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像被钉住了一样,静静地停在原地。
这一刻,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扶着船沿儿,探出半个身子。十三窟内的水是黑色,是那种能反射出人脸的乌黑,给人以深不见底的感觉,就连我这种从小在黄河边上长大的,也觉得心里发怵。
我双目死死盯着水面,足有三四分钟,内心的担心和恐惧也随之翻倍。
四周原本十分寂静,这时候却传来了一阵“刺啦刺啦”的声响,我下意识朝两侧望了一眼,并没发现异常,却注意到了两侧的岩壁。
其实之前我就注意过,从第三个石窟开始,两侧的洞壁就出现大量人工打磨过的痕迹。
“刺啦刺啦”的声响不减反增,刚开始只是似有若无,可过了一分钟后,声响明显起来,让人听上去十分不舒服,甚至有股莫名的烦躁和压抑感。
我再次转移视线,这一看之下,整个人下意识往后倒退了一步,一腚坐到了船板上。
我看到四周的水下,一片黑色的影子正以排山倒海之势靠过来,类似的经历之前遇到过,不用再仔细看,水里是数以万计的虫子。
大脑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后,我深吸了一口气,尽最大努力控制住情绪,想到上次和大舅进十三鬼窟捉鬼鲶时,他割破我的手,把血滴到了水里……
我没敢犹豫,拿起匕首咬牙划破了手指,然后伸了出去。
红色的血液滴到水面,由一个点变成圈,然后逐渐扩散。神奇的一幕再次发生了,下一刻,四周的“刺啦刺啦”声突然提高个声贝和节奏,已经距离船身不到三米的黑影潮水一般退去了,我眨了几次眼的时间,视线内的黑影已经完全不见。
我左手摁着伤口,这才感觉划破的地方有一丝丝的疼痛,鲜血几乎淌满了手心,一定是刚才太紧张,下手重了点。
喘着粗气,我暗骂了一句,随即忍不住苦笑出声来。
这它娘的算什么事啊!在同一个地方,两次被水里不知名的虫子吓得割破手指。极度的紧张过后是极度的放松,我脑中竟然冒出个想法:如果刚才我没有把血滴到水里,会怎样呢?难不成数以万计的虫子会扑上来,活活咬死我?
应该不可能!不管什么原因,它们怕我的血,就应该不敢咬我。
再次苦笑一声,骂了自己一句傻逼后,再次靠到船沿儿,低头望向水里。
和刚才不同的是,此时水里冒着水泡,一串一串的气泡“咕嘟咕嘟”地从水底涌上来,彷如山东济南大明湖的泉眼。
“哗啦——”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水响,一个人从水里钻了出来,正是大舅。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朝我微微一笑,然后单手划水,来到船边,把一个浅黄色的袋子扔到了船上。
“捞到了?”我伸手拉了一把大舅,他一个轻巧的翻身,跃到了船上。
“捞到了!”大舅两步走到自己提着包前,从里面拿出出一盒土烟,点了一根后,猛地了两口,然后长长舒了口气。
“打开吧!离开了水,再把人家困在索魂袋里,有点不礼貌,让白家人看见了,也不好!”
我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地走过去揭开了浅黄色袋子,一副看着十分完整的人体骨架露了出来,虽然我觉得自己充分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可看到骷髅头时,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这就是白家那人的大爷爷?”
大舅一边擦拭着身上的水,一边点头。
“你……你就这么自信,没有捞错?”我质疑地问。
大舅再次点上一根烟:“你看看他的手腕上是什么!”
手腕?
我弯腰再次看去,就看到这具骷髅手腕处包着个白色的手帕,还透着几滴血迹,震惊之余,我也恍然大悟,原来大舅让胖子在手帕上滴几滴血,还有这个用处,这是不是可以称其为“滴血验亲”呢?
沿着原路返回,倒是很顺利,出洞的那一瞬间,畅快的感觉油然而生。
远远的就看到白家人站在之前我们下河的小码头上。
“大外甥要小心啦!”
