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法颠走的很慢,像是小情侣在散步,月明星稀,周围黑暗里不知名的鸟和兽时不时传来几声奇怪的鸣叫声,他的故事讲到这里,我其实已经听明白了。
经历了之前的事,我平静地听完故事后,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你把它怎么样啦?”
我忍不住问法颠。
法颠嘿嘿一笑:“你猜呢?”
我稍微深思,回道:“不会害了它吧?”
话一出口,我才觉得用一个“害”字其实不怎么恰当,法颠是驱邪灭妖的法师,而对方却是逆天成精的刺猬,谁正谁邪,似乎并没有丝毫的争议,可此时我内心深处却无比地怜悯这只一心报恩的刺猬。
世界万物原本平等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共同遵循着大自然的规则,可是后来人这种动物走在了生物进化的最前沿,逐渐演化成了所谓的高级动物,自此成了这个世界的主宰,甚至给这个大千世界定了很多规则,以便于统治万物。
一只刺猬为了报恩,以恩人的身份活了二十几年,期间并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就像那只蛟,化身成人后,为街坊们做的那么多好事,却始终背负着“大逆不道”的骂名。
这公平嘛?
或许善和恶永远是相对的。
越想心里越不舒服,法颠也不再说话,进村后,俩人谁都不说话,回到村支部后,各自回了屋。
这一夜我做了好几个梦,像是连续剧一样,先是梦到一只小刺猬沿着黄河慢慢跑,随后又跑出一只呲牙咧嘴的大黄狗,在追刺猬,我想喊却无论如何喊不出声音。
猛地睁开眼,就看到吴静涵睡眼朦胧地看着我。
“做噩梦啦?你……你差点把我推到床下……”
我不好意思地苦笑一声,一摸自己额头上满是汗珠。
清醒过来,才想起今天是大舅让我陪他捞尸的日子,之前约的早晨去他家吃饭,然后等白家人来了后一块去黄河十三鬼窟。
“几点啦?”
吴静涵拿过手机,看了一眼:“还有几分钟六点,你还睡会儿?”
我摇了摇头:“没时间了,今天大舅找我有事,要么咱们一起去吧?”
吴静涵笑着摇了摇头:“不了吧!今天我也有事。”
我边穿衣服,边回:“你有事?你能有啥事?”
“韩建立让我陪他去镇上给周一诺买几件衣服!”
我刚拿起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你说啥?给……给周一诺买衣服?”
吴静涵笑着摇了摇头:“我看你这几天神经系统绷得太紧!是买祭品啊!算是……算是寿衣吧!他想拿到河边烧掉,算是……算是送周一诺最后的礼物吧!”
“原来这样啊!真没想到,这次这小子动情这么深。”我拿起手机后,顺势把她搂在怀里,“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也这样啊?”
吴静涵挣脱了我的双臂:“呸呸呸!乱说啥呢?”
说完,没等我反应,又扑到我怀里……
俩人腻歪了几分钟,我才赶紧赶去大舅家,远远的就看到大舅院子外停着五辆车,不奥迪就是宝马,还引来好几个街坊远远地围观。
车旁站着十几个壮汉,看着都二三十岁,个个穿着西装,戴着墨镜,一看就是打手或者保镖之类的。
我进院,他们也不拦我。
刚走进院子,就听到屋子传来放肆的笑声:“白家不会亏待你的,这个尽管放心!”
随即是大舅低沉的声音:“我对钱没什么兴趣,你只要按行规付钱就行,这是规矩,多的我一毛都不要,这也是规矩——不过那尊双脸青铜佛像,你们白家是应该还回来了!”
对方又是哈哈大笑:“这个请放心!我们白家还看不上那玩意儿!”
听到这里,我走了进去,一眼就认出坐在大舅对面的正是之前的胖子。
胖子翘着二郎腿,嘴里吊着烟,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架势。
“你是干啥的?”
