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房生了嫡女,老爷子亲自赐名,还是跟家里的少爷们一样从了灵字,这消息眨眼之间传遍了谢府。要在往常,这事少不得被人拿出来嘀咕一阵,但如今,有了携珠而生这样的奇事在前头,起名这点小事,便算不得什么了。
老太太经过了最初的震动,对老爷子的态度早有准备,知道了赐名一事,也十分欢喜地吩咐下去,为新生的六姑娘准备礼物。
陈氏醒来之后,得知生了女儿,不待伤心,又听闺女生而不凡,一生下来,手里竟攥着颗珠子,如此奇象,惊得她喜极而泣。
相比起子湖院,二太太孙氏,表xiàn就微妙的多。
作为国公府二太太,孙氏也是见过不少风浪的人了,既然事情已经有了定论,她不可能跟公公婆婆唱反调,还不如表xiàn大度一些,换取长辈的好感。
只再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女儿之后,到底心意难平。
丈夫的心思她多少是知道一些的,他想要继承谢家爵位,自己又何尝不想为儿子谋个更好的前程?
如今要说到高门勋贵,首当其冲的要属韩家魏家跟薛家。
谢家门第虽也不错,可惜已经连着好几代没有出现过出众的人才了。子孙后代不济,家门自然也没有了当年谢氏的风光。
不过老爷子雄心勃勃,总想着重现祖辈的风光,因此在儿孙上头,格外看重。
先前他那样不满大少爷,就是因为谢韵太过任性,只因为丢了脸,便不远再参加科考。偏那人即便不出仕了,也是个走运的,最会生孩子。
谢灵骄聪明过人,所幸身子荏弱,连御医都直言,若是安心静养,或许能活到成年。这样的身子,想要才出仕自然是没可能的。她这才松一口气,暗道老天有眼。
可谁知道,前一个还没死呢,大房又生了这么一个。
孙氏躺在床上,一遍一遍地回想那珠子的模样,那可真是漂亮,只一眼就知道此物世所罕见。
有了这样一个女孩,对谢家来说能筹谋的可就多了。
只要运营得当,说不定谢家,还能出一位皇后……
这个想法,让她又是欢喜又是不忿。
欢喜的是,谢灵珠若当真有那运道,那得好处的,就是整个谢家,到时候她的丈夫孩儿,前程将不可限量。
不忿的是,那样的丫头,为何偏是大房生的,那陈氏到底烧了什么高香,有这样的好运道!
又担忧谢韵因着这个女儿,忽然开窍了,又活泛了心思要与自己的丈夫争抢。
孙氏想来想去,尽管熬了一夜,却怎么都睡不着,因为一闭眼,就仿佛看到那晶莹如卵的珠子,那样奇妙慑人。
最终她咬了咬牙,到底还是起来了。
“不论怎么说,不过是一个丫头。长房再无嫡子,这却是真真切切,且短时间无法改变的!”
只有想到这里,她心里才能稍微畅快一点。
一个丫头片子,终究要嫁出去。谢灵骄又是病秧子,活不了多少日子,到时候她还不是要靠自己的儿子孙子。
“秦嬷嬷,去,去吧哥儿跟姐儿带过来,就说我们要去看六姐儿,都是嫡亲姊妹,应当好好相亲相亲。”
秦嬷嬷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出去了。
先不说孙氏与刘氏看着自己的儿女,心中冒了多少酸水,只说谢府之外,也已经沸腾开来。
谢家本就没有掩盖此事的打算,谢家上下人口众多,给陈氏接生的稳婆,又是谢韵从外面请来的。这一出去,自然忍不住要说起这件奇事,听了消息的人上门一打听,谢家居然没有否认。一时之间,谢家得了个生而藏珠的千金的消息,便如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
这时代民智要开未开,不少人相信天道神灵,但凡天生奇象之人,总要被人热烈讨论一番。
京城重地,天子脚下,这样奇异的事情,自然少不了被人拿出来,说给皇帝他老人家听一听。
绪宁帝年过七旬,却依旧老当益壮。
他是个布衣皇帝,三十几岁才跟着牛江水匪造反。从一介农民到开国皇帝,打了二十几年的仗,也当了近二十年的皇帝,他这一生可谓是起起伏伏,什么阵仗没见过。听见紫衣卫来报,说谢家生了个天生带珠的闺女,只以为有人想要借着新生儿哗众取宠了,很是不以为然。
“谢敬亭此人,才干不多,为人却还算踏实,可惜生的儿子不成器,没有一个堪当大用。朕以为郢国府就这般很有自知之明的庸碌下去了。没有想到,他竟然胆大包天,敢起这样歪门邪道的心思。”
什么生而藏珠,肯定是谢家暗中操作,至于目的么,不用想就知道是他的哪个皇子皇孙了。
不怪皇帝这么想,为君者,一丝一虑全都是皇权社稷,多疑猜忌几乎成了本能。
侍奉他多年的老太监平安也深以为然,也觉得是谢家不安分了。
却听那紫衣卫道:“陛xià,此事是真是假,还有待考证,然而京城已经流言肆起,这个空挡,恐怕有人借此大做文章。”
紫衣卫的意思显而易见,去岁蟾江发大水,淹没良田无数,上万百姓横死。
然而朝廷于三年前早就拨下银两拓宽河道加高防堤,花了那么大笔的银子,却丝毫不见成效,可见有人胆大包天,贪了个脑满肠肥。
今上震怒,严令彻查,仅仅半年间,便砍了三波人头。
如今天牢里,正关押着第四波。
河道贪污一案牵连甚广,绪宁帝严令彻查,本就受到不少阻力。后又大开杀戒,早就使得朝廷上下人心惶惶。
谢家这时候出个天生奇相的闺女,少不得有人借机做文章,让他大赦天下,以防有伤天和。
可偏偏越是这样,绪宁帝越是生气。
要说杀人有伤天和,他造反那二十几年,及这称帝近二十年,杀人何止万千,怎也没见老天打雷劈了他?
