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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三千宠爱 (五)

春秋大梦Ⅱ 梦三生著 10220 2022-08-16 11:52

  

  五、林中遇险

避开众人,香宝在密林旁边寻到一条小溪,溪水清可见底。脱了鞋子,卷起裙摆,香宝一脚踏进溪中,顿时感觉全身畅快。溪水里浸着许多极漂亮的白色圆石,香宝弯腰看了看,竟然发现了一块拇指般大小、五彩斑斓的小石头,漂亮极了。

斜倚着树干半躺下来,香宝喜滋滋地端详着那漂亮的小石头,悠闲地享受这午后的阳光。直到太阳渐渐西沉,她才睁开眼睛,将彩石收入怀中,长长地伸了个不太雅观的懒腰,动了动有些僵直的身子,扶着树干站起来。忽然感觉背后一冷,香宝慌忙回头,却见伍封一脸杀意,手中泛着寒光的剑直指向她的胸口。

他不是随夫差进密林狩猎去了吗?香宝微微一愣,随即了然,他是专程回来杀她灭口的。这四处空旷无人,真是个下手的好地方。是她太大意了,不该一个人独处的。

“想不到你竟然是西施。”伍封看着香宝,冷冷开口。

香宝看着他,表面平静,脑袋里却乱成一团,想了千百种逃跑的方法,这个时候却没有一种可以用得上。

“你不是哑巴。”剑锋又离她近了几分,伍封冷声道。

香宝都能够感觉到自己脖颈上那一抹冰冷,他的剑看起来并不锋利,如果被它砍断脖子,那切口肯定会非常难看。

“对于你的事,我可以继续当哑巴。”看着他的眼睛,香宝命令自己停止乱七八糟的念头。平静下来,顿了顿,她又道:“如果我想告诉大王,一早就说了,何必等到今日。”

伍封闻言,犹豫了一下。只这一下,香宝立马看到了生的希望,看来他不像他爹那般难以沟通嘛……

“杀了她。”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是云姬,她正缓缓从一棵大树后面走出来。香宝立刻两眼一黑,有一种天要亡她的感觉……

“杀了她。”云姬缓缓开口,用一种极温柔的语调。

“云儿……”伍封有些犹疑。

“杀了她。”云姬看向伍封,淡淡的声音里是不容拒绝的坚持。

“她并没有告诉大王我们的事。”伍封皱眉,犹豫了一下,又道,“还是……你担心她会分了大王的宠爱?”

云姬微微一愣,瞪向伍封,脸上的复杂尽数化为唇边一抹冷笑,随即便转身拂袖离开。

伍封的眼神慌乱起来:“云儿,云儿别走!我这就杀了她!”

闻言,香玉哭笑不得,真是荒谬……她居然成了这个男人讨好女人的道具了!连死的理由都是这么可笑……

感觉到伍封的剑已经刺向她,香宝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她这莫名其妙的人生,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划上了句点……

手臂忽然一紧,有人将她拉向一边,香宝错愕地睁开眼睛,看到范蠡的脸。大概是他用力过猛,香宝一下子被他拉入了怀中,撞在他的胸膛上,连鼻子都被撞得微微发疼。

“是你!”伍封微惊。

“伍将军,不知刺杀王妃,是什么罪?”范蠡抿唇,缓缓开口,声音十分温和。被他紧紧护在怀中的香宝,却听到他的心……跳得杂乱无章……

伍封的脸色难看起来。

“范大夫,你这样抱着大王的爱妃,也不合礼法呢。”一旁的云姬忽然开口。

“范蠡救人心切,大王会理解的。”

“你!”云姬气急,“你以为大王会信你一个降臣?”

“可是我有一半的机会。”范蠡微笑。

“你想怎么样?”伍封上前一步,将云姬拉在身后。

“天快黑了,若是我们再不回去,大王派人来找,那时范蠡想不说实话都不行了。”范蠡淡淡道。

云姬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伍封拉着离开了。

茂盛的树枝挡住了夕阳的余晖,香宝呆呆地趴在范蠡怀中,听着他急促的心跳一点一点缓和下来。

“你没事吧?”看着伍封和云姬走远,范蠡低头看向香宝。

香宝猛地惊醒,忙推开他:“谢范大夫救命之恩。”

