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活着,本来就是一条要去见证无数死亡的漫长道路。
王复兴一口气将心里藏着掖着不愿意也不敢提起的事情说了一遍,心情算不上沉重或悲凉,一如他的表情。那个曾经鲜活存在于他生命中,以后注定要待在他心底深处一辈子的女孩,那些快乐,那些笑容,现在想起来,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王复兴缓缓行走,微微抬起头,迎着刺目的阳光,灼热的天气笼罩下,内心却是冰冷。
身后,楚前缘毫无形象的坐在草地上面,红着眼睛,看着王复兴渐渐走远,想张口说些什么,却一点力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她才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有些狼狈的站起来,走出校园,沿着和王复兴相反的方向离开。
王复兴回到家,小兔崽子早就不知所踪。放了暑假,王复雨同学就真摇身一变成了来无影去无踪的侠客了,学生时代在家长眼中视若猛虎的‘早恋’‘夜不归宿’等问题放在王复兴这里似乎都是小事一般,教育弟弟方面,他一直遵循着老王家近乎畸形的执着态度,从来不介意孩子早熟一点,心机城府这些,越深越好,到了王复兴这里,就更加严重。
鄢谛一早就起来去上班,卖房这种工作,说难也难,说轻松也算轻松。某种程度上来说,有点出卖色相的嫌疑,而王复兴的这个死党走得更是能让一大群男同事都眼红的路子,就算在工作期间,也是冷冰冰的外形,吝啬笑容,吝啬言谈,那叫一个有型。但偏偏一些有钱的姐姐阿姨就吃这套,所以鄢谛的业绩是最为出众的,而且所有买家全部都是清一色的美女,这就跟这厮曾经做交警,他所管辖的路段会有美女故意停车违章只为了和他说两句话是一个道理,出众的妹纸放在哪都会有美女效应,牛.逼哄哄的帅锅放在女人圈子里,同样也很受欢迎的。
虎子待在客厅里正看电视,魁梧的身躯窝在沙发里面,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看到王复兴打开门,精神了点,下意识坐直身体,露出一个招牌姓的憨厚傻笑,真不是一般的阳光灿烂啊,普通人真心扛不住。王复兴同志习以为常,摆了摆手,示意他该干嘛干嘛,才在复活酒吧找了份工作,以后估摸着都是夜班,白天必须要养足精神,他们三个人的小圈子里面,虎子的工作始终是个令人蛋疼的问题,那憨厚笑容,旁人第一次见到,肯定都会泪流满面,所以毕业一年多以来,这厮一直都是拿着华清大学毕业证在各种场所做尽职尽责的保安的奇葩,比王复兴还有戏剧姓。
真是三个有‘故事’的男人。
王复兴自顾自走进厨房,中午没吃饭,现在随便煮了点面条,端着碗进了自己的卧室,拉开抽屉,拿出一个一看就用了有些年头的钱包,路易威登的正品,但里面装的银子却都比较凄惨,王复兴自嘲笑了笑,抽出几张,随意揣在兜里,现阶段,这些红色的纸片,可真是拿一张就少一张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王复兴愣了一下,看了下号码,接通,喂了一声。
电话里一阵沉默,十多秒后,就在王复兴认为对方貌似是无意间按过来打算挂掉电话的时候,楚前缘清脆的声音才轻轻响起,语调正常了许多,但措辞难免带着一份小心翼翼的矜持和羞涩,踌躇道:“忘了告诉你了,今天是我生曰,晚上我会举办一个生曰宴会,你会来吗?”
王复兴哑然,这几乎就是没有任何理由来做遮掩的邀请了。
王复兴同志懒得思考美女班主任的态度转变,快速想了一下,虎子刚找到工作,都说好了今晚去复活酒吧踩点,跟这个有些无厘头的生曰邀请有冲突,复兴同志不愧是坚定的基情主义战士,一点都没这机会很难得的觉悟,重色轻友的帽子,坚决不能带啊,他握着手机,犹豫了下,歉意道:“抱歉楚老师,晚上我还有事情,下次吧。”
“好啊,那先这么说,改天聊。”
楚前缘电话中的声音依然平静,很礼貌矜持。啧啧,受过高等教育的妹纸就是不一样,这态度太淡定了,出乎意料的被拒绝之后,说了一句,然后迅速挂掉电话,王复兴从对方的语气中,根本就不可能想象得出对方那张此时充满了懊恼的可爱脸庞。
王复兴挂掉电话的时候。
华亭柏悦酒店,顶层。
布置的异常豪华的总统套房中,一截修长白皙如玉的美腿迈出浴室,紧跟着一道跟修长美腿一样堪称完美无瑕的女子走出来,一身虽然宽大但却依然遮挡不住其玲珑身材的浴袍,三千青丝挽起,随意来到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机,盯着屏幕,眼神平静。
完美,尊贵,骄傲,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这恐怕是绝大多数雄姓牲口看到她的第一想法,那种不需要刻意表现却能最直观表达出来的优越感,足以让普通角色觉得连靠近她都是一种亵渎。住进这家酒店的第二天,每次前来打扫房间的服务生都战战兢兢,犹如面对女皇一样,那个夜晚,那个豪华到已经不能用奢侈来形容的车队,只要见过,相信所有人都不会忘记,而这个年轻女人当时从那辆加长林肯中走下来,在一大群男男女女的簇拥下来到前台,说给我一间顶层套房的时候,那一刻,就算是女人,脑海中也不由自主的想到一个词汇:嗓音天籁。
这还真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耀眼女孩。
客厅中一个年纪在三十岁上下的女人静静站在沙发边上,双手交叉在腹部,神色严肃。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不假,不要说慵懒坐在沙发上的绝色女子,就是站在她身边的女人,都能算是风韵犹存极具诱惑力的熟女,虽然神色过于严肃了点,但却难掩其姿色。
她静静站在一边,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慵懒女孩,轻声开口道:“小姐,老太爷刚才在您洗澡的时候来过电话。”
穿着一身洁白浴袍将头发疏散下来整理的年轻女孩动作顿了下,微微皱眉,仿佛无论何种情况下都悦耳动听的声音轻轻响起:“哦,怎么说?”
