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王府所在的南阳城位于清江中段,此去中洲不过三百里,曾南洲王徐燕山下令以此为都的时候不知多少文官武将反对,甚至一连好几天府中庭院内都乌泱泱站了一堆人,尽是请柬将南洲都城后退千里的家伙。
其大多是抱着:“既与大夏为敌,当防备于未然”的想法,可徐燕山硬是排除了他们的请柬,将都城定在了南阳城。
南州王府并没有像中洲玄武城中皇宫那样繁华,甚至就连一些豪门世家的都比不上,若不是正门的牌匾上挂着南州王府四个鎏金大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宅邸院子。
徐云天的院子占了王府十之一二的位置,这与其他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并无差别,不同于其他公子哥的是别家放的大多是书画香茶,公子爷的院子则多是些花果蔬菜,院内一幅寻常的松木座椅,屋内最值钱的除了一套价值连城的由金丝楠木打造的床榻便没有值钱的物件了。
另外的则是一些诸如机关鸟、胡藤弓、沙木鱼竿柳条鱼篓子的玩意,单从这些便可以看出堂堂的南洲公子爷是个嗜好独特的家伙。
徐云天有一年八个月没有摸过这些物什了,本该早就落满灰尘的房间却一尘不染,回来的时候也没有派人去通知梅雪香樟这两个丫头好好打扫一番,可见这两个比公子爷还要小上五六岁的丫头平日里还算上心。
梅雪香樟是徐云天买回来的双胞胎丫鬟,初定南阳城时公子爷不过十岁年龄。虽说早已经能自行吃穿用度,可谁家公子哥还没个贴身侍奉的丫鬟书童呢?凑巧在街上碰见了卖女儿的穷苦人家,稚嫩的徐云天手指一伸:“就是她俩了。”
按道理来说初回家门的公子爷徐云天这会儿应该是躺在简直连城的金丝楠木床榻上才是,可不知怎的,徐云天却好像变了性子似的,既没有第一时间去调戏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也没有把弄屋内的那堆小玩意,而是自个儿坐在了院子里的松木椅子上默不作声,一脸惫懒。
心生担忧的香樟走近了问道:“公子可是身体有恙,要不差人叫王神医过来给公子把把脉?”
香樟生得一副十足的狐媚子脸,微微上扬的眉角里总能看见一汪春水,与妹妹梅雪不同的是左脸有一个浅浅的酒窝,而梅雪的生在右边,姿色当真不凡。
若不是这两人是公子爷的贴身侍女,怕是早就被哪个将军家的公子给娶了回去了。
徐云天摇摇头,忽而又露出一个笑脸,道:“不碍事,少爷我只是有不习惯,二十个月的风餐露宿,忽然回到安逸的南州王府感觉落差有些大而已。”
香樟被公子爷的鬼脸逗得一笑,道:“少爷没事就好,初回府中不习惯,过一段时日便也习惯了。”
徐云天一扫刚才的惫懒姿态,顿时又恢复了那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姿态,扯过香樟的下巴道:“香樟,你与雪儿入府中多少年了?”
香樟不明徐云天的意思,但还是回答道:“公子不知,一晃已有十年了呢。”
将手从香樟的下巴上挪开,徐云天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安谷清那母老虎可回来了?”
“回公子,大小姐前几日便回来了,此刻正在偏殿静坐。”
“好!”
偏殿位于王府的另一侧,与公子爷的小院子一个南一个北,却是不远也不近,徐云天与路过的几个老仆人打了声招呼,免去他们的行礼后不免有些感慨,暗道这王府内的繁文缛节可真是麻烦的紧,远不如在外边来得自在。
徐云天径直来到了安谷清所在的偏殿,安姑娘是个喜爱习武多过脂粉的妙人,除了见着不世的功法典籍会开心一二之外,便是对任何人都不肯笑了。
当然公子爷殿下除外,只是每次见了公子爷,总会被后者气得摔门而出。
一脚踢开了安谷清静坐的房门,徐云天仰着个脸瞅着房梁便走到了从静坐中惊醒的安大小姐面前,鼻孔朝天的道:“本少爷回来了竟然不知道迎接一下,可真枉费了少爷我在外边对你心心念念啊。”
安谷清先是惊异了一阵,而后是一对儿柳眉竖了起来,道:“进本姑娘的房间不事先敲门么?徐云天我看你是不是又皮痒痒了欠揍!”
说着便伸手要去拿一旁的‘满月’。
“唉、别介别介、谷清姐姐”徐云天赶紧出声讨饶,看了一眼带有装着满月的剑鞘,剑鞘末端有一段已经脱落了火漆——那是打自己打的。
安大小姐却并不理会,手已经摸到了剑鞘,将其抓进了手里。
徐云天一改嬉笑的态度正色道:“老家伙一个人去了玄武城。”
安谷清拿着‘满月’的手松了下来,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他去玄武城干什么?”
