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仔的脑袋瓜子终于清醒了些,毕竟皮糙肉厚的,除了手臂有淤青,鼻青脸肿,口吐鲜血外,看不出来有什么内伤。
他努力睁开被黑狗打成熊猫眼的眼睛,口齿不清的说道:“玛德,你们这群狗日的…真后悔没砍死你们…都给我等着。”
一警察怒吼道:“怎么说话的?还没被打够吗?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肥仔死猪不怕开水烫,指着自己的眯眯眼,道:“大哥,你看我这眼睛里,能装得下王法吗?你横什么横?我特么连你一起告,你信不信?”
那个警察低吼道:“谁是你大哥?我姓刘,叫我刘警官!”
另一个警察吼道:“别跟他们啰嗦,都带走!”
肥仔嚣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血道:“姓张的,你给我等着!”
两个警察押着走路一晃一晃的肥仔,还有一个拿着砍刀的黄毛,坐其中一辆警车走了。
张队长和黑狗则坐另一辆警车离开了,因为只来了二辆警车,所以留下一个警察在这里守着,等来了一辆商务车,才把剩下的人都给带走了。
吕民几个受伤的,也被后到的救护车给拉镇上去治疗,检查伤口了。然后又来了一批警察,他们把凶器收好,再清场,最后也驾车离开了。
整个一片狼藉的砖厂,只剩下没有任何外伤,被当做吃瓜爷孙的,老村长和银狗留在这里。
刚才还闹哄哄,一团糟的砖厂,此刻恢复了该有的宁静。这股宁静很可怕,静得连自己的心跳都能听见。
老村长站在原地,抬头望了一眼下午的太阳,眯着眼,低头看着满地的血迹,还有散落在地上的砖头,木棍,忽然蹲在地上,捂面抽泣起来。
“老村长…咱们回吧,在这里也解决不了问题。”银狗蹲下,悲从中来,用手拍着老村长的后背说道。
他的心里也很难受,吕志用血肉之躯给张队长挡刀,硬生生的被肥仔砍了两刀,如今不知死活。在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他发现吕志,人其实挺豪爽的,为人也大方,除了脾气有点倔,有点冲!可他已经改了很多了!他还那么年轻,正是中午的太阳,万一出事…他想都不敢去想后果。
“银狗啊,何该搞啊!志毛要是活不成了,我该怎么交代啊,我这把老骨头,也死了算了…”
“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只是后背有伤口,我看清了,没事的,他命硬,能挺过去的…”
“是吗?真的没有砍断骨头吗?流了那么多血…地上都是血…张队长的身上也全是血…”老村长满脸泪痕的说道。他不想再去看那里一眼。只要看一眼,就觉得心口疼。
“没有!你放心…没事的!我扶你回去吧!”银狗强撑起自己早就发软的身体,用力把老村长扶了起来。
他扭头去看夏师傅,这哪里还有夏师傅的影子?张队长被带走时,他就提前开着张队长的车,去镇上了。
银狗搀扶着老村长,一步一步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老一少,走在新挖的平整的马路上,步伐,比停在远处的挖掘机还要沉重。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折射在旁边的山坡上,孤单的斜影,被拉得老长老长……
“怎么回事?怎么就你们两个人回来?他们呢?”
二人一走到村口,在家的妇孺,老头,都围了过来。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隔了几公里,但是刺耳的警笛声和120的急救声,响彻云霄,大家也能隐约听得到的。就算听不清,那也看得出来啊!这一群人去修马路,怎么就只剩一老一少,走路回来?
“银狗,咋回事?”老头子走过去,盯着双眼泛红的银狗问道。
银狗不说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老村长也不吱声,只是抓着银狗的手臂,用虚弱的声音说道:“累…好累,送我回去吧。”
银狗完全不理会其他人质疑的目光,“我送你回去!”
