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虎落平阳,亦能欺犬
一声暴喝如惊雷一般炸起,刺破了清晨的宁静,这是转轮圣主此生第一次愤怒咆哮,千万年后,犹然响彻七界的云霄。
只见一道青色身影右脚猛踏叶面,向前暴掠而去,有如雷霆一般,直升至两丈高度的空中。
赵沉璧双掌合并成拳,一道道灵气气旋由经脉中逆行而出,如同水汽喷薄一般,由上而下垂直向孙坚砸去。
孙坚耸然一惊,没有料到赵沉璧竟然一反常态,出手如此狠辣果断,带着一股不该属于十六岁少年的浓烈杀伐之气,令人竟隐隐生出一股无法战胜之心。
让孙坚和周围众人更为出乎意料的是,赵沉璧既未跻身开府境界,无法驱使灵气施展术法,又无可供御风飞行的法器傍身,竟是硬凭对经脉灵力的精微控制,使得灵气逆流,反冲借力,加之一身强健体魄作为凭仗,硬生生地升入两丈空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头砸下。
孙坚毕竟已是成功踏入修道之路,跻身开府境初期的修道之士,六根已净,灵窍已开,心思活络无比,在最初的一惊之下,立刻镇定下来,嘴角浮现出一丝讥笑,心中更是冷笑不止。
只见孙坚不退反进,踏步上前,左手灵扇法器展开七分,右手作掐诀状,更是涌现出一股淡青色的灵气,有如一条青色小蛇,似缓实急地涌入灵扇之中,灵扇即刻清光大振,颤鸣不止。
“赵沉璧,就让你看看何谓开府境修士,何谓仙凡之别!”孙坚得意地仰天大笑,手中灵扇刹那间变大了数倍有余,其上清光涌现,只是扇面文字以及山川湖海却是模糊不清,似乎没有足够的灵气支撑其显形。
“风雷扇,风起!”
孙坚胖手一挥,巨扇随其动作亦是猛烈一扇,一股磅礴的狂风骤然而生,形成一道如刀一般的狭长风刃,径直朝天空之上的赵沉璧飞去。
眼见那如刀风刃扑面而来,赵沉璧却是不闪不避,眼中闪动着浓浓的战意,经脉之中灵气尽数从身躯中喷涌而出,汇聚在双拳之上,狠狠朝那风刃砸了下去。
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大空气暴鸣之音,那一人大小的风刃竟是被硬生生劈散开去。
围观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赵师兄如今不是还未能开辟气府吗,为何竟能破去这孙坚一击?要知道这风雷扇,可是大长老赐给他这宝贝孙子的一件中阶法器啊!”
“这赵师兄出手方式,倒也没有任何术法加身,反而有些像世俗武夫的拳脚功夫,只是没想到竟有如此威力。”
一拳砸破风刃之后,赵沉璧下落身形一滞,其身上衣衫毕竟是金丹境大修士随手炼制,不是孙坚可以损毁。只是袖袍之下,赵沉璧双手已然渗出鲜血,伴随着一股刺骨疼痛,其小臂处更是微微发青,显然并不好受。
孙坚更是羞怒异常,眼看这一击风刃未能建功,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立刻涨红了脸,正欲调动全身灵力灌入山河扇中,便要给赵沉璧来上更为猛烈的一击。
只是赵沉璧怎会再给他掐诀施法的机会,即刻咬紧牙关,强忍手臂疼痛,再度握掌成拳,将经脉中最后一股灵气喷涌而出,使得下坠之势陡然暴增,狠狠朝孙坚身上砸去。
这一击重若千钧,若是落实下去,孙坚就算不当场昏迷,也得倒地不起。
孙坚即刻便是慌了神,顾不得再掐诀施法催动风雷扇,而是手忙脚乱之下,从袖口掏出一张白色符篆。
这符篆纹路驳杂,笔迹黯淡,边角甚至有些破损。但孙坚却一副视若珍宝的样子,一身本就微薄的灵力,有十之七八都尽数涌入符篆之中,符篆立刻无风自动,在孙坚两指间猎猎作响,从尾部开始燃烧起来,并且在孙坚周身形成了一圈如同龟壳一般的乳白色光圈。
赵沉璧双拳顷刻便至,如同雷霆一般狠狠砸在乳白色光圈之上,一声巨响骤然炸开,哪知那光圈竟是岿然不动,坚如磐石,连一丝一毫的摇晃都没有。
反倒是赵沉璧感到一股沛然巨力反弹而来,即刻倒飞出去一丈远,才用脚后跟抵住地面堪堪站定,五脏六腑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立刻吐出一口鲜血,双臂更是一片木然。
眼看这符篆不仅挡住了赵沉璧雷霆一击,更是使得他为反弹之力所伤,孙坚非但没有露出得意自满之色,反倒是一脸肉痛,心中更是如同滴血一般,赶紧收起了已经燃烧掉约莫四分之一的残破符篆。
“赵沉璧!你为何下手如此狠毒?若不是我爷爷赐予我这可挡远游境修士全力一击的护体符篆,今日便是要被你暗算!这符篆价值不菲,你赔我符篆!”