可见那帮子文人,干下了龌龊事,又贪生怕死,这才祈求他这个当皇帝的宽和仁慈。
绪宁帝所料不错,紫衣卫刚离开一会,就听丞相与薛阁老相继求见。
来皇帝冷哼一声,让人进来。两人跪拜之后,果然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朝他道喜:“恭喜圣上,贺喜圣上,圣上,大喜啊!”
绪宁帝皮笑肉不笑地问:“不知几位爱卿何出此言?朕到底是何喜之有啊?”
“陛xià,陛xià您还不知道,就在今天早上,老天降下祥瑞了!”薛阁老说完,朝丞相李玉挤眉弄眼。
却见那老狐狸垂着眼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装死。
他只好自己接着把话说完,道:“就是咱们的郢国公谢大人,家中刚得了一位千金,这位千金不得了,出生时手里攥着颗珠子。那珠子据说世间罕见,此等奇事,不是天将祥瑞还能是什么?可见上苍对陛xià您十分满意,这才降下祥瑞以示嘉奖……”
“说得好!”
薛阁老正准备再接再厉,把自己宽容温和,广施仁政的理念传达给陛xià。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只见这位草莽皇帝老怀大慰,抚掌而笑道:“自朕登基以来,一直法以严,清吏治,如今苍天降下祥瑞以示嘉奖,可见苍天对朕深感认同。既然如此,朕自当再接再厉一如既往坚持不懈再创佳绩……说道这里,朕才想起来,有关赎买民田一事,应当再立严法才对。”
“这……陛,陛xià……”薛阁老都要哭了,自己颠儿颠儿地拉了丞相进宫,可不是为了让皇上杀更多人的呀。
没想到适得其反,硬是惹怒了皇上,要真在本就严厉的民田法上头再加几条,他出了宫门,恐怕就要被同僚们的唾沫给淹死了。
事到如今,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丞相身上。
薛阁老哭丧着脸,眼巴巴地去看李丞相。
皇帝自然而然,也看向静立一旁的丞相大人。
感受到了两人的目光,只见这位出了名的老狐狸慢条斯理地假咳一声,说:“启禀皇上,老臣本要去天香楼与几位老友喝酒,路上遇见薛大人,薛大人说要进宫来见陛xià,却不认路,这才让老臣帮忙带个路。现在薛大人既然已经见到陛xià了,那老臣,也该功成身退了。”说完一鞠躬,等着皇帝发话好离开。
薛阁老听了他的话,气的吹胡子瞪眼。一手指着他,怒道:“好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分明是你巴巴地跑来,说谢家出了一件大事,必要禀告给陛xià知道,臣这才,这才……”
“咳咳,大人刚才不是已经禀报完了么,老夫不抢大人的功劳,你看,这不是好事么!”
这两个老家伙,见说不动皇上,还有可能把事情弄得更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当着皇帝的面耍起赖皮来。看得绪宁帝哭笑不得,无语半晌,终于是摆了摆手,让他们离去。
平安却是很不明白:“丞相大人跟陈阁老今儿是怎么了?这种不知真假的消息,也敢往陛xià跟前递,也不怕到时候被查出来,谢家其实在作假?”
“这群老狐狸,聪明的很呢!”绪宁帝笑道:“若当真查出谢家弄虚作假,到时候这帮老东西必定个个哭天抢地,直道自己被骗,最后问责起来,全由谢家担着,他们反而成了受害者。”
“这样说来,谢家这回是被人当了枪使了……”
正说话间,又见一宫嬷装扮的女人进来跪拜。
平安识相,朝绪宁帝揖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宫嬷这才跪在地上禀告道:“陛xià,灰衣探来了消息,谢家得女,生而藏珠,因此事重dà,探子亲眼见了那珠子才敢回禀陛xià,请陛xià示下。”
绪宁帝一愣,惊诧道:“当真?”
“千真万确,那女婴降生时,产房就有咱们的人。”
“这可……真是!”
绪宁帝缓缓坐到了龙座上。
“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的奇事?”
宫嬷伏地不语,她知道皇帝根本不是在问她问题。
良久之后,才听到绪宁帝说:“下去吧,谢家以后,当严加看管。”
宫嬷默默退去。
绪宁帝静/坐片刻,终于起身往内宫走去。
谢家之事大约已经满城皆知了,所幸是个女孩……既然如此,皇后作为一国之母,表示一下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