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元年,江南道。
宣州有一柳家,世代行商,家境殷实。
柳秀秀是柳家的大小姐,上有两个兄长,在家里可谓是受尽了宠爱。这段时光是她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光。
江南是鱼米之乡,而柳家更是以买米来维系整个家族。在宣州城,乃至周围的县镇,都有柳家粮行的分舵。
平常的贩卖,只是柳家的一项收入而已。柳家最大的生意,还是贩卖给大周军方,充作军粮。每当朝廷征粮的旨意下达,柳家便会向产业下的佃户收取粮食,但军粮所需巨大,因此大多数情况他们有专门的来路,通过附近州县收集粮食。
做这样的买卖,和官府打交道也是在所难免。不过好在柳老爷家里两个儿子也算聪敏,打理家族中的事务也算是井井有条,因此柳老爷从来没有担心过。
柳秀秀是女孩儿,平日里待在闺楼,等着到一定年纪嫁了便是。柳老爷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对他唯一的女儿便格外宠爱。
天有不测风云,终于有一天,灾难还是降临在了柳家。
是年,文昌台右相李万乘巡察江南道,彻查江南道贪墨之事。
谁也没想到,这件事牵扯到了江南道节度使,下面更是有无数的官员因此而受到牵连被罢黜。当时的江南官场上人人自危,一时间清廉如水。
但做过的事,就像是泼在白纸上的墨,是洗不干净的。
跟随李万乘的御史以及文昌台能吏,都是经验丰富之人,地方官员上所做的手脚,在他们眼中形同虚设。当时江南出了不少的大案,甚至一些官员白天还和李万乘谈笑风生,到了晚上便被抓起来革职查办。
官场上的事,本和柳家没有关系。然而谁也没想到,就在这运粮的上面出了差错。
当时大周军和北荒军正在漠北交战,运粮大多是从江南通过水路运往京畿地区,再由马车拉到漠北。粮食消耗的很快,因此需要的数量也是不少。
运粮照例是由柳家来负责,如此庞大的粮食需求,实际上需要几家粮行来一起分担的。只是柳家的生意做得大,大头还是要来柳家来做。
问题就出在这粮食上。
当粮食快运送到京畿的时候,验收粮食的官员,发现粮食的数量不对。更为严重的是,这些粮食不但数量不对,而且还掺杂着一些砂石充数。
这样的做法,是延误军机,按律当斩。
消息传到了柳家,柳老爷红着眼睛,把负责军粮的两个儿子叫到祖祠之中,皮鞭抽了一晚上。两个儿子始终不肯承认,他们不是蠢人,知道运送军粮的重要性,更不会在这里做手脚。
柳老爷长叹一声,他知道有人要陷害柳家了。
果然,第二天便传出,河道使已经押粮官贪污被查,至于他们,被一些暗地里的小人,给偷偷报到了李万乘的手中。
敢延误军机,管你是谁,直接抄家灭族,以证效尤。
李万乘是宰相,更不会理会一个小小商贾的鸣冤。至于地方官,更不会不识趣地细查。于是柳家被定罪,连审都没有审,当天便被官府带人闯进了院子。
混乱之中,一个人闯入了柳府,把柳秀秀给掳走。
这些人带着柳秀秀,观看了柳家一家老小被斩首的经历。
“你的亲人,说是被那些同行商贾给害的,实际上,下达抄家灭族命令的,是李万乘。”
“想给你亲人报仇,那就跟着我们。”
那些人对柳秀秀说。
亲人的死,给柳秀秀极大的震撼,那熟悉之人的头颅飞了出去,落在冰冷的地面上,鲜血喷洒而出,柳秀秀的拳头不由得攥紧。
她答应了下来,实际上,她现在也无处可去了。
带走她的人,便是太岁帮。
这些人平日了也是一些街头小巷里的泼皮破落户,一路漫长,身边有这样一个美人陪着,他们自然忍受不住。上头交代过,这女孩儿必须是完璧之身。因此他们没做的太过火,只是动手动脚还是可以的。
这一路,数十天。
对于柳秀秀来说,如同地狱一般。
最终,她来到了神都,和另一个陌生的女人一起。她被送入了青楼,而那女人被送入相府。
青楼里的故事很多,才子佳人,醉酒笙歌,一派安详。
但在那阴暗处,不知道有死了多少人。有的女人怀孕了,有的得了病,还有的年老体衰。青楼不会养一张闲嘴,她们被打了出去,在外面渐渐饿死冻死,没有人会理会。
这里,对于柳秀秀的训练十分残酷。
她学会了服侍男人,学会了青楼里几乎所有的技巧,只是为了勾引住李万乘。她变了一个名字,她叫柳沉鱼。
她很成功,那张清纯秀雅的脸一出现在李万乘的面前,便吸引了他的注意。没有青楼女子的妩媚张扬,多了些羞涩,欲说还休,正好抓住了李万乘的痒处。
柳沉鱼不知道,那些人到底让她来做什么的。
每当那具年迈的身体压在她身前的时候,她都会感觉到恶心。这种恶心让她一次又一次地问,到底什么时候能动手,杀了这老家伙。