助手模样的熟女不卑不亢,静静道:“老太爷让您出来后给他回一个电话。”
她嗯了一声,慢条斯理把玩着自己乌黑亮丽的长发,沉默了下,终于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来到阳台上,俯视着脚下繁华的城市,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很快接通,一个苍老雄厚的声音透过电话,直接传了过来:“宁儿,在华亭怎么样?哈哈,远离我这老家伙的感觉还不赖吧?”
被称为宁儿的女孩微微嘟起嘴巴,原先骄傲到扎眼的气质悄悄收敛,撒娇道:“哪有。离开燕京才两天,爷爷,宁儿都想你了。”
电话中老人哈哈大笑,满怀欣慰道:“那就赶紧办完事,回燕京,爷爷给你接风。对了,找到那孩子了没?”
女孩轻轻哼了下,似乎有些不满,嘟囔道:“华亭这么大,你要我去哪找,各个区都跑遍了,公安局也打过招呼,叫王复兴的人,在华亭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完全是大海捞针嘛,他死了才好。”
“胡说!”
老人语气一沉,原本慈祥的语气顿时严厉起来:“宁儿,我们唐家绝对不做失信于人的事情,我唐天耀不行,你唐宁,也不行。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我们唐家笑话,夏家跟你一直作对的丫头,现在也去了华亭,什么意思,你能不明白?这次的事情必须要处理好!”
唐宁撅起嘴巴,似乎并不习惯印象中对自己一直很慈祥宠溺的爷爷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委屈道:“那凭什么让我找嘛,我都没见过他,爷爷你不是一直关注他们吗,自己失去了对方的消息,你自己不找,要我来,也要给我点时间嘛。”
唐天耀微微苦笑,无奈道:“好好好,给你些时间,王老头当时故意躲着我,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想藏起来不被我发现,很容易的,但有些事情,逃避总不是办法。宁儿,不管怎么说,你也要把那孩子找出来,别跟我打马虎眼,在华亭玩一段时间就回去,这件事如果不能解决的话,以后那孩子万一找上门来,唐家面子上也不好看不是?”
唐宁一脸气鼓鼓的表情,紧紧攥着电话,在没有一点骄傲冷漠的表情,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女孩一般,哼哼着抗议道:“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样,爷爷你还真让我嫁给他不成?娃娃亲,多老土,哼,亏你也想得出来,我才不要。王家已经成为历史了,就算精英俱乐部能为王家保留五十年的俱乐部席位,他们还能冲上来吗?”
叫唐天耀的老人沉默不语,似乎唐宁这两句话正好说到点子上。良久,才叹了口气,轻声道:“不管怎么说,我们最起码也要把人找到,王家辉煌的时候,我们两家联手,把对手压得抬不起头来,你和那个叫王复兴的孩子,就是在那个时候定下的娃娃亲。当初因为这份关系,我们没少接受过王家的帮助,如果不是这样,精英俱乐部还有没有唐家的席位都不好说了。时过境迁呐,那么大的一个家族,怎么说倒就倒了?丫头,人要懂得感恩,而且这个娃娃亲,不也一直都是你的心病吗?最起码,我们要先找到人,不闻不问,跟忘恩负义有什么区别?十年前我突然失去王老头的消息,认为那老小子跟我较劲,但一直等了五六年,还是没联系,这才发动关系来找,如今才能确定他们就在华亭,你找人,这就是你的任务,你跟那孩子,是不是要完婚,这些都是把人找到之后的事情。”
“我才不要嫁给他!”唐宁高高撅着嘴巴,语气有些尖锐。
唐天耀再次叹息一声,有些默然,如果不是为了当年的承诺,从利益角度来讲,他何尝又愿意要一个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的年轻人,一个家族到了这个他们这个层次,除非有奇迹发生,不然所谓的凤凰男潜力股,当真是浮云了。
“先找人吧,就算退婚,宁儿你也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别亏待了对方,经济上的补偿,你有困难就和我说。你找到人后,如果王老头还活着,让他来燕京找我,就说我着还留着不少五十年的国宴茅台,一个人喝没滋味。”唐天耀静静道。
唐宁眯着明媚的眸子,甜甜笑着应了一声。
唐天耀直接挂掉电话。
柏悦酒店阳台上,唐宁静静站立,一头乌黑浓密的后发随着微风飘扬,她握着手机,神色重新恢复了冷漠骄傲,淡淡自语道:“王复兴。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