冷不丁,身后的大舅轻声提醒我。
“小心?小心啥?这都出来啦!”我忍不住笑了。
“小心白家人!”
“小心他们干啥?”
大舅示意我注意码头上的人:“你没发现和咱们下河时的架势不一样啦?”
再次望去,我这才发现此时码头上的人有二十好几个,甚至都比之前五辆车上乘坐着的所有人都多,很明显在我和大舅进洞时,他们又增加了人手。
叫这么多人来,不会是单纯迎接自家的老太爷吧!
那么……
我脑中闪过一丝不妙的感觉。
难道胖子想对付我和大舅?想……想不给报酬?看胖子财大气粗的样子,也不像缺钱的主,何况之前我亲耳听大舅说过,多一分钱大舅都不会要。
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他们对付的是我和大舅!
我下意识摸了摸腰上的匕首,咬了咬牙。妈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吧!何况这是大白天,光天化日下,他总不可能仗着自己财大气粗,做出啥出格的事吧!
琢磨间,船已经靠到了小码头前,胖子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白大师,事情还顺利吧?”说着,眼睛还一直往船上瞅,很明显也看到了白色的骨架。
大舅冷冷地点了点头:“就在船上,你们可以带回去了,我答应的事已经做到,希望你也遵守诺言,把原本属于这里的双脸青铜像送回来!”
胖子笑着点了点头,朝身后打了个响指。
四个穿着黑西装的赶紧抬过一口金黄色的棺材,后面还跟着两个白发白须的老头。
等到船停稳当后,几个人抬着棺材上了船,俩老头弯下腰,点上几根香,插到一侧,然后又点燃一把烧纸,拿着烧得差不多时,放到了棺材里。
整副白骨被放进棺材后,四个西装男又抬着棺材下了船。
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可就在此时,胖子却脸色一变,反问:“什么诺言?”
很显然这转折太快,连大舅也颇感意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舅声音一扬,多了几分怒气。
胖子脸上再次恢复了笑容:“我不是那个意思……白家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想麻烦你。”
说完自己还冷笑了两声。
大舅瞬间也恢复了平静,冷冷回道:“一码归一码,先把这件事了结再说吧!”维昌
胖子脸色一沉:“那可不行!事已至此,就不能由你做主。”说完朝着身后两侧瞟了一眼,脸上露出不怀好意地微笑,满满的威胁意味。
他身后足有二十几个人,此时全都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一手还揣进了衣服里,显然里面藏着刀枪之类的家伙。
大舅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先说说看!”
胖子冷笑一声,脸上瞬间显露胜利的神情。
“再帮白家进一趟十三鬼窟,捞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黄河鬼棺!”
我头皮一麻,而大舅轻轻冷哼一声:“你太不懂分寸啦!”
胖子也不以为然,讥笑道:“分寸?什么是分寸,我白金彪说的话做的事就是分寸!”
大舅又是几声冷笑:“如果我拒绝呢?”
胖子从腰上拔出一把十分精致的瑞士军刀:“那……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啦!”
话音刚落,身后的二十几个西装男全都拔出了寒光闪闪的匕首,慢慢船身围了过来。
刚才虽然我一直没说话,可怒火早已窜到了头顶。
以为现在的身体素质,估计对付三五个西装男,应该问题不大……大舅虽然六十几岁,但身体素质出奇地好,应该也能对付三五个……他们有二十几个人,打肯定是打不过,理智之举是想法全身而退……
我已经没了父母,亲人也不多,大舅算一个……毕竟大舅已经年过花甲,就让我打头阵吧!
这么一想,心里反倒敞亮起来。
我刚想朝前迈步,却被大舅抢先了一步:“你站在原地别动,看你大舅我怎么教训教训这群王八蛋!”
“大舅,你……你自己?行吗?”
