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高行周和符彦卿率骑军紧追耶律屋质,耶律屋质和耶律虎在晋安寨前会合契丹南路围寨兵马,与高、符大战一场后四散溃败。
契丹轻骑四散分开,高、符无暇四面追击契丹南路军马,匆匆北上接应张敬达步卒主力。
未到汾河之前,高行周突然听得后军一阵熙攘,乃是耶律屋质突然集结兵力从背后杀来。
符彦卿见腹背受敌,心知不妙,对高行周道:“请高将军速去驰援张将军,追兵我自挡之。”说罢一扬手中三尖两刃刀,率兵翻身接战。
此时杨光远在汾河北岸大败而归,张敬达正欲重整态势在河畔接战,却被败退下来的残军冲动阵型,自顾不暇。
张敬达部唐军被围日久,个个食不果腹,本就军心涣散。眼下张敬达麾下后军见杨光远前军大败而归,后军也有半数兵士四散溃逃,张敬达连斩数名逃兵,无法阻止兵败之势,心急如焚。
安审琦无可奈何,朝张敬达叫道:“张将军,今势已急,不如退保晋安寨。”
兵败如山倒,数万人马一时溃不成军。张敬达也别无办法,只得下令后军变作前军,全军南撤。
此时尚在南岸的晋军、契丹军大部从三面围拢过来,截住张敬达大军厮杀,耶律德光也渡河追击而来。唐军一溃千里,几乎损失殆尽。
眼见得麾下军士尽皆溃逃,或是死在契丹与晋军屠刀之下,张敬达在乱军之中仰天长叹道:“我身负皇上厚恩,今一朝败光朝廷社稷,除了以死报国,别无他法。”说罢举刀便要自刎。
韩通连忙将其拦住道:“高将军所率骑军尚未中伏,胜负犹未可知,将军不可气馁。”
话音刚落,却见南面一名将军白马银枪,白须冉冉,亲率大队骑兵在叛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般四面冲杀,有如天神,杀得叛军无不心惊胆裂。
此人正是白马银枪高行周,他虽已年迈,却是廉颇不老。他当下一面冲杀一面大声喊道:“张将军何在?”
张敬达大喜过望,在韩通、王彦升等人死命相护下杀出一条血路,会合高行周迤逦南撤。
高行周见耶律德光势不可挡,亲率骑兵前往后军断后,迎上耶律德光契丹骑兵。
耶律德光见一年长将军白马银枪,威风凛凛,当下也在心里啧啧称奇,下令三军停步,亲自上前问道:“阁下可是‘白马银枪’高行周老将军吗?”
高行周冷哼一声道:“既知吾名,安敢犯吾境?”
耶律德光朝高行周朗声道:“今唐国运已衰,我契丹天军顺应民意入主中原,高将军岂能逆天而为?不如归降明主,朕必然不会亏待将军。”
高行周刚要约耶律德光出战,但忽然想起追击耶律屋质前将大队步兵落在身后,暗道一声:“不好!中了他分割包围的诡计。”
耶律德光见高行周执迷不悟,亲率大军发起冲击。高行周且战且退,一直掩护张敬达残部退入晋安寨中,符彦卿也已被迫避入寨中坚守。而昭义军步卒已被叛军阻断于南面,前后不得相救。
高行周与符彦卿说定率骑军当先突围,接连冲杀三次,都被刘知远、耶律德光和石敬瑭轮流杀回,只得继续困守孤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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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日晋军大寨中,“金刀王”刘知远入帐拜见晋王石敬瑭。
石敬瑭也是一员久经沙场的将领,被后唐长期依赖为北面屏障。如今他一朝联合契丹在太原起叛,震惊朝野。
刘知远乃是石敬瑭麾下第一大将,石敬瑭见刘知远前来,当下十分欣喜,连忙请他坐下,吩咐下人斟酒。
酒过三巡,石敬瑭知刘知远向来对自己结连契丹叛国有所不满,假意叹道:“今唐军深沟壁垒龟缩不出,孤担心皇帝小儿李从珂亲率四方大军前来解救,届时形势定当大大不妙啊!早知如此,倒是不如不反,在太原安享富贵罢了。”
刘知远摇头冷冷道:“将军既然决然要自为天子,到了这等关头,又何必用这种话来试探在下。”
石敬瑭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却已对刘知远隐隐生出怨恨,只是碍于他在军中威望极高,自己称帝多要他来相助,只得绽开笑颜道:“知远此话深得吾心,看来引契丹兵马相助果然是一条良策,短短几个月,就已胜了这么多场。”
刘知远面色阴沉,考虑半晌后对石敬瑭道:“我今日来拜见将军,正是要说这件事。”
石敬瑭奇道:“哦?知远有何高见?”
刘知远继续道:“请契丹兵马相助本就是引狼入室之举,就说将军急欲称帝,迫不得已为之。但只需许以重金,便能请动耶律德光,何必要将燕云十六州尽数割让?将军此举日后定当成为中原大祸,届时悔之晚矣!”
