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刻,他身为男人,一家之主,所有人的主心骨,再怎样伤心痛楚,却也只能强忍。
“好了,柚柚身子好了这是好事儿,你在孩子跟前掉什么眼泪呢,平白让孩子看了难受。”
陈序轻叱妻子,简瞳赶紧擦了泪,笑道:“是,柚柚好起来是好事呢,今天中午睿行陪着你爸爸也喝两杯吧。”
她知道丈夫心里难受,她一个女人尚且能哭能发泄,但丈夫呢,都只能憋在心里。
好在柚柚看起来气色是好了一些,慢慢调理着,这身子定然也就会好起来的。
下午时,父母要回去了。
陈家近期要办喜事,她的亲弟弟就要成婚。
父母在她病后,原本是要接她回家去调养的,但她自己不肯回去。
她这样病歪歪的,回去也不过是让亲人看了难过伤心,尤其是弟弟,与她姐弟情深,感情深厚,她也不愿在弟弟大喜的日子里,让如今这样的自己冲淡了陈家的喜气。
父母无比疼爱她,陈家也没有重男轻女的恶习。
她甚至比弟弟还要更得父亲的疼爱。
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更不能自私的只顾着自己。
简瞳走的时候不停的回头看着她。
她对母亲微笑,摆手:“过段时间我再好一点,妈妈你和爸爸来接我回去住段时间。”
“好,你就安心养着,我和你爸爸还有你弟弟弟妹,到时候一起来接你回去。”
简瞳说着,又不舍的折转回去,给女儿拉了拉盖好的毯子,又弯腰,亲了亲她的脸颊:“乖乖养病,等着妈妈来。”
她一直看着家里的车子离开,远的什么都看不到了,还舍不得回去。
周睿行抬腕看了看时间,温柔询问她:“这会儿太阳不那么暖了,起了风,还是回去吧,免得着凉。”
她点点头,由着丈夫抱她回去。
他耐心又体贴,坐在她床边陪她说这话儿,给她解闷。
但她仍是看出来丈夫眼底那小小的魂不守舍。
她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笑着催他离开:“你去忙吧,今天时间都耽误在我这里了。”
“那我去公司一趟,晚上回来陪你吃饭。”
她含笑点点头,看他快步转身,走了几步后,仿佛想到了什么,又放慢了步子,回头看着她,温柔的说道:“还想吃福记的糕点吗?”
“嗯,想吃呢。”
“晚上下班给你带回来。”
“好。”
他出了房间,房门又关上了。
室内很安静,她觉得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白日里强撑着和父母说话,用餐,好像把她仅存的体力都耗尽了。
她觉得有点倦了,就闭了眼。
半昏半醒的梦境里,她仿佛还是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的年纪。
在麓枫公馆的每一处,都是她追着赵厉峥的小小身影。
“赵哥哥,赵哥哥……”
她不知羞的一声一声喊,他也没有不耐烦的一声一声应。
以为一辈子都会如此。
谁能想到长大后会如此的面目全非。
半夜里她醒过来,床榻都是冰凉的。
她身体好似也没了温度。
周睿行并没有回来,她也没什么在意。
她只是从床头的储物格里摸出来一对小小的木雕人偶。
还未完工呢,她心里盘算着,等到赵厉峥结婚的时候,差不多就能雕好了。
赵厉峥有一段时间迷上了石膏雕塑,后来又沉迷木雕,她也有样学样。
但她这个人总是笨笨的呐,赵厉峥雕什么都形神兼备,而她做出来的都不成样子。
从来都是如此,他学什么都又快又好,功课更如此。
但她从小就不大聪慧,学习也只是中等,好像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在仰望着他,追逐着他。
只是到最后,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了。
她撑起身子,开了床头的灯,半靠在软枕上。
她积攒起全部的力量,精心雕琢那个小男孩的五官。
只是十来分钟,她就觉得没了半点力气,只能停下来歇息。
这样停停歇歇,到得天亮时,小男孩的五官倒是有了雏形。
她再支撑不住,身下隐约似乎又在出血。
将木偶收入那个锦袋里装回储物格,她躺下闭了眼。
忽然听到外面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闭着眼听了一会儿,昏沉沉的睡着了。
麓枫公馆。
天快亮的时候,赵厉峥忽然从睡梦中醒来。
他起身的动作有些大,身畔的江幽也被他惊醒了。
她闭着眼转过身,软软的手臂缠住他的腰:“怎么了,还早着呢……”
“你睡,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将江幽的手臂轻轻拉开,江幽转过身,又睡熟了。
他没有去洗手间,反而拿了烟盒去了露台。
晚上的时候,他收到几封邮件。
里面的照片是周睿行和女人约会的模糊画面。
他行事很谨慎,去的地方都是周家名下的产业,因此很长一段时间,他的人都不曾查到。
他点了支烟,锁了眉,在心里盘算着,这些事要不要告诉长辈,或者,告诉知恩。
方才他做了一个不大好的梦。
梦里面也辨不清是在什么地方,总是周遭全都是浓重的迷雾。
知恩的身影却飘飘摇摇而来。
他喊她,她却没有什么回应,只是望着他对他笑了笑,复又转身飘飘摇摇的离开了。
他在梦里慌乱的追过去,但四处影影绰绰,却都不是知恩的身影。
仿佛是黑白鬼差的声音,对他大声质询:“这里是黄泉禁地,你寿未终,怎会来此?”
“我来寻人,寻一位妹妹……”
“何名何性?”
“姓陈名知恩……”
“她已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转世投胎去了……”
梦到此处,他被人重重一推,跌出迷雾,惊醒过来。
这个梦极其不祥,赵厉峥只觉心上仿佛压着沉沉巨石,让他难以喘息。
三日前他和江幽刚去探望过知恩,她卧病在床,但见了他仍是言笑晏晏。
离开周家,江幽还曾笑着和他说:“妹妹看起来好像比上次气色好了一些。”
他觉不出,但想着知恩与他玩笑的模样,也不由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