范蠡一下子僵在原地。香宝不敢再看他,转身跑向营帐,独留范蠡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原地。夕阳的余晖透过树的枝叶在他身上留下一片斑驳的阴影。

香宝越跑越快,仿佛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赶一般。夫差那个家伙应该已经回来了吧,说不定真的打了一头鹿来耀武扬威呢,香宝翻了个白眼,她几乎可以想象他嚣张的模样了。

嗯……她得想点什么,她得想点什么把那个白色的身影从脑袋里赶走……

“西施,你去哪儿了?”刚回到营地,华眉便迎了上来,有些急躁地道。

香宝微微一愣,感觉到营帐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太寻常。

“西施,你一下午都去哪儿了?知不知道大家很着急!”华眉有些生气地道。

“对不起。”香宝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肩,有些感动,大家都很着急?呵呵,真正着急的只有华眉自己而已吧,这里希望她永远不要回来的人可是占了大多数呢。

见香宝道歉,华眉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嗯……也不能怪你啦,你身体不好,以前的事又记不得了,总要小心些的。”

“大家快点准备一下!”旁边有人大喊起来,是伍封的声音,似乎有些慌乱,出什么事了吗?

一转身,香宝便看到史连在看着她,见她也看向他,他怔了一下,有些不太自然地甩开头,口中似乎低低地咒了一句,虽然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但香宝几乎可以肯定,他九成九在骂她……白痴。

“天快黑了,大家入林要注意,一切以大王的安全为重!”伍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大王的安全?香宝左右看看,这才发现与夫差一同入林的人马大部分都回来了,唯独没有见到那个嚣张的家伙。

“发生什么事了?”拉了拉华眉的手,香宝低问。

“吴王似乎失踪了。”华眉看了香宝一眼,附耳细声道,有几分窃喜的样子。

香宝忽然觉得夫差有点可怜,有那么多人希望他死,又有几个人是真心希望他能平安回来的?做人做到这个分上算不算失败?

前面要去寻找夫差的队伍已经准备妥当了,勾践忙走到伍封面前:“伍将军,可否让在下一同去?”

伍封皱眉。

“多个帮手也是好的。”勾践又道,满面卑微,“大王待我恩重如山,我真的很担心……”

伍封不耐烦地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要跟就跟着吧。”

“谢将军。”勾践忙回头招呼史连一同前往。

“君上为什么……”华眉皱眉嘀咕。

香宝不语,若问勾践是不是真心希望夫差安然无恙,那答案是肯定的。华眉的眼光太过短浅,她只盼着夫差死,可是却没有想过,若是夫差死了,吴国年幼的太子继位,伍子胥肯定会主张直接杀了勾践,去了后顾之忧。显然,勾践早就想透了这一层,才会如此忧心夫差的安危。

“那么多人跟着,他怎么会失踪?”怕华眉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来,香宝忙随口问道。

“听说是为了追一只什么东西,追进了密林深处……然后便失去了踪影,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追什么东西呢?

“西施夫人。”伍封冷不丁地开口。

香宝仍然皱着眉头,摸着下巴做思考状。

“西施夫人!”伍封扬高了声音,又道。

“西施。”华眉忙推她。

“啊?”香宝回过神,一脸茫然,“怎么了?”

“不知西施夫人可愿同往?”伍封看着香宝,道。

“啊?”香宝瞪大眼睛,为什么要她去?

“大王是为了追一只鹿,才会以身犯险的。”伍封的眼神冰冷刺骨。

鹿?

香宝呆了呆,他是为了追鹿?

“午膳是粗糙了点,寡人下午一定为夫人打只鹿来……”香宝想起了夫差临行前的话,仿佛还能感觉到他将脸颊凑到她耳边轻轻厮磨……

“西施夫人,可愿同往?”伍封逼问。

香宝定定地看着伍封,这家伙还没有死心,他是想借这个机会杀了她吧。可是……夫差他,不会真的发生什么事吧……

不待香宝拒绝,已经有人牵了马来,将香宝半推半扶着上了马。

“我也去。”一个温和的声音化解了香宝的紧张感。

是范蠡。

伍封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一行人进了密林,史连奉命开道,他四处看了一下,辨明了方向。然而地上都是纷沓凌乱的脚印,根本认不出什么来。