胖子瞥了我一眼,吐出一口烟,冷冷地问道。
“这是我外甥,你们白家应该知道,一般人根本进不了十三窟,就算是我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否则早就帮你们把尸骨捞上来了。”
胖子“奥”了一声,身体直了直:“这小子不过二十几岁,难不成还有什么过人的能耐?”
“他是纯阴之体,天生的阎王命,你觉得这种能耐可以嘛?”
大舅的话刚说完,胖子直接站了起来,嘴里的烟也掉到了地上,他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纯阴体?传说中可以自由出入地府的纯阴命格?”
大舅点头道:“对!”
从这一秒起,胖子对我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虽然我始终没明白他和大舅对话的意思。
“还没吃饭吧?”
大舅轻声问我。
“没呢!”我点了点头。
“那正好,我熬好了粥,咱们一起吃吧!”
说完也不管胖子和他身后两个黑脸壮汉,转身走到里屋,十几秒钟后,端着一个黑色砂锅走出来。
打开锅盖,砂锅里飘出了八宝粥的清香味,那就再次返回里屋,端出一个小盆,里面是几个煮熟的玉米和窝窝头。
胖子尴尬地笑了笑:“你们先吃吧!我去车上等。”
胖子出去后,我才轻声问大舅:“你们刚才说的话是啥意思?什么双脸青铜像?”
大舅回道:“就是一尊造型奇特的青铜古像,用来镇压黄河里的邪祟,很多年前,被白家人盗去,现在也该到了归还的时候了。”
我并没有听懂,但也懒得再问,因为脑子里还有个更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们刚才说我是阎王命,这……这又是啥意思?”
大舅没理我,只是催促我赶紧吃,一定要在中午十二点之前离开十三鬼窟。
对于大舅,对于黄河十三窟,我有太多疑惑,就像老话说的“虱子多了不怕咬”,虽然我都想知道答案,正因为想知道的太多,反倒也不急于一时。
喝完粥,大舅指了指土炕:“抱着她跟我走,否则谁也无法从黄河十三窟里捞走尸骨。”
我“恩”了一声走了过去,刚想伸手,看清炕上大舅让我抱着的东西后,我心口猛地一颤,竟然是一个制作的惟妙惟肖的假纸人,还是个女的,和真人大小差不多,身上画着花衣服,还涂着口红,浓妆艳抹的,看上去十分诡异而且别扭。微微吧
“抱……抱这玩意干啥?”
“交换!用它交换那具尸骨。”
我听得头皮一阵发麻,咬了咬牙才一闭眼,把假人抱了起来。
七点准时出发。
大舅院子外已经围了几十个街坊,都在议论胖子他们时干什么的。
几辆豪华轿车打着喇叭离开了村子,气焰十分嚣张,汽车沿着黄河大堤向南行驶了十几里的,拐向西,又行驶了不远后,眼前出现了一片丘陵。
我知道到地方了。
上次跟着大舅进入黄河十三窟时,我就十分纳闷,按说整个黄河下游一带,都是上万年内,黄河泥沙冲击出来新土地,一马平川,按说不应该有山地和丘陵,而且方圆几百里内,也只有这一处,显得十分突兀。
五辆车停到了靠近丘陵的平坦地上,下车后耳中立刻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
下了车,我们跟在胖子身后,远远地就看到河边停着一艘船。
“你要的东西,我都准备好啦!接下来就看二位的身手啦!”
说完朝我微微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觉得他的笑容里偷着坏,是那种不折不扣的坏。
大舅没说什么,把手里提着的黑包放到了地上,然后拿出罗盘瞅了几眼,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想捞到你大爷爷的尸骨,还需要点最重要的东西!”大舅冷冷地道。
“还需要什么?”胖子的坏笑僵在了脸上,显然也颇感意外。
“几滴血,白家男人的血,没有血,无法准确找到你大爷爷的尸骨。”
胖子脸色顿时变了。
“要我的血?”
“对!”