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的,让她继续等。
时间一长,柳沉鱼也知道,这些人在利用她。
她想要从这里逃出去,但藏春阁防守的十分严密,甚至她身边的侍女,都是来监视她的人。外面有凶神恶煞的打手,她一个弱女子,很难从这里逃出去。
因为担心别人看出端倪,柳沉鱼除了李万乘,还接其他客人的“活”。
能见到柳沉鱼的,大多都是一些富家子弟,对付他们,柳沉鱼有的是手段让他们服服帖帖的。柳沉鱼蛊惑他们,让他们把她从这里带出去。
这些骄横的富家弟子蛮横惯了,自然百无禁忌地找来藏春阁的管事,要把柳沉鱼强行带走。
这些富家子弟,一些人被他们的长辈给带走。一些人背景弱的,直接成了一具尸体。
柳沉鱼就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度过一个个暗无天日的黑夜与白天。
……
车窗外的景色快速地掠过身后,柳沉鱼的心随着颠簸不平的路,沉到了谷底。
车厢里加上他,坐了三个人,那个女人她认得,就是当初和她一起被送入到京城里的那个女人。
听说这个女人进了相府,也不知道她为何会要离开。
藏春阁离开的很突然,柳沉鱼猜测应该和昨天来的那两个官有关系。其中一个既然能够和李万乘平起平坐,想来地位不会低了。
昨天的刺杀很惊险,但那两个人身手很好,竟然让他们给逃了出去。
也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因为他们。
柳沉鱼正在胡思乱想,便觉察出女人正在看她。见到柳沉鱼目光扫来,这女人报以一个微笑。
在女人的对面,坐了一个死士。他们的脸用黑布给遮住,看不清面容。只是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女人。
女人穿的很随意,一件普通的纱衣轻轻盖住,甚至红肚兜都清晰可见。那件素纱薄到了极致,完全遮掩不住女人一双纤细白嫩的腿。
女人把腿搭在这死士的跟前,死士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渐渐的,这死士的手有些不受控制,他把手摸向女人的腿。而女人也识趣地露出微笑,手轻轻拦住死士的腰肢。
两个人似乎都当柳沉鱼不存在一样。
柳沉鱼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在青楼,这样的场景很常见。
然而下一刻,一道鲜血忽然溅到她的脸上。柳沉鱼惊讶地望见,女人手里攥着一把发簪,狠狠地刺在死士的脑袋里。
这一下很快,死士都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身体仅仅抽搐了一下,便毫无知觉。整个人渐渐瘫软,脑袋上就像是崩开了一个血洞,鲜血从里面涌了出来。
那女人给柳沉鱼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用手挑开帘子的一道缝,有一个马夫依旧在赶车,没有觉察出背后车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沉鱼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这么做,他们会杀了你的。”
“你以为不这么做,他们便会留你性命?”女人瞥了柳沉鱼一眼,“这些人要前往北边的荒漠,那里不需要你这样娇柔的女人。呵呵,我到了那里或许会很受欢迎,不过我可不甘心做北荒人的玩物。”
柳沉鱼没想到,她们要去的地方,是北荒。
女人把死士的佩刀拔出来,一把长长的刀,女人看了一眼,把手里的发簪放到柳沉鱼手心里,随后把佩刀别在自己的身上。
“谁如果要是接近你,你就拿发簪刺她。记住了,学聪明点!”
女人脸上带着一丝笑容,她打开帘子,电光火石之间,一刀猛地劈在马夫的背上。
马夫吃疼,手上的缰绳一松,马车顿时也开始失控起来,猛地撞向路旁的一颗树。就在这时,女人带着柳沉鱼,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两人在地上翻滚,这附近虽然是草地,但其中难免会夹杂一些碎石。两人的身上都被划的到处都是血迹,十分狼狈。
前面有几名死士,见到这里发生情况,驾马赶来。
“跟我来!”女人带着柳沉鱼,一头扎进林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