公子爷顺势直接坐在了旁边的蒲团上,瞅了瞅有些灰尘的房间,道:“还能干什么,估摸着是去找刀云歌拼命了,要是拼赢了就顺便把我那便宜小叔宰了,拼输了就再丢一只手臂呗。”
“可,可老家伙他是肯定不及那刀云歌的啊。”安谷清有些焦急,可又感觉自己无能为力,一下子就急得眼珠子上蒙了层雾,随即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对于安谷清来说,五六岁便跟在了徐燕山的身边,徐燕山对其更是比亲儿子还要好,心底早已将其视作了生父一般的人,徐云天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再有伤痛脸上表现的也少,可她骨子里还是个女子,外表再怎么刀枪不入心底还是软的。
见着安大小姐落泪的徐云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换了个话题道:“屋子有些灰尘,赶明儿个我让香樟过来服饰你,有些东西还是让下人来做才符合你大小姐的身份。”
又道:“我带你去见个人。”
不等安谷清表态便直接拉着她的手向着柴房走去。
苏星子这两天感觉自己可算是倒霉透了。
前段时间路过剑州城,兴起之余给自己卜了一挂机缘,卦象显示向东而行会遇见天资极为出众的苗子,天机门从来都是一师一徒。自己那便宜师傅已经嗝屁好几十年了,正好自己算算也该收个徒弟将天机门的香火传承下去。
于是便向东而行,见着一瘸一瞎一青年,断定那青年便是自己要找的好苗子了,遂上前,而后挨了揍。
没想到那青年竟然会是堂堂南洲王的独子,身边的瞎子是传说中的“神箭”张许车。
现在进了南州王府,那瞎了眼的箭神在,可是连逃的心思都没有了。
徐云天三人将牛鼻子老道带回王府,按照徐大公子爷的意思是至少也得给安排个接待王侯将相的上等客房好生伺候着,也不知老严头是怎么滴看这老道不痛快了,硬生生得凑到徐云天的身边说这老道士就一吃硬不吃软的主,最好是给个柴房挫挫他的气焰。
公子爷当即允了。
柴房的门正被一把刻着鎏金狴犴的铜锁锁了起来,其实像星枝这样的高人一把锁是根本奈何不了的,之所以上锁纯粹是老严头想要恶心这道士。
又想起老道士说的严瘸子是大觉寺叛门弟子,不由想到这和尚道士还真是天生的仇家,见面三分仇的那种。
唤来掌管柴房杂项的下人将铜锁解了开来,徐云天率先走了进去。
不理会扑面而来的灰尘霉味、在房子内扫视了一圈后见着了蹲在一捆烂秸秆下边的老道士。老道士此时看去身上青白相间的道袍已然成了一匹灰白的布料,头上还落了几根稻草,黑漆漆的面孔上除了窟窿还看得出眼睛的相撞之外,全然看不出来十数日前立与木筏上的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徐云天上了前,将其拉了起来,万分诚恳道:“这两日委屈道长了,令你遭此磨难,小子真心底过意不去,还望莫要往心底去。”
老道士苏星子听得是眉角一阵抖动,两三天的时间,简直就像在地狱里边走了一趟似的,先是吃饭的吃食里瞅见了一指长的大肉虫,刚进来当天晚上又不知道哪里钻进来的几十只小猫一般大的耗子,而后两天更是屋顶漏水,柴房外着火,浓烟一个劲的往屋子里蹿,自己可算能算吉凶的,惊心动魄从未停过,好几次都差点以为自己这条老命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不过还好自己能算吉凶,卜上一挂便知道并无大碍。
而发生的这一切怕是和眼前这个南洲王公子爷脱不了干系。
不敢怠慢半分,当即一个纵身站了起来道:“不碍事不碍事,老道士风餐露宿惯了,这柴房可舒服得很、舒服的很。”
听着老道士违心的话徐云天干脆装作看不见他那一脸黑灰,道:“道长舒服就好,本还准备给道长换一间上好的客房,现在看来却是不用了,既然如此这间柴房不若就继续留以苏道长栖身?”
道士连忙开口:“不不不不、老道觉着还是换一间比较好,毕竟这柴房看不着星象,不利于占卜。”
徐云天笑了笑,先前不过是挫挫这不着调老道的性子,又怎么会真让他在这柴房栖身,当即对身后的下人道:“将府中摘星楼最高的那间客收拾一下。”
又转头对老道行了个江湖上的拱手抱拳礼,道:“还请道长移步摘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