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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风云际会 第一章 乱世残唐

五代箫剑录 潇湘断肠人 7281 2022-08-15 15:04

  

  “野哭千家闻战伐。”杜工部一句诗,写的不是大唐,不是安史之乱,而是普天之下、前世后世千千万万场战乱之景。

这时正值乱世,恢宏一时的大唐帝国终归黄土,烽火狼烟四起,中原大地被各路往来的军阀践踏。

常言道乱世出英雄,乱世之下,人不如畜,人们渴望着一个治国平天下的英雄。

“满城尽带黄金甲”辉煌一时的黄巢,让多少黎民看到了新朝的希望,最终仍不改庸人本性,湮灭于历史。

朱全忠悍然篡唐,建立大梁,欲令八方拜服、四海来朝,却不过是一时得意,短命的王朝也在十几年后亡于后唐庄宗李存勖之手。

李存勖攻灭仇雠,安定中原,一时之间何等的意气风发,却宠幸伶人、身死人手……

权力几度易手,天下仍是大乱,千里无鸡鸣。

所谓英雄,在千万黎民百姓翘首期望下粉墨登场,最终无不黯然落幕。

人们开始不再相信英雄,接受命运……

“吁……”一声年轻却又厚重的勒马声突然传来。黑马前蹄扬起,猛地落下,马背上的少年轻拉缰绳,环顾四周,自显一派英气。

少年十七八岁年纪,身形矫健,面容镇静,手持一杆梨木亮银枪,背负一柄长剑。

他身穿一件简陋的皮甲,显然是不想引人注意,虽是如此,犹掩不住他眉眼之间的英豪之气。

五六匹马随后跟到,也都纷纷勒马。

众人的面前,是一片在血红的残阳下笼罩的断井颓垣,其中哭喊声、打杀声和歇斯底里的怒吼声此起彼伏,众人无不毛骨悚然。

少年犹如站在了地狱的门口,幼小记忆中故乡那片开遍了的姹紫嫣红,终究是这般付与了断井颓垣。

一轮垂暮西山的红日无力地挂在天边,悲凉的残光洒在满是血污的灰土墙上。

十五天前,河东道潞州城。

乱世之中,纷纷扰扰乃是常态,短暂的平静往往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此时的潞州城就经历着这样的平静。

天色已近傍晚,将军府内,一名灰头土脸的侍从突然匆匆跑进,跪倒在堂外叫道:“大、大人,大事不好了。”

侍从口中所说的“大人”此时正立于大堂,他已入中年,立于中堂更显身材魁梧,面容有如一只鹰脸,不怒自威。

中年男人身边站着一位绿袍少年,二人此时正作天下之论,突然被下人打断,少年不禁面有愠色。

“混账东西!”中年男人勃然大怒,未竭力发声而声色浑厚,门外侍从吓得不知所措,只得连连叩头,口中念叨“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中年男人颇为震怒,半晌不言,少年见到此状,便上前说道:“郭府家规明言,从上到下便有灭门之危,也当慨然而对,何事惊慌至此?”

少年训诫之下,那侍从连忙称是,接着说道:“城中……城中有一不知从哪个山窝出来的刁民,直呼大人名讳要见大人。”

“乡野草民,管他作甚?”那少年问道。少年声音虽不及中年男人气息浑厚平稳,却也有一种超出年龄的稳重,让一般人听着颇为心安。

“是是,小人本不想和这等人纠缠,可那人在街上编了首歌胡诌。”侍从说道。

“编了首什么歌?”少年问,他看侍从颇为胆怯,便随即又补充道:“你但说无妨,非你之罪。”

“是是,那乡下人唱道‘大厦将倾兮无木可支,大风将起兮万马齐喑,北地黎民兮泪尽胡尘,纵有猛士兮郭府安乐’。”

