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何长老高徒,得见阁下,晚辈幸甚。”柴荣拱手道。
那农人又砍了几斧之后,再度停下,转过身来问柴荣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柴荣见多识广,然而对于何长松弟子之事,确实不甚了解,只得道:“晚辈见识短浅,并不识得前辈。”
农人并不作答自己的姓名,而是话锋一转,问柴荣道:“那你知道我派缘何唤作五行派吗?”
柴荣略一回想,答道:“晚辈听闻先秦之时,有贤人箕子于此地修道,悟出五行之论而言于周武王。故太行山又称五行山,贵派便称五行派。”
“你说的很对,说话还挺恭敬。”农人微微点头道。
柴荣轻轻笑道:“前辈见笑了。”
“嗯。”农人看起来不喜张扬,说话也无甚礼法,“我姓钱,单名一个峰,便是五行派金护法。”
“久仰!”柴荣听闻这人乃是“太行五峰”之一,当下颇有些激动。
何长松曾和师父颉跌博等人合称“江湖四老”,五行派又有何长松直系弟子五护法护教,看来之前倒是自己低估了五行派的实力。
“想见我师父,得过我这一关。”钱峰道。
“晚辈愿领教前辈高招。”柴荣心想这次拜山,也是师父和何长老有意要考验自己的武功进境和应变能力,当下做好了动武的准备。
若是此时单打独斗尚且不胜,更别提那“太行五峰阵”了。
“你出手吧。”钱峰平平淡淡道。
“刀剑无眼,前辈小心!”柴荣话音刚落,已然一剑如飞梭,直刺向坡上的钱峰。
钱峰虽是前辈,也不相让,直接从半坡之上凌空跃起,一斧劈下。这一斧势大力沉,果真是猛虎下山一般气势。
柴荣见势难挡,连忙收剑向侧边躲开,那一柄伐木手斧砍在一块大石上,火星四散,大石当即崩裂。
柴荣对钱峰的力量早有预估,却不想到已经可怕如斯。之前钱峰在坡上一斧一斧地劈砍树木,当真是好雅致。
钱峰劈开大石之后,毫不停留,猛地横斧接连砍来。柴荣心知钱峰力大,唯有以巧取胜,避开第一斧后,便施展出平生所学剑法,竭力回击。
钱峰手斧不为大,却有挥转自如的优势,柴荣几路剑法攻击之下,钱峰原地守好门户,竟让柴荣的青冥如同打在一块巨石上一般毫无收效。
柴荣几乎使完了一路剑法,最后一式一剑直刺钱峰腰间,被钱峰侧身横斧挡下。
钱峰随即以斧内侧钩剑而上,使个“顺水推舟”,直削向柴荣右手。
柴荣为防止弃剑,握住剑柄的手急忙回钩,紧跟向前平推,以剑身抵住斧柄。
钱峰手斧沿剑身溯源而上之举为此中断,然而此时剑斧相交,钱峰单纯以气力与柴荣相逼,占尽上风。
柴荣硬扛不住,猛起右腿,以一个“将军上马”式踢中钱峰腰跨。钱峰体格厚实,略略后退,柴荣起腿瞬间却在钱峰斧力重压之下单腿失衡,向后趔趄了数步。
“你的招式用的不错,是比我强,可是却及不上我杨四哥。”钱峰停斧道。
“前辈硬功深厚,无懈可击,柴荣实无破解良策。”柴荣无奈道。
钱峰点点头道:“人说‘一力降十会’,也是有些道理的。”
往往江湖上二人相斗,斗到兴起,经常会血气上涌,打得六亲不认,酣斗之下还能保持理智已经殊为不易。
而钱峰虽然使的一路刚猛武功,却还能在招数之外有所保留,打斗之余,心平气和,这也是五行派金法武功锐利与收敛中和之效。
“前辈,再来进招吧。”柴荣也学会了几分钱峰的心平气和,从容举剑说道。
“好,我用快斧来攻,你小心莫要伤着。”
钱峰说完,回身又在地上捡了一把同样的劈柴手斧,在原地使个“旋风缠头”,果真个抡斧如飞。
二人更不打话,斧剑交手数招,柴荣方才惊讶于钱峰在力道之余,出手速度更是不俗。
钱峰斧法力道已让柴荣在拆招对拼之间落于下风,在绝对的出手速度面前,柴荣在兵器距离和招数上的优势则更是无法施展。
相斗越久,柴荣就越是剑法散乱,破绽频现。
柴荣明白,若是一直如此慌乱不定,必败无疑,连忙一边御敌,一边暗自重整了气息。
冷静之后,柴荣再看钱峰的进攻,力与速俱在的双斧,缺陷何在?
