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头年轻时是个木匠,老了也是个木匠,趁着农闲,来城里找活儿。
庆幸的是,一个小老板不嫌他人老手慢,将他雇佣过来。
“二娃,来活了,你要谢谢陈老板,以后他有事儿,能帮就帮。”李老头磕了磕烟斗,回头喊道。
二娃将抽到屁股的烟蒂弹到地上,“晓得勒,小陈老板是个好人,给了我们这么多活儿。”
一张电脑桌不轻,若是搬回去肯定不现实,所以,陈正卖了个人情,让李老头喊些老乡过来拉货,赚些小钱。
不到一个小时,周小东的电脑卖的火热,陈正的电脑桌也卖的火热,眨眼间快销售了近一百张。
反观施小虎那边,断断续续的,只卖了四五张出去,多是小年轻,也没试坐就直接拎走了。
“到底怎么回事!”施小虎脸都绿了。
同样的款式,价格更低,做工更细,凭什么会输给陈正!
“我去探探!”王元波也脸色发白,这笔钱要是回不来,他老爹会把他吊着打死。
很快,王元波在贼头贼脑地观察了一阵之后,一溜烟儿跑了回来。
“小虎,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除了那个小立柜,咱们的东西,几乎是跟着他做的!”
王元波咬了咬牙,“陈正把桌腿儿锯了两寸,我偷偷问一个木匠的。”
“锯了两寸。”施小虎怔了怔,随即一拍大腿,“怪不得,恐怕是有点高了,做久了不舒服。元波,你在这里看着,我喊德叔带些木匠过来。”
王元波没有答话,脸色委屈。
“又怎么了?”施小虎已然处在暴怒边缘。
“小虎......咱们的电脑桌,右下角有立柜......根本锯不了,锯了就坏了。”
嗡!
施小虎脑袋一嗡,差点没晕过去。
......
收入颇丰。
陈正的近三百张电脑桌,随着周小东的电脑销售,到了最后,仅剩下不到十张。
“我讲过了,我看好你,因为你有脑子。”周小东走过来,乐呵呵地开口。
陈正也不矫情,将三成的销售额,递了过去。
没想到,周小东摆了摆手,“你留着吧,就当交个朋友,说不定以后,咱们还要互相帮衬。”
陈正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钱是小事,人情才是大事,但现在,他确实不想和周小东闹僵。
“那就谢谢周哥了,有空咱们再喝酒。”陈正开口道。
周小东拍了拍陈正的肩膀,“行,你这个小老弟我就认下了。”
老商场前,拥挤的人群,已经渐渐散去。
施小虎和王元波两人,估计是觉得难堪,不到下午就灰溜溜地收摊了,可惜了刚搭建好的小舞台。
“阿正,咱们成功了!”赵天建很兴奋,或者说,这位眼镜兄终于体会到了赚钱的乐趣。
陈正将钱分成了两半,递了一半过去给赵天建。
“天建,这些天辛苦了,咱们下回多赚点,这一半你先拿着。”
赵天建没有接,习惯性地抬了抬眼镜。
“阿正,我和周小东不一样,我说过,阿正你以后肯定会了不得,这些钱最好不要分散。”
赵天建的意思,陈正明白,眼下,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两个从农村出来的年轻人,别人眼里的大四废物,要凭此翻身。
销售电脑桌的第一桶金,陈正粗算过,除去留给工人的佣钱和红包,材料费,以及赊账的木头,再加上周小东没有拿走三成,起码赚了六万多。
这个年代,虽然已经不流行万元户什么的,但六万块钱,已经不算一个小数目了。
“行。”陈正点头。
重活一世,陈正才发现,赵天建真的是极好的朋友,当然,是极好的男性朋友......
这时,原本在一旁蹲坐着的李老头走了过来,聊了一会客套话后,忽然吐出一句让陈正害怕的话。
“二娃子他们这大半天忙得辛苦,平安路那边,那几家牛鼻子的本地人终于搬走了,最近在扩建,要绕很远的道。”
陈正一下怔住。
但凡生活在淮城的人,都知道平安路是怎样的情景,一条破旧的老路,碰上下雨,便会泥和水搅成一团,泥泞不堪,十分难行。在上一世,不少人向高层反应过情况,却由于有一排钉子户不肯迁走,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拖了七八年之久。
可现在,钉子户迁走了!居然马上就扩建了!