香宝低头,认真地分辨那些脚印。那些凌乱的脚印中,有一种动物的脚印,不像是马,倒有几分像鹿。循着那脚印一路寻找,渐渐地那些脚印清晰起来,而且在那些脚印之上,还隐隐印着马蹄印。香宝策马往前又走了一段路,不知不觉掉了队,可是那些脚印却忽然中断了,只留下一滩血……

定定地看着那滩血,香宝皱眉。唔……她可不认为那个阴险的家伙会因为她而轻易涉险,她也无法想象那样一张嚣张的脸失去温度的模样……

那么张狂的人,他定然不会轻易将性命断送在这里。

“香宝小心!”正思索着,忽然听见有人大喊。是范蠡的声音,那声音惊得林间的鸟“扑棱棱”地飞起。

香宝侧脸,只听见咻的一声,一支箭贴着她的脸颊险险飞过,钉在她身侧的树干上,箭羽还在轻颤。又一箭射来,香宝心里一惊,忙策马避开飞来的利箭,双腿一夹马腹,向着密林深处逃去。

又一箭射来,香宝听见了利刃刺入肉体的声音,胯下的坐骑忽然悲鸣一声,将香宝甩了下去。仓皇中,香宝被甩进草丛,手掌一阵刺痛。回头再看时,马已经倒在地上,腿上中了箭,香宝顾不得查看伤势,挣扎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密林深处逃去。

慌不择路间,两旁的树木渐渐密集起来,路也越来越窄。香宝一直跑一直跑,树枝刮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细细的血痕。

好不容易逃过暗箭,九死一生之后,香宝万分悲惨地发现自己迷路了。

她再也跑不动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忽然,前面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香宝瞪大双眼,心惊胆颤地看着那草丛,唯恐从那里忽然蹦出一只猛兽来吃了她。

深呼吸……深呼吸……

“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香宝喃喃念叨着,缓缓后退。

那草丛微微一动,露出一只乌溜溜的眼睛。香宝定神一看,原来是一只麋鹿。定定地看着那麋鹿,香宝咧了咧嘴巴,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

那只麋鹿显然也被香宝吓了一跳,飞奔而去。看着麋鹿逃开,香宝瞪大眼睛,透过原来麋鹿站着的地方,看到一支利箭正对着她的方向,箭尖寒光闪闪。

执弓的人,是夫差。他正站在树下,左眸轻眯,举弓瞄准。在看到香宝之后,有些讶异地放下了箭。香宝呆呆地看着他……呃,她好像惊走了他的猎物。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看到夫差,她忽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然后鼻子又开始泛酸,连眼眶都湿了起来。只是在看到夫差身后不足十五米的地方站着的那个庞然大物之后,香宝猛地僵住,眼泪都被吓了回去,然后开始轻轻颤抖。

那竟然是一只……熊!

此时,夫差正看着香宝,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危险。那只庞然大物一步一步地接近夫差,沉重的脚步声终于引起了他的警觉。可是它离他越来越近,近到抬起爪子便可一巴掌拍到他的脑袋,挨上那家伙一巴掌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死也得丢了半条性命。

垂手,将弓拉满,夫差满身都沸腾着杀气,危险一触即发。

香宝瞪大眼睛,来不及再多作思考,她脑子一热,身子便不由自主地扑上前,直直地扑入他的怀中。

熊是非常聪明的动物,但它不是好猎手,从来不主动寻找猎物,只靠偶然发现,而且传说它虽然有敏锐的听觉和嗅觉,但视力很差,被称作“熊瞎子”,通常情况下不会主动进攻。所以这种情况下……香宝选择了民间流传的说法,即倒地装死。

香宝狠狠扑入夫差怀中,借着惯性将他撞倒在地,滚入一旁的草丛之中。

“你……”他张口,似是要询问什么。

糟!熊的视力虽然很差,可是听觉却是异常敏锐,如果被它听到……

不敢犹豫,香宝低头便堵上他的嘴。唔……她牺牲了自己的嘴去堵他的嘴……

耳边,那沉重的脚步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催魂曲,香宝此时趴在夫差身上,背对着危险的来源,懊恼万分。她完全看不到那个庞物大物离她有多近,而且……她居然只凭一时头脑发热,就扑了上来……

天知道这个方法是不是只是传言,她可从来没有机会去证实,现在居然来亲身体验一把了……这么一想,不由得心下凄然。

夫差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僵直着身子紧紧抱住香宝,伸手便要去拔剑。香宝一惊,若此时惊动了那个大家伙,岂不是前功尽弃?算了……反正已经豁出去了,不如拼了算了!

