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萝停下来脚步,女帝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沉声问道:「听说你把温言青处决了。」
花萝心里呵呵两声,她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沽名钓誉,弄虚作假,这就是母后塞给我的属下?」
面对花萝的责问,女帝洋洋自得:「朕知道温言青为人不行,朕就是故意安排这样的人在你身边,看看你有没有辨别好坏的能力,结果你竟然让这样一个人在你身边呆了三年,是你自己技不如人。」
见花萝不说话,女帝继续说:「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就目中无人,殊不知你还是太嫩,太子,朕要是你就低调点,有这个来硬杠的时间,还不如好好学学为君之道。」
「母后说够了吗。」
花萝等到女帝说完,才轻飘飘的问出这么一句。
女帝盯着她,目光中迸射出来的冷意让人不禁打冷战。
花萝却像个浪子般轻蔑一笑:「母后觉得间谍游戏好玩,那就继续玩好了,不过,儿臣可以很肯定的告诉母后。」
「我不会听你的,我就是要去见父亲,母后真要阻止,那就用手中的冷刀吧。」
「逆子!」
女帝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狠狠打断了花萝:「你对燕南星倒是孝顺,你是不是忘了是朕辛辛苦苦生下的你,是朕扶持你,你才有今天的地位。是朕给了你权利,你才能如此猖狂,才有胆子在朕面前大放厥词。」
「从小到大燕南星打过你好几回,朕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难道朕对你不好?你七岁之前一直很乖巧懂事,从来不忤逆朕,为何如今变得这么叛逆?」
「陛下……」郭女官见情况不好,着急的想制止。
女帝一把挥开郭女官:「让她说,朕今天就听听她怎么解释。」
「原来母后也知道啊。」花萝丝毫不怯懦,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如山间的青竹,宁折不弯。
「父亲小时候是打过我,也骂过我,但他每次打我骂我都会告诉我我错在哪儿,我以后需要怎么做,我做错了他才会罚我,我做的好他会鼓励我。」
「可是你呢,在我还是个乖乖女对你百依百顺言听计从的时候,你从不满足,我做好了你不表扬我,我做得不好你把我的错漏无限放大,你的话就像刀子一刀又一刀凌迟我的心。」
听着花萝的数落,女帝忍不住开口反驳:「朕什么时候……」
「呵呵~」
话还没说完,一阵笑声打断了女帝。..
花萝轻笑,后退几步,语气嘲讽:「我就知道母后不会承认,跟母后吵架没有一百回也有八十回,我早就习惯了,您这是选择性遗忘,只记得对你有利的记忆,对你不好的你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比如小时候你从来不动手打我你不是记得很清楚吗,又怎么会忘了先前是怎么对我的。」
「你只知道我叛逆,我很喜欢跟你抬杠,你有没有想过你做了什么?需要儿臣帮你回忆一下吗?」
花萝显然情绪上头了,一会儿臣一会我。
女帝砰的一下站起来,眼中怒火四溢盯着花萝,花萝毫不畏惧的与她对视。
「好,你说,朕怎么对你了,朕就好好听听太子你的肺腑之言!」
郭女官忧心忡忡的站在一旁,好几次想上去劝。
可是她知道自己劝不住,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女帝让花萝说,花萝还真的说了起来:「八岁,八岁之前我也算个温顺懂事的乖乖女吧,你叫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叫我往南我不敢往北,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并且努力做到最好。」
「可是母后,你扪心自问,尽管我已经那么乖,那么
听你话了,你有没有给过我一句肯定,你给我的全是打压,贬低。」
「我摇尾乞怜,小心翼翼的讨好你,想得到你一丝赞赏,你越是吝啬夸赞,我越是想得到你的肯定,到头来却是徒劳无功,因为你就是个无底洞,我做得再好,你都不会满意。」
花萝语调缓慢,说着说着,眼中蓄满了泪水,狠狠颤动了两下。
就连女帝的眼眸底下也不知不觉泛起一层雾气。
「我当时几乎每天都在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得不到母后的喜欢,我的王兄王姐都被你放养着,你很少把精力放在他们身上,他们都很羡慕我,因为你始终把目光放在我身上,可谁知道我也同样很羡慕他们。」
「明明活在阳光之下,我却丝毫感受不到半点温暖,这一切都拜母后你所赐!」
「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朕那么做只是怕你骄傲自满,失去上进心。」女帝仍然底气十足,理直气壮。
面对花萝的控诉,她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花萝出言反驳:「你错了,母后,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否定。相反,一个人如果得到的永远只有否定,没有肯定,只会滋生出骨子里的自卑,并不会越挫越勇,一味的拔苗助长不会使秧苗长得又高又快,只会被拔死。」
