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潜再也等不得,在原地走来走去,脑中一时气愤又一时激动,翻来覆去的总在想方才自己意识到的问题。
北魏蛮子在使诈,他们做出要围攻陈明关的举动来,实则是为了同陈明关遥相呼应的堰塘关。拿下堰塘关,东可打嘉元关,西可功陈明关,南下可踏平中原腹地,北上,能将斡尔瀚城收入囊中,怎么算,就怎么划算!
“太狡猾了!”想明白了这一点,卫潜恨得拳头捏得咔嚓响。
谢不鸣趁机问道:“大哥,百里锦真的那么厉害吗?”
“这是自然。”卫潜点头:“他是个军事奇才,裴御死了,这人居功至伟。”
跟爹有什么关系?
谢不鸣一脸茫然。
世人都说爹是卖国贼,死有余辜,为何在卫潜的口中,她听到了沙场将士对发生在裴家的这一切不同的看法?
卫潜被她用如此茫然的目光紧紧的盯着,自然而然的涌出一股豪气和责任感,耐着性子给她解释:“皇帝杀了裴御,实则是大错特错,总有一天他会后悔。我官职不高,又一向是在情报营里,没能同裴大将军有过直接接触,但同裴大将军认识的人都说,裴大将军绝不可能背君叛国。皇帝是中了北魏的离间计了!这计谋如此歹毒,肯定是百里锦想出来的,他在斡尔瀚城外吃了裴大将军的亏后,曾想过要招安收买裴大将军,被裴大将军拒绝,挨了东陆将士的羞辱。这人是在报复呢。”
“你相信裴御是冤枉的?”一间,谢不鸣喉头哽咽,说不出的激动。
离开京城后,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不同的声音,第一次从别人的口里,听到对阿爹的尊敬和信仰。时
如何能不激动?
也是第一次,卫潜的话给她指明了一个方向,她隐隐约约的明白,裴家这笔血债,她该找谁去讨要了。
百里锦!
她绝不会放过他!
卫潜点头:“裴大将军一定是冤枉的,这一点,不止是我,整个西北军都深信不疑。”
“大哥,接下来怎么办?”谢不鸣直勾勾的盯着前方:“既然百里锦的目标是堰塘关,那他人就一定在堰塘关,我随你同去堰塘关怎样?”
“不,不去。”卫潜走了几圈,忽然顿住脚步:“在苍龙岭还有至少六万人的北蛮子,这批兵力也不能小觑。百里锦是一头狡猾的狐狸,谁知道他除了想打堰塘关外,其他地方会不会成为他的目标!阿不。”
他回头看着谢不鸣,上上下下的扫了几眼后,就极其快速的说:“我们不能一起走了。我去堰塘关报信,阿不,你去陈明关。”
谢不鸣立即就明白了卫潜的意思。
如果确然如两人所料,大部队被百里锦带走,去围攻堰塘关,可他留下六万人的队伍在这里,陈明关也不安全。陈明关内的守军十万,要是运用得当,或者,百里锦还有什么不曾见过的撒手锏,战事开打,陈明关得知堰塘关被围困,一定会松懈下来,届时,苍龙岭上的北魏蛮子疯狂攻城,定然就能让东陆人措手不及,极有可能丢了这座城池。
若真如此,堰塘关危急,陈明关不保,边关一线将全面失守!
情况,比两人想的只会更糟糕!
卫潜摘下自己的腰牌别在她的腰上,随后将手放在谢不鸣的肩膀上,他看着她,语气坚定:“阿不,你听我的,去陈明关报信,一来,让陈明关内有所准备。二来,如果陈明关真的不是北蛮子的目标,那你还有活命的机会!”
原是这样的心思!
谢不鸣见他全然为自己着想,胸中激荡出一阵豪情:“大哥,阿不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事实上,她很想替阿爹向百里锦讨回公道!
卫潜笑道:“你帮我引开北蛮子,又怎么会是个贪生怕死之人?阿不,我知道你很勇敢,那你愿不愿意为了我东陆万万千千的百姓,再去陈明关冒一次险?如果你担心我,等陈明关安全后,你随军到堰塘关来,我若活着,我一定会来见你!我若死了,你也无需哭泣,好男儿马革裹尸还,大哥死得其所,就劳烦你为我收尸!”
一番话,说得谢不鸣哑口无言。
卫潜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兄弟,我去了!”
他个子高,步子大,谢不鸣一个愣神的功夫,他就走出去好远了。
谢不鸣连忙追了上去,唤住卫潜,咧开大大的笑容。她拼命的挥手,扬声说道:“大哥,你保重,我们说好同年同月同日死,你不能食言!”