柴荣慧眼如炬,渐渐看出,钱峰的快与力都局限于一招一式上,每一招之间,却都留给了柴荣极大的空隙喘息。
这也是为什么柴荣虽身处劣势,却仍屡屡能化险为夷。
人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对付快攻,若能更快,自然破解。上乘武功路法中所谓“后发先至”、“连消带打”便是此理。
柴荣想通这一节,避过一招后,在这间歇中使出“青光剑影”,接连三招,已将钱峰逼退了数步。
柴荣紧承攻势,反守为攻。几剑之下虽然伤不到钱峰,也已经完全扭转了劣势。
只是柴荣却始终不解,自己尽占上风,却总是功败垂成,用不出制胜一招。
钱峰自觉被柴荣抓到了破绽,无心再斗,便一撤步道:“你头脑果然好用,我的武功破绽被你抓到了。”
柴荣见钱峰此话,言外之意便是认输给自己,连忙道:“多承前辈相让。”
“嗯,你剑法连绵不绝,却刚猛不足,若是你见过五行派火法武功,自然能将我彻底击败。我且与你演练一边五行金功,你看好。”
钱峰说罢,抬起双斧,一招招演示开来。柴荣在旁看得心花怒放,知道这五行金功虽然被钱峰以斧法用出,剑法也是一般道理。
钱峰用完一路基础功法,天色已经转向深蓝,夜色之下,绵延不绝的太行山愈发显得深邃不已。
柴荣心中默默回想方才的那场对决和这路五行派武功,自觉大有感悟。
茫茫大山的另一边。
夜幕降临,被唤作“通哥”的书生和湘姑娘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湘姑娘那把白玉风尘剑握在手中,每走三步便要有一根树枝遭殃,湘姑娘每砍下一剑,口中便道一声:“不嫁!不嫁!”
书生也不理他,只顾赶路。湘姑娘见得夜幕之下,四周更显得阴森无比,连忙收起剑来跟上了书生。
“通哥,还有多久才到啊,我……怕黑。”湘姑娘收起砍树枝那副跋扈神态,怯生生问道。
“‘开门惜夜景,矫首看霜天。’这等山中夜景,应是极美的。”那书生似乎是怕扰了这山中宁静,轻轻说道。
“大夏天的,哪来的霜?”湘姑娘吐吐舌头道。
两人摸黑赶路,脚下不自觉地慢了几分,走了不知多久,却见前方半山腰上层层树影之下,隐隐有一间木屋露出了轮廓。
两人走近木屋,却见这木屋背倚山坡,三面无窗,只开了一扇小门半掩半合,一点点昏暗的烛光从门缝泄出。
湘姑娘正是走得疲累,一看见这小木屋,当即眼中放出光来,连忙向前小跑了几步道:“通哥,这小屋想必便是五行派的暗哨所在,我们这便去问问。”
书生答应一声,快步赶到湘姑娘身前,准备推门进屋。
屋内,木门两侧各自贴墙站了两名农人,手持刀剑,紧盯木门。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子正对木门端坐,面色冷峻。
那木墙上开了个极小的孔洞,一个农人朝外张望一眼,小声对那女子道:“不是唐进。”
那女子也是农人打扮,暗暗摸着背后的一只铁钩道:“拿下,别让他们坏了计划。”
却说书生见妹妹急急忙忙便要进屋,心中隐隐不安,急忙抢上前去,横臂挡在湘姑娘身前,右手已放在了木门上。
书生稍一推动木门,那门便“吱吱呀呀”地响了起来,湘姑娘连忙按住了剑柄,门那边的农人女子也握紧了铁钩。
“湘妹,我们走。”那书生缓缓将手从木门上收了回来,轻轻说道。
荒山老林之中,四下茫茫夜色,一间腐朽的木屋着实令人心悸。湘姑娘不想多待,已后退了数步。
书生也把从门下收回的手放在剑柄上,缓缓后退。
“头儿,还动手吗?他们……”屋里靠墙站着的一人对中间的女子问道。
“让开!”那女子突然冷冷道。
话音刚落,一把玲珑精致的利剑突然从他背后透墙刺来,那下人连忙一闪,剑刃已在他腰间留下一道血痕。
电光火石间,那女子突然身如猞猁般猛地前跃,两条铁钩一条从门轴缝隙伸出,恰巧卡住书生长剑,另一钩破门而出,直接钉向书生持剑手的腕部。
书生见状大惊,拔剑不出,眼看不得不弃剑保手,湘姑娘急忙抽剑跃前,将那钩向手腕的铁钩挡住。
这身材瘦小、使用双钩的农家打扮女子,正是寒鸦四杀客中最为年轻、招式也最为毒辣的勾魂客。
她人尚在屋内,知铁钩被截,右手一翻,溯剑而上勾住湘姑娘剑柄护手,随即手如飞梭般猛地一收。
门外湘姑娘只觉手腕一震,虎口剧痛,“当啷”一声,护手上嵌着的一颗宝石蹦落在脚下一块石上,不知弹在了哪里。与此同时,白玉素剑也已脱手。
趁勾魂客卸下湘姑娘白玉素剑的片刻,书生猛一用力,已将剑收回手中。勾魂客随即破门而出,一钩打来,和书生交起了手。
湘姑娘正要上前拾剑相助,勾魂客其余手下鱼贯而出,湘姑娘手上功夫本就寻常,马上左右支绌了起来,甚是狼狈。
勾魂客武功怪异非常,都是些迅捷无比、出手毒辣的招式,而那书生用的剑法自成一派,步伐飘忽,剑式飘逸。
斗了两招,书生自觉吃力,急忙对那湘姑娘喊道:“湘妹,速速下山,找你迁哥来救。”
书生随即一脚将湘姑娘那三尺风尘白玉素剑朝她踢去,接着身形一变,开始如游鱼一般左右游走,将剑招尽数挥洒开来。这一招叫做“鱼戏莲叶”,正是他自创剑法中最为得意的一路。
勾魂客冷笑一声,左手铁钩搭上剑身一袅,将那剑撇到了空中,随即右手铁钩一伸一带,已勾住那书生后领,将他扣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