孙坚怒目而视,大声怒喝道,再无半分气度和倨傲神色。
赵沉璧冷笑一声,根本不置一词,缓缓调整体内紊乱气息,身躯微微前弓,犹如猛虎一般蓄势待发,散发出一股暴烈的杀意。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你一个开府境修士,面对凝脉期的沉璧哥哥竟然毫无还手之力,竟然要使出你爷爷赐你保命的符篆才能堪堪不败,真是丢光了脸。竟敢还敢说别人狠毒,若沉璧哥哥没能挡下你那一击风刃,现在恐怕早已是遍体鳞伤,你又如何不狠毒了?”
一旁观战的李玉珏闻言,剑眉横立,樱唇微张,立即对孙坚出言讥讽道。
同时李玉珏心中亦是震惊不已,这孙坚相比于赵沉璧,不仅是已然开府聚气,更是有其身为大长老的爷爷赐下一件法器,却依然被赵沉璧仅凭肉身一击破开,尽管祭出护体灵光挡下那雷霆一拳,但旁观者心如明镜,这胜负之别,大家早已一目了然。
“你……你……我……”
被倾慕女子如此一番讽刺,再加上那一口一个“沉璧哥哥”,更是让孙坚心头一痛,雪上加霜,脸庞如煮熟的猪头一般涨红,竟是连话都说不清了,惹得围观众人一片哄然大笑。
众人的声声大笑,如同一根根钢针一般刺耳,彻底刺痛了孙坚,令其双眼通红,几乎失去了理智,立刻双手各掐一诀,体内因驱使符篆,而本就所剩不多的灵力尽数向指间涌去。
瞬息之间,其左手指间之上,立刻浮现了一根食指粗细的火蛇,散发着强烈的高温,而右手指间上,则是一根通体雪白的冰锥,流露出丝丝寒气,令人望而生畏。
“灵术,火蛇!灵术,冰锥!”
一红一白两道流光骤然朝赵沉璧飞去,犹如两道飞剑一般,令人猝不及防。
孙坚此刻暴起出手,令围观众人始料未及,更是暗道孙坚卑鄙不已,然而赵沉璧却似乎早有预料,根本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可那炙热火蛇和冷冽冰锥实在是太快,如同瞬息而至,已然是避无可避。
眼见这一幕,李玉珏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再度紧紧提了起来,轻轻咬住了诱人的嘴唇,一双玉手更是下意识地握住了裙摆。
“这孙坚竟然能够同时施展两道不同属性的灵术!快,出手拦下!”
巨大的荷叶练功场之外,一名身穿黑色长袍的青年修士立刻惊呼出声,赶紧对身旁正在闭目调息的同伴说道。
二人乃是东临宗练功场内,已然跻身修道第二境——远游境的当值执事,本来因为顾忌赵沉璧和孙坚身后背景,不愿牵涉其中,在一旁佯装不知。哪知孙坚羞怒之下,竟是施展出了两道截然不同属性的灵术,两者结合,以赵沉璧尚未开府的境界,必然受损惨重。
此刻二人慌乱之下踏空前往,然而相隔甚远,已是为时太晚。
眼看两道灵光飞掠而至,在赵沉璧的瞳孔中飞速变大,他心中深知,若是被这两道术法击中身躯,恐怕自己要在床上静养数月才能堪堪康复,不可谓不凶险万分。
然而赵沉璧面色却逐渐绽出一丝狰狞,隐有兴奋之意,瞳孔深处更是浮现出一丝浓烈至极的血红之色,逐渐蔓延到整个双眼之中,浮现出一种暴虐嗜血之意。
其胸腔之中,心脏猛然之间更是如神人击鼓一般,急速而强力地跳动起来,全身血液如同江河一般汹涌流动,就连身体表面,也开始变得微微有些赤红。
赵沉璧浑身上下,骤然萦绕着一层极其淡薄的血气,散发出一种血腥至极、强横凶猛的力量。
他扭了扭脖子,左脚狠狠踏在荷叶之上,竟是不闪不避,更不作出抵御之姿,身形暴掠上前,右腿膝盖抬起,以一记猛烈的膝击撞向孙坚,双手更是环抱于胸前,遮挡住要害之处,更是要以肉身抗下这两道术法。
“疯了!这小子疯了!!”孙坚见状,一身火气顿时清醒了九分,只差吓得屁股尿流。
他本以为自己暴起发难,怎么说也能狠狠给赵沉璧一个教训,哪知他竟然硬抗两记术法,也要拼命给自己一击。
回想起赵沉璧刚才那势如破竹的一拳,再看到这凶猛凌厉的一记膝击,孙坚哪里还顾得颜面扫地,赶紧惊慌失措地朝身后躲去。
无数画面充斥在赵沉璧的脑中,如同那些遥远而破碎的梦境,像是血色的刀锋,狠狠地切割过他的记忆,如同千军万马踏过荒原,清晰得疼痛起来。
他看到尸山亦看到血海,看到层楼叠榭尽作残垣断壁,看到亲朋好友尽数身死道消,看到自己浑身浴血,嘶声咆哮。