卫潜遥遥看着她,半晌,抬手挥了挥手。
冬日的阳光并不温暖,打在谢不鸣的脸上、身上,她的笑容明媚,有些耀眼,令卫潜的心口猛地缩了缩。
这小兄弟,当真长得像个女孩子!
他甩甩头,不知为何,脑中映出她的容颜,心中的感觉像是坠进了迷雾里,说不得,看不清,倒是前所未有的舍不得,恍惚间觉得,似乎带着他一同去堰塘关报信,那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至少,实现了结拜的诺言。
但一晃神,他又觉得自己可笑,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卫潜啊卫潜,国难当前,你怎有闲心来调侃自己的兄弟?”
思及此,脚步不再拖沓,大步流星往堰塘关去了。
下了苍龙岭,两人一人往东,一人往西,就此分道扬镳。谢不鸣一路加紧赶路,逃开北魏驻军的地方后,拐了个弯,往陈明关去。
从苍龙岭至陈明关,快马只需小半日就能到,靠一双腿走路,则需要走大半日。等谢不鸣终于看得见陈明关巍峨的城墙时,太阳都已经落山了。看得到归看得到,又废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终于靠近了城门。
站在城门外,谢不鸣望着一片乌压压的人头,忍不住就是心头一颤。
又中计了!
眼见着苍龙岭上的北魏兵的分布,她和卫潜当场就笃定北魏人只有六万左右的人留在陈明关,可眼下黑黢黢的一片人头,将陈明关围得水泄不通,粗略一算,怕是最起码也有十万余人。
百里锦好大的野心,看这样子,是想将陈明关和堰塘关同时收入囊中?
再看一阵子,谢不鸣又忍不住笑了。
这都是骗人的!
虽说苍龙岭加上城门附近,北魏兵有十万余人,但这些人中,苍龙岭上的老弱病残居多,城门口倒是兵强马壮,但仔细一看,只有骑兵、步兵,却没有像样的攻城器械。北魏兵中推出来的冲车、炮塔等,一看都是刚刚才做好不久,树木倒是粗壮,但都透着湿意,可见赶制匆忙。
不但如此,眼下马上要到了关闭城门的时候,但东陆百姓在城门穿梭往来,也不曾见北魏人阻拦,这不是打仗的模样。
如此一来,谢不鸣肯定了,百里锦的目标肯定是堰塘关无疑!
眼下进陈明关,她很安全。
思索了一阵子,谢不鸣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衫,大步进了陈明关内。一进城门,她立即就亮出来了卫潜给的腰牌:“我是石头城赤字营的士兵,编号赤一五三七,奉八校尉卫潜的命令,前来陈明关报信,速速带我去见城守大人!”
守城士兵接过腰牌核查,勒令她在城门口等着,自己进了城内报信。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走到谢不鸣跟前,蹙着眉头打量了谢不鸣一番后,便冷声问道:“你是来报信的?”
“你是城守?”谢不鸣狐疑。
眼前的人一脸凶样,不像是传说中宅心仁厚的陈明关城守罗良。
“我不是。”中年人冷笑道:“我是赤字营营官,林思图。你要真是我赤字营的兵,你怎么会不认得我?”
砰——
谢不鸣的心猛地一跳,抬眼看着眼前的男人,顿觉撞到了枪口上。
她一个半路被捡回去的人,能记得谁是自己的营官?再则,石头城的仗那么惨烈,她还以为,所有赤字营的人都已经死在了城墙上了。
林思图盯着她的脸,仔细一看,立马觉得颇为惊艳,越发肯定了谢不鸣来路可疑:“看你长得女里女气的,个子又这么高,一定不是我东陆人,说不定是北魏派来的奸细。来人,给我剥了他的衣服,要是在她的胸口上有狼图腾,立马给我剁了他,将他的脑袋挂在陈明关的城门上,锉一锉北魏人的锐气,我看北蛮子还怎么横得起来!”
话音未落,立即就有两个兵上前来,一左一右的夹住了谢不鸣。
旁边有人上来,二话不说就开始剥谢不鸣的衣服。
那还了得?
谢不鸣拼命挣扎起来:“我不是奸细,我是来报信的,放开我!”
眼见着衣服就要被拨开,她也是急了,挣脱开了一只手,刷地抽出了自己的佩刀,往前一跳,架在了林思图的脖子上:“不想死就住手,带我去见城守,我没时间跟你废话!再啰嗦几句,北蛮子都要打到城门口来了!”
“你果然是奸细!”林思图见她敢胁迫自己,怒得睚眦欲裂,瞪着眼前的兵:“还愣着做什么,放箭!”
“营长……”小兵不敢动手。
林思图怒道:“怕我死?放箭!”
他是半点不怕死,就担心放过这奸细,对陈明关有极大的损伤。士兵担忧他的性命,但又碍于他的命令,一时犹豫。
恰在这时,又一人身穿铠甲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