“老村长,求你了,说句话吧!发生什么事了!”老头子拉住他,大声的问道。
老村长停步,顿了顿,开口道:“你要我说什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他们都去镇上了,这件事要警察来解决。”
“去镇上了?警察来解决?”大家一阵迷惑,谁也不会联想到,吕志被砍一事上面来。
“是啊,起了争执,报警了,全去镇上说理了。晚一点回来。”银狗生怕老村长崩了,赶紧说道。
“噢…”几个妇女,半信半疑的走了。
老头子也不好再追问,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全身是灰尘的银狗,也转身回家了。
银狗把老村长背回家,叮嘱刘子墨和李强照顾他后,就去养猪场看猪崽了。无论如何,猪崽还是要管的。
银狗看完猪崽后,就赶紧回家了,此时天已黑,除了山里有几只报丧鸟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外,整个村子显得无比的安静。
银狗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觉得,全世界都安静了。静得连一声咳嗽声,都能让全村人惊醒。
“到底出什么事了?总不能全村就你们两个回来吧?”桂花把门关好,压低声音问面色苍白的银狗。
“自己家人还不能说吗?是不是出事了?我下午好像听到那边有警报声。”老头子焦急的问道。
银狗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饭菜,毫无食欲。他心里,脑海里,全是吕志,张队长,黑狗他们的身影。他只恨自己当时没能替张队长挡刀,起码他孩子成年了。而吕志的孩子才多大啊!
“到底怎么回事呀?”桂花推了推望着饭菜出神的银狗。
“吕志他…他们出事了…恐怕回不来了…”一个已步入不惑之年的坚强汉子,忽然老泪纵横,扶在桌子上语无伦次道:“我踏马没用啊,我应该挡住那一刀的。我早就该用砖头拍死那个狗日的,不然也不会出这些事了…吕志,吕志冤啊…还有吕民那个驴日的,要不是他心眼多,死胖子也不会追着他打!张队长也不会去拉他,不拉他,吕志也不会那样…”
“……”老头子和桂花,根本就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是基本上还是听懂了,为了修路,闹出人命了,而且,吕志被那个该死的胖子给砍了。
“那个死胖子,就踏马的该死!是个无赖!”银狗双手捂面,无声的抽泣道。
老头子的脸色,此刻比酱油还黑,长叹一口气,饭也不吃就去自己屋了。咳嗽声,叹气声,不绝于耳。
银狗拿出一根烟,哆嗦了好几次,才把烟点燃,他一口接一口的抽烟,整张又黑,布满泪痕的脸,在迷雾中渐渐模糊…
“喔喔喔”
伙房屋的大公鸡叫第一遍时,银狗就猛地惊醒了。
“啊?桂花,你怎么没睡?我…”
银狗甩了甩发麻的手,看了一眼,一直坐在旁边做手工活的老婆,再扭头看了看窗外,天已蒙蒙亮,而他想等的人,还是没有消息。
“洗把脸,去床上睡吧!”桂花把手里的活放下,起身去热饭菜。
银狗由于昨晚悲伤过度,喝了大半斤酒,还抽了一包烟,这烟是吕志给他的蓝嘴芙蓉王,他一直不舍得抽。然后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吃了,我出去看看!”银狗打开门,看着东方的鱼肚白,心里堵得慌。
桂花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丝毫没动的碗筷。
他走到毛马路上,望着这条整齐,平坦的马路,心中莫名心酸。
“银狗,志毛怎么没回家?去哪里了?”
一声熟悉的喊声,在背后响起,这是吕大爷那苍老的声音。
银狗默默转身,拼命挤出一丝苦笑,道:“大叔,志毛跟张队长他们去镇上和死肥仔谈判了。”
“这样啊,下午能回来吗?”
“应该会…”
“噢,那就好!”
吕大爷也不再多问,转身走了,他只要知道,吕志和张队长在一起,就放了一百个心。
“……”银狗愣在原地,望着他蹒跚,消瘦的背影,落下了一滴热泪。
他在原地足足站了一个钟头,才去扯鱼草,然后去养猪场喂猪。他疯狂的干活,活干完了就去洗养猪场的地,洗了一次又一次,连中午饭都不肯吃。整个人就跟着魔了一样。
老村长也不吃饭,一直坐在家门口抽烟,一根接一根的抽。谁喊他也不搭理。
刘子墨和李强都快急疯了,张队长电话打不通,吕志的也打不通,黑狗的还是打不通,就连周村长的都打不通。
二个小伙子犯难了,只好寸步不离的陪着不吃不喝,只是闷在那儿抽烟的老村长。
他们两个的演技实在是太差了,任凭谁见了他们这副样子,也大致能猜出一些不好东西出来。
“银狗,你说老实话,到底出什么事了?”几个大娘跑到养猪场,站在大门外,冲还在洗地的银狗吼道。
银狗不理,水泥地的水,倒映着他的身影,他的眼睛有些肿,还布满血丝。
“银狗,说话,你聋了吗?”几个大娘摇晃着上锁的铁栅门大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