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一簇簇无情的流矢,划破长空,朝岸边呼啸而落,寒雁城被召集的旧部,一个个都还来不及一展身手,便被这流矢透胸而过。
鲜血被湍急的江水冲开,一时间,眼前的整个江面,几乎都是鲜红的一片,这些都是寒雁城旧部的一腔热血,在饮恨而终之后,血水融入江河,亦算得上是尽了护城之责了。
箭矢无情,人却有情。
文延武凌空腾飞,意欲强攻,将马三军毙于掌下之时,一支流矢飞快地朝风怜影射来,情急之下,文延武连忙收住攻势,将身坠落,他竟与流矢比起了速度,看谁先到。
“危险,哥!”兄弟文中龙见势,连声惊叫道。
他当然是听见了,然而他心有不舍,无从选择。
哥舒金轮与哥舒银月兄弟二人陡然听见文中龙撕裂的叫喊,遂,舞动手中刀剑,劈开几支箭矢,之后忽又凭空划去几道内劲,想将那支箭矢一折为二,然而那支箭矢穿行的速度并未见丝毫减慢。
显然是发出这支箭矢的,拉弦之人定是个内力雄浑的内家高手,在离弦之时,便暗带阴力,是以哥舒兄弟两人一连几招都无法阻挡一二,然而,这支箭矢的扣弦拉弓之人,正是船头上隐藏在铁卫当中的薛长戈。
他看见莫白与风怜影联手催动音波之功,当即心生试探之意,那日雁翎宫中,莫白竟然可以轻而易举地驾驭那把饮血剑,而后两人对招之时,他发觉莫白并未用尽全力,却将险些将自己一分为二。
他想知道莫白体内的内功究竟有多强,所以他射出了这支箭,然而却未料到,莫白此时突然撤出手来,釜底抽薪,意欲拿住马三军,暂缓箭矢的伤害。
文延武凌空落下,眼见着哥舒金轮与哥舒银月两位前辈都无法挡住那支箭矢,当即站定之后,双拳紧握,横档在风怜影身前。
然而,这一刻,他脸上竟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笑意,哥舒兄弟二人看到他如此神情,定然是意欲将自己当成一个挡箭的肉靶,把那支箭用自己的身体挡下。
“你要干什么?快走开!”身后风怜影有气无力地轻声说道。
此时箭矢呼啸而至,只听见几声透胸破肤的闷响,一条血柱飙在了他的脸上,文延武连忙睁开双眼,然而就在他睁眼的那一瞬间,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得几乎三魂不见,哥舒兄弟二人与兄弟文中龙呆呆地站在面前,文中龙手中还拽着那支羽箭,苦笑着看着他,稍时便倒了下去。
原来是哥舒兄弟二人眼看着文延武意欲舍命相救,而文延武与文中龙兄弟两,乃是主家文家仅剩的血脉,当即拼身上前,舍命护主,而那支箭力道太过刚猛,一连穿透两个人的身体,却还未消去余劲,是时,文中龙毫不犹豫地填补了上去,那支箭在刺穿文中龙的胸口之后,被他牢牢地抓在了手中。
溅在文延武脸上的血柱,便正是箭支刺穿文中龙的胸口之时喷射而出的。
忽然之间,遭此突变,令文延武顿时哑了声,看着哥舒金轮,哥舒银月与弟弟文中龙一个接一个先后倒下之后,文延武歇斯底里地大叫了一声。
文中龙倒下之前的那张脸,深深地烙在他的脑中,然而此时,他已是无力回天了。
顾不得形势危险,文延武将他们一个接一个搀扶起,然而他们的肺脏当中积满了鲜血,只看见胸口忽高忽低地抖动,表情十分痛苦,意欲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喉间不时地涌出血水,让他们无法开口。
文中龙此时却早已咽气,与他天人永隔了。
是时,哥舒银月大声咳了几下,将肺脏当中的积血咳出之后,气若游丝地对文延武交代了什么,声音小到文延武附耳倾听都听得有些模糊。
在他艰难地说出最后一个字之后,头颈一偏,也已咽气了。
此时,文延武心中悲恸万分,压着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当即,仰面向天,大吼了一声,那吼声几乎撕心裂肺,伤痛欲绝。
看着文延武如此悲伤的样子,风怜影拖着柔弱的身子,缓缓地站起来,面容憔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刚才文延武不顾自己性命,奋身替她挡箭的那一幕,她由始至终都看在眼里,若不是自己一味要强,意图仅凭寒雁城旧部这点星星之火,从楚王手中夺回城池,又怎会有今日如此多的流血牺牲,当即心头万分痛责。
听见有人撕心裂肺地一声吼叫之后,马三军当即命令薛长戈与顾无言上岸,一探究竟,然而此时他们亦被眼前的惨状惊怵,看见文中龙咽气之后手中还抓着的那支箭,薛长戈当即一眼认出。
“怎么会这样?”薛长戈他们上岸之后,马三军暂缓弓弩投射,薛长戈惊愕说道。
文延武看着薛长戈两眼直直地注视着,已故弟弟文中龙手中的那支箭,从他惊诧的表情看出,这支箭定然是他所射发,马三军身边只有他有如此深厚的内力,一箭穿射三人。
当即将哥舒银月轻轻放下,一把扑将过来,大声说道:“原来是你!你……!你这个刽子手!”
“哥哥!你怎么会在船上?”是时,楚莹莹亦是颇为惊讶地问道。
薛长戈眼看悲剧既已铸成,自己再多做什么都无法让死者生还了,当即答道:“楚王待我不薄,我既已答应妹妹不与他们为敌,所以我并未出手,只是刚才……!”