“行不行,你待会就知道了。”
说完大舅一步迈了上去,拔出了匕首,横在了身前,俨然一副战神下凡的气势。
胖子稍微一犹豫,脸上顿显狠相,他哼了声“找死”,然后大手一挥。胖子身后的二十几个人一窝蜂冲上来,这画面很像是周星驰电影“功夫”中的桥段。
等到最前面几个人冲到大舅身前,他才辗转腾挪,以一种十分优美灵巧的姿势,主动冲进了人群里,双臂齐开工,也看不出用了多少力气,人群里已经是惨叫声一片,纷纷有人痛苦地蜷缩到地上。
只用两三分钟时间,二十几个人全都倒下了,刹那间哀嚎声此起彼伏,听得让人胆颤。
震惊之余,我忍不住一声怒吼。
大舅伸手竟然这么好,能看得出刚才他并未用尽全力,使得也是武侠中“四两拨千斤”的招式,从始至终把握住了两个字,一个是“快”快到所有人打不到他,另一字就是“巧”,他灵巧地躲开所有人的攻击,同时用匕首袭击了敌人。
胖子脸色煞白,他颤抖地指着大舅:“你……你千万不要乱来,否则……否则白家不会放过你的。”
大舅似乎没听他说什么,而是一步一步靠了过去。
大舅刚迈出前几步时,胖子嘴上还很硬,说了两句我根本没听清楚的话,明显是在硬撑着,之后一下子像是泄气的皮球,仰面坐到的地上。
“你知道我……我是谁……伤害了我,你……你们全村的人都会受到惩罚的。”
大舅不以为然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隔着十几米,我都能清楚地看到此时此刻胖子双眼中的绝望。
“你……你想干什么?”
大舅已经走到了他身前,冷冷瞪了胖子一眼:“我可以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三天内把双脸青铜像送来,否则……”
剩下的半句话大舅并没有说出来。
胖子面色苍白地连连点头。
大舅转身再次回到船上,朝我微微一笑:“大外甥,咱们划船回去吧!”
俩人回到东户村时,已经过了中午,大舅和我聊了一路白家的事,我能看得出他气色挺差,不知道是不是和刚才动手耗费精力太多有关。
“白家的势力不容小觑啊!甚至已经有不少人跻身于黑白两道的高层里,至于官做到什么程度,这个可能除了他们家的几个主事的知道外,没人知道。”
我点了点头:“白姓又不是大姓,当官里的里面,把姓白的全算成他们家的,又能有几个?”
大舅摇了摇头:“白家之所以昌盛一百多年,除了因为黄河鬼棺的护佑外,还有个原因,那就是他们家族自身做事方式简单高效,注重实质,而且不计较虚荣。为了‘藏匿’自己,他们提前把走仕途的这部分的姓和名全都改了。”
我惊讶得直接吐出了舌头。
“你的意思是说,张三、李四、王五、赵六,都有可能是隐匿的白家人?”
大舅点了点头。
“白家人还想得到那口棺材?”
大舅白了我一眼:“这不废话嘛!”
我尴尬地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既然他们家这么厉害,干脆找上几百人,再弄几辆挖土机,直接把黄河十三鬼窟推平了,或者干脆随便找个名目,炸了十三鬼窟,这不就一了百了啦?”
大舅再一次用看傻逼一样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冷冷道:“你不知道江河山川皆有灵性,有些是不能碰的,谁碰谁倒霉的说法嘛?”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又不懂啥风水玄学。”
说话间,已经到了东户村西侧的河段上,刚想下船,就听到村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是谁加娶媳妇?
大舅听到鞭炮声后,却笑了,喃喃道:“如此或许也是个美好的结果!”
“啊”我凑过去问,“什么结果啊?”
大舅笑着摇了摇头:“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俩人很快走到村口,恰好遇到李波骑着摩托车出村,嘴咧成了花儿。
见到我俩,他停了下来。
“村里有啥喜事吗?你咋这么高兴!还放起了鞭炮?”
李波笑着回道:“是喜事,大喜事啊!周大叔父女俩找到了,已经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