起你的精神,你现在跟丢了魂似的。”
凌云只是将耷拉的脑袋稍抬了点,李耳朵冲不远处的疤子望了一眼,疤子也在向他看,他和李耳朵的事情还没了结,现在有狱警在,疤子还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是时候去找疤子谈一谈了。”
“谈什么?”凌云脑子像出现了短路,突然问道。
“让他把咱俩安排到黄线附近工作,然后趁机和豹哥进行接触。”
“噢,我,我还没想好怎么才能使疤子为我们所用,让我先想想。”
疤子有点火了,“想,再想咱们就出狱了,没机会了。”
看凌云不为所动的样子,李耳朵决定自己去找疤子谈,待狱警都离开了,李耳朵自信地向疤子走去。
“呦,厉害了,自己送上门来,看样子是想来搞我?”疤子说道。
“你想多了,我有事情找你谈,借一步说话,在那个隔间里。”
去隔间里说话,疤子不知李耳朵喉咙里卖的什么药,有些迟疑。
“你是怕我把你办了?”
疤子轻蔑一笑,走进隔间让里面几个工作的犯人出去。
疤子问:“你是想跟我在这里单挑吗?”
李耳朵开门见山说:“我想帮一个人越狱,需要你的帮助。”
疤子用恐吓的腔调说:“如果我告诉了狱警,我就立功了。”
李耳朵没有理会,继续说:“你可知道噬狼,他在本地的势力想必你也心知肚明,就是他派我来监狱的,你需要做得很简单,就是把我安排在黄线附近工作便可。”
疤子郑重其事地说:“别说噬狼,就算你是美国总统派来的,关我什么事,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在我眼里一个狱警的权利是大于总统的。”
“我知道你是终身监禁,只要你肯为我们做事,我也会帮你越狱的。”
“如果我不了解噬狼这帮人,或许会跟你合作,但我太了解你们了,做事无信,过河拆桥,你应该只是利用我吧?”
李耳朵有些动怒了,“告诉你,不跟我合作,后果会很严重。”
“严重?在这里除了狱警我就是老大。”
李耳朵再次用他那犀利的目光瞪了疤子,欲铩羽而归时,冲进来了几个犯人将他死死控制住了。
“本来我只想痛揍你一顿,但看你这般嚣张,认不清形势,我决定要你一只手。”
起初李耳朵以为这是在恐吓自己,在监狱砍掉一个人的手,定会受到严惩,毕竟狱警不是吃干饭的。但是,疤子按下了按钮,身旁的机器转动了起来,当来到巨大转动的齿轮前李耳朵才感到害怕了,疤子是要用齿轮将手夹掉,造成工作时不慎将手卷进去的假象。李耳朵要大喊,被捂住了嘴,要挣脱,已然被困得像缚住的小鸡。
此时,凌云注意到从隔间传出的响动,疤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任何流血事件都会赖在机器上,他已经不止一次这样做了。凌云环顾了四周没一个狱警,唉!有狱警时厂房中暗流涌动,没有时就是惊涛骇浪,凌云放下了手头的工作,需要做点其他事情把玩忽职守的狱警唤来,让他们看看隔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要挣脱,闭着眼睛忍一忍,手很快就掉了,也别舍不得,还有另一只手嘛!”疤子拍着李耳朵的肩膀安慰道。
机器上的齿轮快速的转动着,它就像猛虎口中的利齿,将一切都可以吞噬掉,他们将李耳朵的手使劲往齿轮跟前送,李耳朵也使劲缩手,并用脚蹬住机器的底座助力。李耳朵红了眼睛,明显感觉到在自己的反抗中,他们似乎不仅仅只把自己的手往齿轮上送,而是将自己整个人往齿轮跟前推。
此时此刻,是李耳朵有生以来最能真切地感觉到生命的消亡就在一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