香宝死命按住他的手,与他四目相对,她的唇紧贴着他的,眼睛也直直看着他的眼睛。

相信我,相信我……香宝在心里默念。

夫差微微一愣,似乎看懂了香宝眼中的坚决,竟真的放松了身子,任由香宝握着他的手,不再乱动。香宝不禁大呼离谱……天知道,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这个家伙居然信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深深的恐怖让香宝微微颤抖起来,她紧紧闭上眼睛,僵着身子,任由那些恐惧一点一点将她侵蚀。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有几百年那么漫长……身后沉重的脚步声终于渐渐远去了。

香宝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唇上柔软微凉的触感,忙又屏住呼息,颤抖着睁开双眼,看到有一种炽热而陌生的情绪从夫差眼中一闪而过,快得令她都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吓得神经错乱,产生错觉了。

眨了眨眼睛,香宝看到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满布着浓浓兴味,心下不由得十分懊恼,正懊恼着,忽然感觉唇上一阵湿滑,香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那个家伙……那个家伙居然敢伸舌头!她好心救他,他居然还占她便宜!

香宝有些慌乱地想推开他站起身,却没想到自己因为恐惧和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身体早已经麻木了,脚下一滑,又跌回了他的怀中。

他半躺在地上,左手支着脑袋,低头看着投怀送抱的香宝,笑得一脸轻松惬意,仿佛这里是吴宫的床榻,而不是荒山野岭。

发饰凌乱间,说不出的魅惑。

香宝窝在他怀里,说不出的气苦,想爬起来,身子偏偏又不争气,不仅仅是麻木,还带着彻骨的疼痛,然后便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现在才开始害怕吗?”他抬起右手,轻轻抚过香宝的脸颊,撩起她鬓边散下的发丝,“刚刚不是英勇得很?嗯?”

“嘶……”香宝倒吸了一口凉气,“疼。”

注意到香宝脸颊上的细小血痕,他微眯着的狭长双眸里带了一丝寒意。抱着香宝半坐起身,他低头执起她的手,只见她手掌上一片血肉模糊,身上的衣裙也早被划破,露出受伤皮肉来,膝盖还在渗着血。

“怎么弄的?”他问。

香宝本来倒没觉得,但是被他这么一问,后知后觉地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还真惨。看着夫差阴恻恻的模样,香宝犹豫要不要把伍封供出来。如果供出伍封,夫差肯定会追究原因,那么伍封和云姬之间的关系就会抖出来。如果夫差一怒之下,砍了伍封和云姬……伍封的老爹伍子胥势必会因此而与夫差产生嫌隙……她这一进宫就弄出这么多事来,岂不真的坐实了“红颜祸水”的名头?真是天可怜见……

香宝决定吞下这个哑巴亏。可是……真是不甘心呐!正想着,忽然感觉衣带一松,香宝愕然低头……他在干什么?帮她宽衣解带?有些气恼地按住他的手,香宝狠狠瞪他,她好歹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吧,居然这样对她……

“怎么了?”夫差抬眼看她,在看到香宝满脸通红的样子后,忽然凑到她的耳边,轻笑,“夫人有何不满?刚刚夫人那样直直地扑过来,可是热情得很呢,还有胆子强吻寡人,如今寡人为了报答夫人的救命之恩,正打算以身相许呢……”他轻轻地在她耳边低喃,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耳垂,痒痒的。

以身相许?!香宝一愣,只觉得他的手又开始不安分起来,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那样吃亏的应该还是她吧!他这算哪门子的报恩?分明是报仇!

“啊,我不要……”香宝挣扎着大叫起来,“不要碰我啦!”

夫差停了手,看了她一眼,忽然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转身便走。

香宝仰头呆呆地看着他离开,忽然害怕起来,他不会打算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个荒山野岭吧……

看着他越走越远,香宝忙站起身想去追他,刚起身便感觉膝盖痛得吓人,又跌坐在地上,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

“别……别走……”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香宝挣扎着又站了起来,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一抬头,夫差却连人影都不见了。

怔怔地呆了半晌,她又无力地坐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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