中年人听到后脸色微变,但随即释然,这个鹰眼阔额的男人正是那乡下人口中的郭威,之后的后周太祖,此时正官仕于后唐,他旁边的少年便是其养子柴荣。

郭威此人对自己和门庭要求极为严厉,因此方才侍从慌慌张张大失礼度时惹得他颇为生气。但其实除此之外,郭威一向大度,对于这乡下人讽刺自己之言,反而一笑了之。

郭威身旁,义子柴荣表现得不喜不怒,只是面无表情,好像颇为不屑。

他向来是这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这也是他身上超脱常人的冷静的表现。

“然后如何?”柴荣问道。

“小人们虽然不懂诗书,但这乡下人唱的小人们都知道是对老爷和少爷出言不逊,小人便想教训教训他,可谁知那老头为老不尊,反而敲了小人几棍子,还……还说道:‘快把你家郭威小友叫出来,我有要事相商’。”

郭威和柴荣对视一眼,均在揣测这个老农是何等来历。

“小人说‘我家老爷岂能是你想见就见的’,那老农便很生气地哼了一句道:‘老农去酒店喝一壶酒的功夫他还没来,我便自己进去。’说完便买酒去了。”

“其他下人呢?”柴荣问道。

“他,他们三个被老农押着去酒馆了……”

侍从说完,柴荣说了声:“你先起来。”侍从连声道谢,起身站在门外。

郭威沉吟片刻,对柴荣说道:“荣儿,随爹去见见这是哪号江湖前辈。”

“不劳爹移步,孩儿带人过去看看便可。”柴荣说道。

郭威说道:“不妨,你和爹两个人去,不要多带一人。”

柴荣觉得不妥,刚想再说些什么,屋外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的长笑,由远及近,渐发清晰。长笑止时,一个老者从院墙一跃而入,立于庭院。

柴荣见到这老者轻功之好,霎时大惊,急忙上前两步站于门前,手按剑柄,翼护郭威。

却见那老者身穿一身农家布衣,破破烂烂,还打了四五处补丁,体态精瘦,皮肤黝黑,头发半白,留一缕短须,左手拄着一根弯弯曲曲的破木拐杖,背上背着一个长形布袋,像是插着一把半长古剑。

老者刚刚站定,院落四周立即有数十名家客持剑围住。

郭威上前几步,按住柴荣握着剑柄的手,把拔出一半的佩剑推回剑鞘,随后又拱手道:“晚辈失礼。”

众家客看自家王爷竟然对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农自称晚辈,都面面相觑,却又不知郭威是不是正话反说,只等他一下翻脸,便冲上去把这老头拿下。

那老者拱手回礼道:“老农虽然年纪大了老爷些,但也不是倚老卖老之人,老爷不用谦虚。”

郭威不做答复,放下拱手之礼道:“在下约束下人不周,得罪前辈,望前辈大人不记小人过,老人家有事相商,容在下设宴细谈。”

那老农不苟言笑,“哼”一声而后道:“什么大人小人,难道你做错了事,我因为你是大人便不敢教训你了吗?那几个小辈我扔在你院门口。”

众门客见老农说话毫无礼数,都怒目而视逼近了数步。郭威抬手示意,让门客退到院墙边上,又招呼了几个家丁去外边把三个打晕了的家丁拖了回来。

郭威拱手道:“在下没有猜错的话,前辈当是五行派长老,失敬了。”

这老农出自五行派,其实柴荣也早已猜到了几分,只是这时听郭威说出来仍颇为震惊。

五行派柴荣早有耳闻,乃是江湖上北方第一大帮派,多倚仗于太行山一带山地活动,成员多是农人。正因如此,柴荣一直对其颇有不屑,认为其规模虽大,高手应是寥寥。

柴荣虽对其不甚了解,却也知五行派教众众多,涉足极广,黄巢起义时便颇有五行派中教众暗中助阵,黄巢兵败后,五行派也收纳了众多溃败的黄巢残军。

今日亲眼见到五行派门人身手,且不说武功如何,这长笑不断的内力和一跃过三丈高墙的轻功,柴荣便见所未见。

“哼!什么长老不长老的,何长松老农一个罢了。”

“傲睨群雄,太行五峰。江湖四老,尊者长松。”柴荣不禁微微失色,站在面前的正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五行派掌门何长松!

