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远只道柴嫣是与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得摇摇头道:“嫣……你太冲动了。”
柴嫣摇摇头,黯然说道:“她毁掉了太多人的人生,不只是我和花蝶,还有无数的人。”
聂远坚执道:“可花蝶并未承认过她就是阿蝶……我们还要通过这龙婆之口找到真正的她。”
“根本就没有什么阿蝶!”柴嫣突然转过身,看着聂远道。她眼神中带着固执,带着悲伤和无奈。
见聂远怔怔不解,柴嫣又平静下来道:“我是说……再也没有当初的阿蝶了,我的过去全都毁了……全都毁了……”说着她将头颅垂了下去,紧紧闭上了眼,似乎全然不顾了周边的处境。
聂远正不知该如何宽慰于她,却听猞猁哈哈大笑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小姑娘,你活着已经这般没意思,不如让老娘给你个痛快罢!”
柴嫣怔怔道:“是啊,不如痛快一回吧……”
聂远眼见她神情恍惚,自言自语,竟如中邪一般。他这才蓦地想起,柴嫣这来到人世的短短十几年经历了太多,先是历经了闺蜜挚友的消失,又历经了一场生灵涂炭的兵乱。
这一场磨难对于一个十几年的女孩来说,本就是无法承受的痛苦。她内心深处被撕裂的那一道裂痕,只是暂时掩盖在了她快活开朗的天性下罢了。
聂远唯恐她要做出什么傻事,连忙一手接过了她佩剑,一手扶着她道:“嫣,你千万不可听她胡说,那些离去的人,和许多在世的人,都想看到你好好活着。”
柴嫣回过神来,见聂远正殷切地望着自己,点了点头道:“好好活着……”说罢她接回自己的佩剑,拉着聂远道:“我们走吧。”
聂远看了那白衣女一眼,见她并无同行之意,便跟着柴嫣往外面去了。周边围着的沙匪见聂柴要走,两骑一齐横刀拦住道:“留下!”
沙狼也在后叫道:“把那个男的杀了,女的留下等人拿银子来赎。”猞猁却又抢着叫道:“女的杀了,男的留下等人来赎!”
聂远和柴嫣各自都握紧了自己的剑柄,在这一刻他好似明白了一件事:这一场乱世中没有王法,兵强马壮是唯一的王法。有些事和有些人,始终只能用剑来解决。
“别动手!本小姐赎了他们两个走。”
聂远和柴嫣同时一惊,这话正是那白衣女所说。却见她此时站在这帮凶神恶煞的沙匪之间,非但毫无惧意,反而略有得色。
沙狼在空中狠狠一挥马鞭,抽得一声巨响道:“他奶奶的,老子这回撞上那个小白脸是千载难逢,天让我杀,我不杀不可!”
猞猁怒道:“你要杀他,我偏要保他!杀了那个女的!”
两人兀自争吵不休,白衣女突然说道:“本小姐说了,一个都不能杀!”
柴嫣见自己和聂远的生死仿佛是他们在决定一般,也是气急,当下上前厉声道:“你们个个好大的胆子,你们但凡动了我和这位聂公子一根毫毛,就是得罪了鬼谷派和玉麟公子,只怕不能活着走出这江陵地界!”
白衣女听到“玉麟公子”四个字,蓦地怔了一怔,正要问柴嫣缘由。而此时沙狼见他几人一人一句争论不休,竟显得自己面子尽失,又怒道:“反正众口难调,索性都给我杀个干净!”
周围沙匪一听,个个磨刀霍霍围上前来。三人同时心中一凛,这一回若是不明不白地命丧此处,真当是呜呼哀哉。
聂远和柴嫣一齐拔出了剑,已做好了必死之心。柴嫣本自惊惧悲恸间,看了一眼聂远,见他面无忧喜,心道自己能与她共死一处,也便了无遗憾了。
只是她又突然想起,自己临死之前未能见到最后的亲人柴荣,又平添了一件大大的憾事。
“停手。”
一个阴森的声音突然从不知何处传来,众人一齐吃了一惊,早有沙匪叫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给老子出来!”