也就是说,陈正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重生的这一世,并没有沿着上一世的时间线,已然分叉开来,渐行渐远。
而秦青青,可能不再是他的妻子,变成方儒的,或者变成其他人的。
陈正脸色涌上难以言状的惊惶,咬了咬牙,“天建,我离开一下。”
......
陈正问过苏樱,画展在淮城南边的艺术馆举办,据说是国内著名的泼墨风大师范青山最新力作。
人生的路,或许有很多种,但妻子,只有这么一个。
方儒,老子上辈子能娶到秦青青,这辈子也可以!
以最快的速度,陈正坐上出租车,往淮城南边赶去。
他不知道,事情接下来会变得怎么样。至少,他不能让方儒这王八蛋得逞。
淮城艺术馆前,人流量并不算多。
类似于这种颇费眼睛的泼墨画,没几个人愿意欣赏,还不如去电影院看场文艺片痛快。
方儒也不喜欢。
可秦青青喜欢,他也只能假装喜欢。
“青青你看这幅橘子图,果实硕累,妙趣横生,映照出秋日的丰收景象。”
秦青青有些不忍地看了一眼方儒,“学长,那是石榴......”
方儒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我就说嘛,范青山大师的墨宝,果然不简单。”
秦青青暗叹一口气,如果不是想来看画展,她根本不会和方儒一起。
她不喜欢方儒,说不出为什么,她总觉得,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有一位男子,执剑奔马,一袭飘飘白衣地来寻她。
可惜,秦青青的父母,却对方儒很喜欢,为了撮合,可没少下功夫。
“青青,你知道的,其实我更擅长其他艺术,比如钢琴,比如拉丁舞。”
“嗯,我知道。”
秦青青淡淡回了一句,转过身子,认真地观摩起画作来。
方儒不好此道,也不敢在随便指点,免得第二次难堪。
这时,他发现一个青年,靠着他们越来越近。
方儒皱了皱眉。
若是一个儒雅得体的人也罢了,偏偏是一个穷酸模样的小子,那种感觉,就好像一朵娇艳艳的玫瑰花,眼看着被人用泥巴洒了上去。
方儒不动声色地走前两步,拍了拍青年人的肩膀,示意他离远一点。
“这位先生,请你保持安静,不要打扰我观摩范青山大师的画作。”青年冷声开口。
方儒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过,却又不好发声,怕惹秦青青不喜。
出了艺术馆,再找人弄一顿就行了。方儒这样自我安慰。
可没想到,那青年人忽然看着秦青青开口,“咦,你也喜欢这幅八月石榴图吗?”
秦青青抬头,看着向她说话的年轻人,说不上为什么,只觉得很亲近。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位久违谋面的老熟人。
“八月石榴图,应该是范大师近年最好的画作了。”青年继续开口。
“此话怎讲?”秦青青微微颔首,她并不觉得这幅石榴图,相比其他,有太大的出彩。
你当然是这样说,所以在几年以后,你才猛然惊觉,这幅八月石榴图,是多么的完美。
青年正是陈正。
陈正忍住心头的激动,使劲压抑住即将爆发的情绪,淡淡看了秦青青一眼,垂下头,“一般来说,九月才是石榴的成熟期,这幅画里的石榴,八月就熟透了。实际上,这幅画应该有另一个作名,叫早秋。”
“呵呵,你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看你的衣品就知道了,不知道哪个地摊掏来的,讲艺术?开口就来?”方儒在一旁冷笑。
陈正脸色没有任何恼怒,正字圆腔地回答,“我虽然穷,但这并不妨碍我喜欢画作,画家米勒一边农忙,一边烧柴取炭条作画,尚且不放弃,所以我也不会放弃。”
我可是和秦青青做了快八年夫妻的人,熟知她的一切,你怎么和我比!
这一番话,明显噎死了方儒。
秦青青听着,神色微动。
这个家伙,好像不是个坏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