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津上车,吩咐司机开车,就将隔板降了下来。
车子缓缓的向前开,没什么目的,也没有尽头一样,好像能开到天荒地老去。
“要不要喝点水?”
赵平津拿出一只新的保温杯,里面泡着温热的蜂蜜水,他打开杯盖,轻声询问她。
许禾没有任何的反应。
赵平津将杯子放好,静静看了她一瞬,忽然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禾儿,听我说几句话好不好?”
许禾仍是一动不动,但他能感觉到掌心下,她仍在轻轻颤栗。
赵平津只是听闻那些过往就觉得心神俱焚,他无法代入去想,当时许禾会如何的崩溃绝望。
语言的安慰往往只是最苍白无力的,实则没有任何的功效。
她将自己抱的更紧,蜷成小小的一团。
好一会儿,赵平津听到她很小声的说:“赵平津,你不要和我说话,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他垂眸望着她,眼底渐渐一片的红。
他除了说好,还能做什么?
他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她,什么方法,招数,手段,好似都无法用在她的身上。
车子从夜色降临一直行到夜色深浓。
赵平津让司机在僻静处停了车。
许禾很安静的睡着了。
赵平津动作很轻的给她盖了毯子。
她其实有很久都没能好好睡一觉了。
但她不想让唐钊担心,他的伤也刚刚好,还未曾完全恢复健康,她想让唐钊好好休息,不要太过于担心她,所以她在努力的调整,想让自己快一些好起来。
但是她最终,还是做不到。
尤其在晚上,她很害怕黑暗,很害怕再一次睁开眼,她又赤身躺在那样的一张台子上,很害怕再看到那个戴着口罩的男人。
所以她只能努力的睁着眼,偷偷的把床头的灯打开一点。
这样睁着眼,那钻心的恐惧之感,就好似能稍稍的消退一点。
但正常的人整夜整夜不睡身体都吃不消,何况是她现在这样的身体。
她的精神越发萎靡,却又要在唐钊面前勉强的维持着正常。
许禾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彻底的崩溃。
那根弦绷的越来越紧,她快要吃不消了。
车子平缓的向前,像是微风下海面上摇晃的船。
或许是因为在车上,知道自己暂时是安全的,她竟就这样睡着了。
睡梦里不知是谁的婚礼。
那么多的人,京都从前见过的,没见过的男男女女,都在。
她看到了庄明薇,看到了方悠然,顾欢姜昵,檀溪,还有好多好多的人。
然后,唐钊的父母出现了。
他们很平和的看着她,用很温柔的声音对她说:“不好意思啊许小姐,我们没办法接受唐钊娶一个你这样不清白的女孩儿,我们唐钊丢不起这样的人。”
很多人都在笑,方悠然和庄明薇笑的可得意了。
她四处去找唐钊,可却找不到他。
她只能在那些指指点点之下离开。
而唐钊忽然就出现在了她眼前,只是,他漠然的看着她被人取笑,没有上前护着她。
许禾忽然就醒了。
心跳的太快了,像是小时候念书时,在课堂上忽然睡着了,老师的戒尺忽然重重敲在桌子上被惊醒那一瞬的心跳。
她怔怔望着车窗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但她心里想的却全都是梦里最后那一幕。
唐钊看着她被欺负,看着她狼狈的走。
唐钊不会的。
他永远不会这样对她。
赵平津从前对她说,许禾你不要相信这世上任何人的话,尤其是男人。
可她就是愿意相信唐钊。
如果因为她不清白,唐钊就介意的话,那么当初,他又何必出现在她身边。
他看过她最狼狈不堪的样子。
他也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
也许是因为现在心底实在是太脆弱,她拼命的想要证明,她并不是一无所有。
唐钊他,现在很担心吧,她忽然一个人走了,他会急成什么样儿呢。
“禾儿……醒了?”
身畔传来男人很轻柔的声音,许禾很慢很慢的转过脸。
“要不要喝水?”赵平津拿着那个杯子,轻声问。
“我要回去。”
“禾儿,先喝点水,好不好?”赵平津将杯子递到她唇边:“我试过了,不烫,你少喝一点。”
许禾一把将杯子推开,保温杯中的水漾出来,溅湿了他的衬衫和长裤,她的手上也溅落了一些水痕。
他眉宇间仍是温和的神色,放下杯子,捧了她的手,小心的用掌心拂去那些水渍。
许禾骤然抽回手,飞快的将衣袖拉长,两只手都藏进去,她的脖子也缩了缩,好似恨不得自己每一寸肌肤都被衣裳遮盖。
赵平津一双眼越来越红,他的唇紧紧抿着,抿成了一条线,垂落在身侧的手,一根一根攥紧了手指。
他最在意的人,被他一个一个害成了这样。
那些人怎么还有脸为赵致庸求情。
他要他死,不,他要赵致庸生不如死,要他那个孽种,也和他一样,生不如死。
许是他此时神色太过阴戾,许禾整个人惧怕的缩成小小一个,她睁大了眼看着他,睫毛在剧烈的颤,嘴唇抿住,嘴角却微微向下撇着,一副想要哭,却又不敢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