这已经不是刘知远第一次说起此事,石敬瑭心中不悦,佯装无奈道:“胡人贪得无厌,区区许与金帛,怎肯出兵?且孤闻枢密使赵延寿也已暗地里为契丹主送上厚礼,孤若不送上比他更重的厚礼,契丹主放弃了孤,改立赵德钧赵延寿父子为帝,这可如何是好?”
刘知远听到此时胡须倒竖,一摔酒碗怒斥石敬瑭道:“将军一口一个契丹主,那耶律德光小将军十岁,将军甘愿以父事之,三军上下莫不为将军汗颜!”
石敬瑭见刘知远发怒,只得好生抚慰道:“知远啊,你随我已久,若不是李从珂那小儿对孤不仁,孤又怎会如此低声下气求契丹相助?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既然将军畏惧契丹人,此时收回燕云,以金帛补偿,未为晚也。”刘知远道。
石敬瑭见刘知远执意劝自己收回燕云十六州,心中暗骂道:“若不是老子低三下四请来契丹兵马,你以为凭你那一柄金刀,能助我登上皇位吗?”当下朝刘知远摆摆手道:“此事容孤三思,日后再议。”
刘知远见石敬瑭有意拖延,冷冷道句:“将军好自为之。”说罢丝毫不给石敬瑭面子,起身便走。
石敬瑭狠狠盯着刘知远离去身影,心知此人迟早要成为自己霸业上的障碍。
刘知远走出帐中,一名将领急切上前问道:“石将军如何说?”
刘知远摇摇头道:“安将军,石将军固执己见要为天子,我亦无法劝动。”
这将领名叫安重荣,血气方刚,当下捶胸跺足道:“天子?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耳!”
他这一句话可谓一针见血,道出乱世真谛。刘知远连忙劝住安重荣道:“既然如今已经引狼入室,别无退路。唐国运已衰,我等不可造次,唯有从长计议。”
安重荣连连点头,两人就此退下准备战事,按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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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晋安寨被围困已久,高行周、符彦卿所率军队中步骑被分为两截,互相不得接应。高行周心急如焚,暗道耶律德光的围点打援、分割歼灭之计实在高明。
这日升帐议事之后,高行周敏锐察觉到副招讨使杨光远面色不安,心知不妙。事了之后,高行周召集韩通等数名亲兵,亲自跟随在主帅张敬达十余步外远远护卫。
张敬达察觉到高行周,初时并未在意。一连暗中护卫数天,高行周见杨光远并无动静,不由得暗道:“莫非是我多心了么?”
高行周正思索之间,张敬达突然径直走来对他道:“高将军,不知日夜跟随本帅,所为何事啊?”
高行周见张敬达面有不快,心想他多半对自己有所误会,连忙道:“末将……末将正是要与将军商议突围之事。”
张敬达点点头,遣退身旁侍卫,对高行周低声道:“本帅正有一事要秘密吩咐高将军。本帅怀疑军中有叛军细作,不然何以每次突围都被阻回?本帅想请高将军今晚率本部骑军突然出击,杀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高行周听得这话有理,便答应下来。张敬达又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问高行周道:“高将军,你觉得符将军信得过吗?”
高行周连忙答道:“符将军深受皇恩,一心为国,绝无叛国之理。”
张敬达似是满意,又道:“那便请高将军和符将军一同突围。”
高行周领下军令,寻到符彦卿将原委说清,符彦卿自然同意,两人筹划已定,只等暮色降临。
转眼间沙场已被夜色笼罩,此夜可谓是“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乃是个不祥之夜。高行周和符彦卿集合本部兵马,整装待发。
此时张敬达正在帐中读书,估摸着到了高行周和符彦卿出兵时间,便轻甲带刀,准备前去视察。
未及出帐,大帐四周忽然窜出十余个黑影,齐刷刷拔出刀来将大帐团团包围。
张敬达大惊失色,连忙拔出腰间唐刀欲要冲出。未及掀开帐帘,一柄刀突然从帘外刺入,一刀刺透了张敬达腹上甲胄,又刺穿了他的身体。
帐外之人正是副帅杨光远,张敬达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被杨光远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按着肩头推入帐中。
杨光远冷笑一声道:“生铁小儿,你若不死,我便没有活路。”说完又一把将刺入张敬达腹中的唐刀拔出(张敬达小字生铁)。张敬达血流不止,原地毙命,犹在圆睁双目。
高行周和符彦卿尚在大营门口,正要下令出击,突然听得大营中一片喧哗,连忙派兵士前去打探。
不久之后,杨光远、安审琦率大军赶到大营门口,杨光远举起张敬达首级,对高、符二军兵马朗声叫道:“贼首已诛,其余降者一律不问!”
杨光远话音未落,突然听得大营外喊杀声震天,高行周和符彦卿回首一看,契丹铁骑已经大举杀来。
高行周白须倒竖,正要提枪先挑了杨光远这个叛贼,再回身对付契丹人马。符彦卿连忙将他按住,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高行周当即想起了那日出兵之前,符彦卿与自己说过的话:
“此次北上凶多吉少,你我能战则战,尽到臣子本分。至于成败利钝,非你我所能逆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