“我已经出来了。”那声音幽幽道。
众人互相环顾半晌,仍找不见那人,都不由得浑身发毛。柴嫣无意间晃见那白衣女,却见众人惊惶惴惴之间,唯独她毫无忧虑,反而十分欣喜。
“在哪?”那沙匪道,声音中已不觉多了几分胆怯。
“在你后面。”那声音道。
这沙匪蓦地打了个寒噤,却强作支撑道:“装神弄鬼。”说罢他慢悠悠往身后一瞧,却见马下静静站着一个浑身白袍者,那白袍自他头顶披下笼罩全身,上面绣着几片黑云。
白袍之下,这白袍客并无面目,而是戴着一面罗刹面具。这罗刹面具骇人无比,这时恰巧一阵阴风吹过,沙匪霎时吓得心惊胆战,惊叫一声,翻身跌下马来。
猞猁当即也吃了一惊,但随即心道:“这人不过是轻功好了些,躲在这喽啰后面没被老娘我看见。”当即又厉声喝道:“丢我大漠七狼的人!滚!”
那沙匪定了下神,先对猞猁道:“四当家恕罪。”随后转身端详起那黑云白袍客,却见他浑身散发着一阵阴森气息,背上负着一柄硬体长剑,这长剑更长于一般江湖人兵刃,直达五尺有余。
沙匪怒道:“哪里来的狗东西,吃爷爷我一刀。”说罢已一刀劈向他胸口。那白袍黑云客不避不闪,却见那弯刀猛地劈在他身上,竟如劈在硬石之上,那白袍黑云客自是毫发无损。
沙匪当下又惊又惧,其余众人也无不大惊失色。那白袍黑云客不等他在动手当下右手放在他刀背上轻轻一扭,那精钢弯刀便断成了两截。
众沙匪愈发胆战心惊,向来跋扈的沙狼也不由失色道:“四妹……这……这莫非是罗刹鬼么?”
猞猁怒道:“什么狗屁罗刹鬼,真罗刹鬼见了我们七个,也得畏惧我们三分!”
“是吗?”那白袍客冷冷道。
猞猁两边腰间各自悬着一柄短刀,此时她的双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沙狼则直接抽出了单刀来,狠狠盯着这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大漠七狼?据说不在饮雪楼排名之中,我有兴趣帮她先将你们两个排进去。”白袍客又道。
围绕着他的四名沙匪当下交换了几个眼神,一齐怒道:“找死!”随即抽刀砍来。
却见白芒一闪,白袍客背上的长剑已经握在了他手中。四名沙匪扑到跟前,各自和他身影一错,就听连连惨叫数声,那四名沙匪已经伏尸在地,胸口兀自大片淌出着鲜血。
猞猁和沙狼一起吃了一惊,聂远和柴嫣也为他这一手狠辣而霸道的剑法而暗道凶险。唯独白衣女正高兴地手舞足蹈,大声叫道:“杀得好!杀得好!”
白袍客朝向白衣姑娘微微低头,似是行礼道:“末将救驾来迟,待到料理了这群贼寇,再向公主赔罪。”
白衣女当下却甚为疑惑,三两步跑到他前面问道:“什么公主?”那白袍客只低头道:“公主颠沛流离这数月,在江湖上受苦,于国内诸事有所不知,末将之后自会向公主说明。”
这时众沙匪听得他称呼白衣女为“公主”,无不大吃了一惊,心道创了大祸。猞猁却不以为然,冷笑一声道:“唐朝战乱后失安西已久,更别说你什么伪唐、吴楚,手还能长到西域、管住我大漠英豪么?”
白袍客拄剑道:“新朝虽然只是初成,但未来或许能一统天下,再收安西疆土,也未可知。眼下我虽去不到西域,但让你走不出长江沿岸,已是绰绰有余。”
其余七八名沙匪见白袍客武功厉害得很,不敢上前,纷纷拉弓搭箭对准了他。白袍客伸手将白衣女拉到身后,又对周围喝道:“本将已护住公主,动手吧!”
众人又是一阵暗惊,却听山径上突然风声骤起,七八个黑影如猛兽般纵跃而出,转眼就已逼近到了包围圈前。众沙匪连忙转身射去,那几个黑影拔出背上五尺长的长剑左右挥动,将一轮箭矢尽皆格挡了开。
这当头最前几个黑衣人已经到了跟前,那几人长剑一挥,已将沙匪座下马砍翻,又翻身一剑,便结果了数人性命。
猞猁大怒,对白袍客道:“你敢和大漠七狼为敌?”
白袍客道:“那又怎样?”
沙狼勃然大怒,飞身下马将长朴刀一挥,纵身扑向了白袍客。
白袍客待他到得跟前,大剑一摆,已将他大刀荡开。沙狼趁势躲在一旁,猞猁随后趁白袍客大剑剑身摆开的空当快刀刺来,白袍客剑柄亦长于一般长剑,当下将剑柄一推,又将猞猁双刀震退了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