“你……你保证能捞上我大爷爷的尸骨?”胖子声音颤抖地问。
大舅点了点头:“放心!虽然我已经三十几年不捞尸,但捞尸人的规矩我记得清清楚楚,捞尸的手艺也丝毫没有放下。”
这话又是让我心里一颤。
原来大舅曾干过黄河捞尸人,也就是俗称的“河鬼”。
我脑中浮现出了一周前和大舅从十三鬼窟出来后,他徒手深入水中超过了三分钟,并且捉了条几斤重的黄河鲤鱼的事。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了,就算是一般的渔夫,也没有这本事。
胖子咬着牙点了点头,低声问:“把血滴到哪里?”
大舅拿出一条白色的手帕,递了过去:“滴在上面吧!”
“拿匕首!”
胖子大喝一声,身后的黑脸汉子立刻从腰上抽出匕首,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了过去。
胖子使劲咬着嘴唇,右手握着匕首在左手食指上一划,伴随着他一声低吼,红血滴到了白色的手帕上。
我和大舅上了船,大舅冷冷地看着胖子:“一个小时就能出来,在这期间,所有人绝对不能踏进石窟一步。”
说完转身划船,朝着十三窟驶去。
“大舅,你……你竟然是捞尸人?”
大舅苦笑一声:“也算吧!其实你姥爷在我几岁的时候就想把我培养成黄河捞尸人,可是后来……算了,这些事你不需要知道。”
说话间船已经到了十三鬼窟洞口前,或许是心理作用,我隐隐感觉到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大舅,这姓白胖子的大爷爷怎么会死在十三窟里呢?”
大舅冷冷一笑:“自作孽,不可活!二十几年前,他本想和自己的祖先一样,葬在黄河鬼棺里,以此护佑白家后代继续过着富贵生活,可惜啊!最后和黄河鬼棺一起进入了十三窟。”
大舅说完这句话,船也进入到了十三窟内。
“无论见到什么奇怪的事,都不要发出声音!”大舅冷冷说完后,坐到了船一侧,掏出带着胖子血迹的白手帕,摆弄了起来。
处于好奇,我凑到他身后,就看到大舅很熟练地把手帕折成了小船的形状,然后轻轻放到了水里。
这是啥手艺?
这个过程中,大舅嘴里念叨着什么,听了两句,我听出来了,正是之前布拉古“强迫”我背过的其中一段咒语。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布料折成的小船竟然飘在了水面上,像是有了生命一样,朝着十三窟内驶去,速度还不慢,若不是大舅之前告诫过,此时我一定会大呼出声来。
大舅划着船桨跟在了小白船后面,不急也不慢。
此次也算是旧地重游,可我心里却更害怕,总感觉要有什么事发生,很快就到了第三个石窟,小白船忽然静止了,然后在原地转了一圈,突然就沉了下去。
大舅把船划了过去,然后抱起纸女人,扔到了刚才小白船沉下去的地方。
刚开始纸人在水面上静静地漂浮着,可半分钟后,纸人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左右摇晃起来。
见到这一幕,大舅脸色顿时就变了:
“不好!水里的东西不想换……快!大外甥滴几滴血到纸人身上,否则……否则就来不及了。”
这次我反应还算迅速,毕竟也有过一次几乎同样的经历,伸手接过大舅手里的匕首后,一咬牙,划破了左手中指,趁了两三秒钟,瞄着水里的纸人甩去。
几滴血甩到了纸人身上,纸人像是被点了穴一样,突然就不动了。
什么情况?我不由地一愣,很想开口问大舅眼前这一幕是咋回事。
瞟了一眼大舅,他正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里的纸人,我也好只耐住性子,重新把视线定格到纸人身上。
大约半分钟后,纸人剧烈抖动了几下,然后和刚才的小白船一样,猛地沉了下去。
见到这一幕,大舅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
“这就行啦!大外甥的血果然是宝血,到了下面就是通行证!”
说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三下五除二,脱掉外套扔到一侧,一个优美的姿势跳进了水里,水面只溅起一片不大的浪花。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大舅如此牛逼的动作了,但心里还是猛地一颤,心里暗暗道:果然是真正的黄河捞尸人,这身手不是老洪和李国志这类水利站职员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