一股残暴的杀意从丹田血气中涌出,彻底笼罩了他的心神。那破空而来的两道流光,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竟经不起赵沉璧浑身血气的微微一触,直接溃散崩灭开来,化作丝丝灵气融入血气之中。
赵沉璧掠至孙坚身后,左膝如流星一般无情地砸在孙坚背上,一阵令人悚然而惊的撞击声随之响起,直将孙坚踢得倒地不起。
赵沉璧紧接着握紧双拳,横跨在孙坚身上,以双腿卡住其腰部,全身血气如有灵性一般,汇集流转在其右手拳头之上,如同死亡宣判的大锤,令人触目惊心。
“这……这赵师兄也太猛了吧……他真的只是一个无法修道的废人吗……”
如此景象,令周围围观弟子尽皆一片哗然,前一刻赵沉璧还身陷险境,处于千钧一发之际,转眼间便形势逆转,竟将已是开府境初期圆满的孙坚彻底击败,令人如坠云雾,充满难以置信之感。
此刻赵沉璧已然有些失去了理智,眼看这一拳便要以雷霆之势落在孙坚头上,一丝神秘而浩瀚磅礴的气息骤然从识海中涌出。
这气息尽管只有微不可察的一丝,却仿佛星空一般广阔宁静,带着淡淡的清凉之感,瞬间便将那暴戾血气冲淡了许多。
赵沉璧眉头一皱,眸中尽是痛楚之色,拳头即刻停在了半空。
孙坚早已是面无人色,肝胆欲裂,见赵沉璧没有立即出拳,简直是如蒙大赦,强忍住后背一阵钻心的疼痛,泪流满面道:“错了!错了!赵师兄,小坚子知道错了!恳请赵师兄高抬贵手,把我当成一个屁一样给放了吧!小坚子以后在宗门内,一定对赵师兄俯首称臣,端茶送水无微不至!”
赵沉璧识海之处,此刻如翻江倒海一般,摇摆不定,两股力量分庭抗礼,胶着异常,混乱不堪,正忙于稳固心神,哪想到此子竟然如此软弱滑稽,变脸变得比翻书还要快,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阵好笑,那股丹田之中涌现出的凶煞之气,无形之中便被冲淡了几分。
赵沉璧本就是温良心性,年少单纯,此番杀意一经消退,本性显露,便是自己都悚然一惊,即刻在心中默念起《静心诀》来,更是为自己刚才脑海中那股嗜血杀戮之意心惊不已,冒出了一阵冷汗。
见赵沉璧眉头紧皱,沉默不语,孙坚更是彻底吓破了胆,以为赵沉璧仍是不肯放过自己,害怕得如同待宰肥猪一般颤抖起来,连忙递出袖中那残破符篆道:“赵师兄,这是小坚子的一点儿心意!求赵师兄收下这枚符篆,放过小坚子吧!”
那黑衣执事二人此刻已是踏空而至,见此一幕,震惊之余,更是左右为难,只得出言相劝道:“少宗,今日确实是孙坚出言不逊在先,但念在同宗之谊,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就此作罢吧!”
李玉珏亦是身影闪动,掠至赵沉璧身旁,却不言不语,只是一双明媚动人的大眼睛望着赵沉璧,显得娇俏万分。
赵沉璧心中煞气已是尽数散去,然而心神大动,已是疲惫不堪,此刻闻言,强忍住就要昏厥的冲动,站起身来,故意绷着脸道:“念在同门一场,今日便不再为难于你,希望你今后好自为之,不光是对我,对于宗门内其他弟子,也莫要仗势欺人!”
孙坚一听,立刻喜笑颜开,正欲站起身来,却扯动了背后伤势,痛得如肥猪一般在地上扭动嚎叫,口中道:“哎哟……哎哟哟……痛死我了……谢赵师兄大人有大量!王之涣!你们还不赶紧给赵师兄道歉,再把我扶回去!”
王之涣等人闻言,更是冒出一阵冷汗,连忙对着赵沉璧郑重其事地道歉连连,躬身不断,然后赶紧搀扶着孙坚,颤颤巍巍地朝练功场外走去,惹得赵沉璧与李玉珏二人心中一阵好笑。
“都散了!各自修行去!数百人在此围观,成何体统!”黑衣执事当即一身大喝,斥退了周围弟子,更是深深地看了赵沉璧一眼,眼中既有讶异,亦有赞赏,更多的是浓烈的惋惜,然后双手抱拳致意,旋即转身御风而去。
“沉璧哥哥,没有大碍吧?”李玉珏见众人远去,赶紧用袖口轻轻擦去赵沉璧额头汗珠,温声出言问道。
一股女子的淡淡幽香掠过鼻尖,带着一股淡淡的温存。
赵沉璧只感觉到一股久违的宁静,紧绷的身躯便骤然间放松了下来,慢慢朝身后倒去。周围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让人想要沉沉睡去,依稀间,只模糊记得,似乎投入了一个温软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