“你还是出手了!”楚莹莹从他的表情看出来,刚刚那支来势刚猛的羽箭,确实是出自他手。
“我只是想试一下,莫大侠的内力!”
“不要再给自己找借口了,既已答应,又为何自毁诺言!”楚莹莹亲眼目睹了刚才的,那一幕幕流血哀嚎,特别是这一箭夺去了三个,刚才活生生的人的性命,怎不令她怨气。
虽然这一切都是因为风怜影的私心作祟,一心只想报仇雪耻,然而,文延武的弟弟,哥舒兄弟的亡故,确实是自己一手造成,所以他并不生气妹妹的数落痛责。
“姓薛的,这笔血仇我记下了,他日定叫你血债血偿!”文延武满眼雷霆之怒地说道。
“好!既然是我薛某人的错,只要日后你想来寻仇,薛某一定跟你来一场公平的决斗!”薛长戈鼎言说道。
然而此时,江中船头之上,又一次传来一声喊叫:“薛门主!他们都死光死绝了没有,一定要留风三姑娘活口,她必须留给我!”
马三军在船头的一阵叫嚣,立时间激起了莫白心中的怒火,并不是因为他的连番疾射,而是看见他因为一己私愤,累及这么多无辜人的性命,如今却还不知悔改,还在叫嚣。
当即,莫白紧捏住手里的饮血剑,眼中血丝暴涨,满眼通红,样子极为凶狠,此刻楚莹莹看见他个样子,惊得有些花容失色,不敢做声。
莫白亦感觉甚是奇异,每次当自己手中拿着饮血剑之时,只要心中有一丝怒火,便会大失常性,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是时,莫白蓦地蹬地上跃,直奔江船而去,此时只见莫白身影如魅,江面上的点踏很是连贯娴熟,如此行进了几丈,眼看着将要迫近船身,马三军连忙下令放箭。
“啊!呆子,小心哪!”楚莹莹看着莫白穿行在箭簇之中,很是担心。
然而风怜影见到莫白只身一人前去闯舟,并不急慌,兀自呢喃道:“他终于怒了!总算出手了!”
仿佛莫白此时贸然出击,风怜影丝毫不担心他的安危,亦或者说是以莫白的身手,她根本无需担心,她早早就察觉到了,莫白身怀绝顶内功,只是他过分克制,从不显露而已。
那日她亲眼看见莫白初登别院之时,与马三军的那一战,手里的饮血剑挥舞得招招凌厉。
日前她将饮血剑转借给莫白之时,便是心存此念,这饮血剑十分邪性,将它放在莫白手中,关键之时,定能激发出莫白心中的怒气,莫白一旦怒气上涌,就会牵动体内的真气,变得十分可怕。
莫白避开一簇流矢,侧身连踩几下水面,蓦地一个鹞子挺身,忽然跃身上船,而那些铁卫弓弩手自然是跟着莫白的行踪阵阵疾射,眼看着密集的箭簇贴身射来,莫白无法腾出空隙来发招,只得盘旋在船舱上空。
是时,马三军很是得意的,不屑言道:“就凭你孤身一人,任你有天大的本事,我有铁卫神射手在此,你又能奈我何!”
他周转几圈才发现,船身之上有一处箭支无法触及的死角,当即莫白单腿立在桅杆之上,将饮血剑钉在船木之上,双掌交叉胸前,衣带鼓胀嘶嘶作响,猛然将内力催至巅峰。
而此时,饮血剑震动得厉害,喑嗡之声让人振聋发聩。
忽然间,那饮血剑在莫白周身真气的引导之下,猛可钻脱船木,莫白顺势双手握剑,凌空倒立,翻转身形,划出无数剑影,将那桅杆削成几段,当即集运掌力,一掌钉在一截断木之上,那断木直朝马三军砸去。
马三军陡然看见,莫白从桅杆之上反手出击,当即命令又一次疾射,然而那段桅杆来势如风,岂是几支箭矢就能逼停的,一时间,只听见一声巨响,船身由上而下,被那截断木戳穿,船身进水,一时间失去了平衡。
只见铁卫军连忙护住马三军,将他团团围在中间,而此时,莫白已然站在甲板之上,血红的双眼,死死地注视着被围在中间的马三军。
此刻马三军有些慌张起来,连忙拖拽着身旁的军士,让他们挡在自己前面,而此时船身已经严重倾斜,忽然间,马三军只觉脚下一步踏空,掉入水中。
莫白抬手提剑,正欲将他斩杀剑下,此时被身后一只手拉住了,回头一看,原来是薛长戈,他受命于楚王,保护马三军的周全,眼见着形势不对,当然是不会让莫白将他手刃剑下的。
说道:“莫大侠,凡事留一线,他毕竟是楚王的亲兄弟!你若饶他一命,我一定让楚王好好对待城民,不再任他胡来!”
莫白看了薛长戈一眼,料想他是楚莹莹的兄长,连日来楚莹莹尽心尽力为自己配制解药,这份照顾之恩,让他不好回绝,只好作罢。
而此时,风怜影看着这躺满一地的尸首,心中懊悔不已,但更多的是已然绝望。
“没了!什么都没了!”失神落魄地说道。
此时文延武忽然想起,方才哥舒银月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继而答道:“三姑娘!这个血仇我们一定要报!”
“报仇!怎么报!拿什么报?”
“城主!城主并没死!”
文延武此一言道出,霎时间,所有活着的人的目光,都异常惊讶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