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过分手,可我已经开不了口了,我好像,也没有当年一腔孤勇爱着你的勇气了。”
“但我没有再开口提过结婚的事,一直到现在,我们终于走到今日,被你父母接受,我们成为未婚夫妻,可是阿铮,为什么我没办法高兴,你是不是,也并不快乐。”
“别胡思乱想,先休息吧。”
“还在回避吗,这么多年了,你还想逃避到什么时候。”
“江幽。”
赵厉峥转过身,平静的望着自己的未婚妻。
江幽也望着他,他的眉宇不再青涩稚气,他的气质日益沉稳而又锋芒毕露,他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但她却想念那个跟她挤在简陋出租屋里的赵厉峥。
明明如今,她拥有了一切她想要拥有的,但她却这样的痛苦。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感觉自己抓不住他,而他的心,不再完完整整的属于她了呢。
“你怀着身孕,忧思会伤身,好好休息吧,我送走客人,就回来陪你。”
他按住她的肩,又将她鬓边散乱的头发撩开:“我先下去了。”
他说完,转身出了房间。
他走到楼下的时候,佣人忽然短促的尖叫了一声,接着,一样东西被人从楼上狠狠砸了下来。
很大的声响,赵厉峥脚步顿住,视线一寸一寸移到那碎裂开的人偶上。
男孩女孩牵着的手断开了,女孩人偶摔成了两截,但男孩子的,除却断了的那只手,完好无损。
小男孩唇角不羁上扬,眉眼之间有着骄矜和傲气,隐约可以捕捉到年少时赵厉峥的影子。
那是陈知恩一刀一刀刻出来的。
他蹲下身,将人偶捡起来,紧紧握在掌心里。
断裂处刺破了他的掌心,鲜血缓慢的涌出。
他察觉不到什么痛楚,站起身,继续向外走去。
那个女孩的人偶,碎裂着躺在那里,他没有碰一下。
江幽站在二楼的栏杆那里,看着她心爱的男人头也不回走入外面深浓的夜色之中。
她忽然笑了一声,但也只是,很轻的,自嘲的笑了一声。
她的梦,终于还是醒了。
原来这世上真的是有报应的,不早不晚的,慢慢悠悠的,也就这样来了。
陈知恩应该是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走的。
她在三点的时候,给傅东珵发了一条微信。
信息里她对他说,傅叔叔,最后一次拜托你啦。
把我所有的病例都烧掉吧,别让爸爸妈妈看到,别让他们知道。
替我保守秘密吧,一直一直保守下去。
傅叔叔,你要是心里放不下喜欢的人,就一定去找她啊,千万不要留遗憾,人哪有来生和下辈子呢。
傅叔叔,告诉我爸爸妈妈,我这样离开人世,走的很安静,不疼也不痛苦,那样,他们至少不会太伤心的。
发完这条微信后,她没有了丁点力气。
陷入弥留时,她除却想爸爸妈妈和弟弟,想疼爱她的那些长辈,想那些兄弟姐妹,最无法放下的,却仍是他。
她枕边的暗格里,放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那个很丑的泥娃娃。
一样是他送她的那枚蓝宝石项链。
一个是他们故事的开始,一个是他们故事的结束。
她最后离开时,心底只有一个很微末的很小的祈愿。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的,不要让她爱上赵厉峥,不要让她这样爱他了。
佣人是在上午八点钟发现她去世的。
那时候,她的尸体已经冰冷僵硬。
她半靠在枕上,一只手素白如玉,垂在床榻边缘,指尖细细,犹如青葱。
她不知什么时候,给自己戴了一对耳钉。
小小的珍珠簇成颤巍巍的花束,在她的耳畔安静的绽放。
她死在春日里,那是京都最美好的季节。
万物复苏,人间好光景。
赵厉峥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去公司的车子上。
电话里鸢鸢的声音忽远忽近,但很平静。
他笑了,打断她:“鸢鸢,这可一点都不好笑,她病着,你不能说这样不祥的话咒她。”
鸢鸢在那边沉默了一瞬,“赵厉峥,你自己去周家看吧。”
鸢鸢挂了电话,他坐着,依旧没什么反应。
司机将车子开的很平稳,外面的阳光灿烂而又明媚。
他微微的眯了眯眼。
车子在十字路口停住,红灯变成绿灯,正要继续向前,他忽然沉声吩咐司机:“调头,去周家。”
他到的时候,周家已经一片混乱,门外门内挤满了车子,而大门上,高高挂起了白幡。
司机惊惶不安的停了车:“赵先生……”
赵厉峥坐在车上,一动不动。
司机的声音不由小了一些:“赵先生,到了。”
他‘哦’了一声,缓缓的拉开车门,弯腰下车。
周家的佣人忙不过来,根本顾不上他。
他浑浑噩噩的向里走,他听到了哭声,呜呜咽咽的,撕心裂肺的。
越往里走,哭声越大。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步伐却越来越快。
还不晚,还不晚的,妹妹是心病,是心病,心病只需要心药来医。
所以,不晚,不晚的……
他忽然拨开面前纷乱的人群,大步向前跑去。
她病后,自己搬到了园子里一处安静的小楼,她说喜欢那里幽静,离花房也很近。
周家自然无有不应。
而此时,她也正安静的躺在那里。
不管亲人挚友如何的痛哭,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她都不会知晓了。
到楼下院子外时,他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柚柚……妈妈的心肝肉啊……你这是要你妈妈的命啊我的柚柚,我的女儿……”
简瞳哭的撕心,她抱着女儿冰凉的身体,使劲的摇晃。
陈序就那样神情恍惚的站在一边,从得到消息,到赶到周家,见到女儿的遗体,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直都浑浑噩噩的。
直到晕厥过去几次的妻子醒过来,爬到女儿的遗体前哭出声,他才好像有了那么一二分的清明。
他是个男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中年丧女,还是他最疼爱最宝贝的女儿,陈序的天,塌了。
他就那样缓缓跪了下来。
极重的一巴掌搧在了自己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