女帝冷哼一声:「大道理谁都会讲,那你现在被拔死了吗?不是照样好好的站在这批判朕。」
「那都是因为父亲,不然我早就被你毁了,在我被你打击得遍体鳞伤,一无是处意志消沉的时候,是他亲自教我做人,是他告诉我,我一点儿都不输给别人。是他告诉我,我可以有自己的思想,活出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活成别人的翻版。」
女帝更是生气:「怪不得朕天天盯着你,你还是变成现在这样子,原来都是燕南星暗中把你教坏了!早知道如此,朕绝对不会让你和他有任何独处的机会。」
「母后,不是他有问题,是你有问题!」这句话花萝是几乎是喊出来的,「要不是父亲,我现在就是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活在你的打击与贬低之下,这辈子都不会有半点欢愉可言。」
「母后,你别以为我当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其实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那天我偷听的时候你其实发现了我在偷听,但你就是故意那么说,你就是故意要当着我的面说你有意立大姐为太子,让我当垫脚石。」
「我甚至还知道,你这么说就是想让我惶惶不可终日,让我不痛快。」
「从你把我贬到燕州的那一天起我就暗暗告诉自己,既然我从你这儿永远都得不到肯定,那我就再不稀罕你的肯定了,我再也不要做你的乖乖女!」
女帝彻底呆住了,花萝的语气却越发铿锵有力:「我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和三姐的策划宫变也不是一时兴起,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是个人,不是你的私人附属品,更不是任你搓扁搓圆的玩意儿!」
「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现在连我偶尔见见我爹的机会都要剥夺,那我今天就告诉你,我决不会听你的,我还真就见定了。」
「他是我的生身之父,我血浓于水的亲人,我爱他,我就是要跟呆他在一块,不仅如此,等我登基以后我还要好好孝敬他,他要什么我给什么。」
「他想要荣华富贵,我就开国库造一座金山银山给他;他想要权利地位,我就立他为太上皇;他孤单寂寞了,我就给他找女人;你要是看不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承认,我这条命是你给的,反正也不是什么好命,你要你就拿去好了!」
「……好,说出来就好。」女帝气得浑身都在抽搐,凤目含泪,连带着语气也是颤抖的,「原来你心中有这么多怨言,
朕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在你心里,朕就是个极其不堪没半点可取之处的母亲,可朕还是要说一句,朕纵使有千般万般不对,可朕所做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好!」
「你不想当这个太子,有的是人想当,来人,朕要拟旨废储君!」
「太子花萝无德,不足以立国本……」
花萝听觉模糊了,后面的话她实在没听清楚。
她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翻涌沸腾了起来,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条形似蜈蚣,却比蜈蚣体型大很多倍的长虫。
长虫本来闭着眼睛,一副沉睡的样子,突然就这样在她面前睁开了眼,露出锋利的獠牙,缓缓朝她爬来。
「陛下请三思!」郭女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希望女帝不要下这个旨意。
「朕也已经忍了她很久了,或许真的是朕错了,朕不应该把宝押在她身上,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从她出生狠狠咬了朕一口起,朕就应该清楚,这个小白眼狼指不定是上辈子的哪路仇家,这辈子来跟朕讨债的。」
「既如此,还不如随便封个王侯之位,她爱干什么干什么,眼不见为净,朕就当没这个女儿!」
「太子,太子殿下……」
郭女官上前抓住花萝的袖子,心里想着劝花萝跟女帝说几句好话,突然发现了花萝的异样。
郭女官瞪大眼睛,轻呼了一声:「殿下……」
只见花萝把头低垂成了一个奇异的幅度,那样子就好像一株焉了的植物,肩膀带动四肢不停的抖动,满头如瀑的黑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直到雪白为止。
霎时,花萝如同诈尸一般猛的一下抬起了头,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以及血红发亮的骇人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