柴荣一向冷静,冷静到让人觉得他看什么都是一副不屑的神情,然而听到这个名字,柴荣心里霎时涌上了一种说不出的心情,既有兴奋、激动,又有一丝暗暗的失望。

眼前这个江湖上成名已久的老者完全不是自己想象的仙风道骨模样。要说他与一般农民不同之处,无非是那一双拿剑的手。

柴荣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他从小深知百姓疾苦,也对江湖之事颇有耳闻。据他了解,何长松性格生硬,今日看来,确实如此。

“既然老人家不喜赘言,在下还请前辈直言,光临寒舍所为何事。”郭威道。

“当今世道天下大乱,一群小儿辈争来争去,难道你就不想争他一争吗?”何长松说完,便仰起头来,斜眼看郭威反应若何。

这句话正触中郭威心中日思夜想之处。诚然,身为乱世中的八尺男儿,郭威如何不想效仿前世英豪,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

话虽如此,先后逐鹿中原的黄巢、朱温、李存勖等人无一长久,他们到底输在了哪里?郭威始终无法参透,这也是此时他甘于暂居人下的原因。

郭威是个正直之人,不喜说谎,但又无法直言自己的志向,否则便是说自己和之前那些争名夺利之人有何不同?

“前辈你错了,我父亲和他们不一样。”郭威犹豫之际,柴荣突然说道。

此话一出,连郭威也颇感好奇,到底自己和之前那些追名逐利之辈有何不同?

“有什么不一样?”何长松好像毫不在乎,仍是斜着眼反问。

“此前天下熙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而我父起时,必为保民救世而起,这便是区别!”

“胡说八道!”柴荣刚说完,郭威一阵心惊,批头骂来。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保民而起,那倘若有人阻你救世呢?”何长松道。

“若不可劝之,则杀之。”柴荣说道。

“那你和追权夺利之人的手段又有何区别?”何长松怒斥道。

柴荣一时语塞,不知该作何回答,只得在心中开始暗暗盘想这个问题。

不论作何初衷,为达目的不惜手段,和一般世贼有何区别?

尽管动摇了一瞬间,但柴荣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志向,只是一时无法说服自己完全接受。

“我五行派向来和中原争斗避之唯恐不及,今日来此,确实是要说一件要紧事。”何长松神情表现得愈加严肃。

“请讲。”郭威道。说完郭威又给柴荣做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言。

“好,我何长松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石敬瑭勾结了契丹人要反李家,我五行派本不参与政治纷争,现如今外族欲要入主中原,必定又是一番生灵涂炭,我五行派不得不管!”

何长松说这句话是,把“不得不管”四个字说得格外强硬,简直像是一个一个崩出来一般。

郭威此时正是后唐李氏下属,但身份并不显赫。何长松找到郭威,显然是他对李氏手下诸人都颇有了解,而且唯独觉得他是个有些民族大义之人。

郭威心想,何长松虽然嘴上说不参与庙堂纷争,然而情报之广,确实是匪夷所思。

郭威低头沉思之际,何长松再道:“老农人微言轻,中原之事,千万百姓,都指望老爷了。老农先走一步!”

话说完,何长松转身连跨几步,三两步踏上了墙头,跳出院外,众人正准备追赶,被郭威喝止。

“五行派农家弟子遍布天下,果然名不虚传。”郭威叹道。

“那这五行派帮主之言可信吗?”柴荣问道。

“此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只是不可行事鲁莽,待得先过两日探到风声再行决断。”

柴荣答应下来,心中却颇为不解:所谓风声是为何物?父亲在等的是什么?

契丹动兵的消息很快传入了朝廷,仅仅五天之后,便有数名大臣先后上书增兵北境,克复太原且屯兵以待契丹。

上书的大臣,却纷纷被以罪下狱,几天内病死狱中。

柴荣几人此行目的,便是希望赶在石敬瑭和契丹军队杀来之前,先行将柴荣家眷救回。

不过看起来已经晚了。

天色和时机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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