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深吸一口气,如临大敌一般接听了电话:“奶奶……”
“你还知道我是你奶奶?为什么换号了不告诉我?还有,你为什么不在家?大冬天的,你让我一个老婆子在外头冻着,你安得什么心?”
云安有些发懵,继而有些惊恐地问:“奶奶您,到市里来了?”
“是啊!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现在马上让我进门!”
云安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时钟,因为今天下午没课,所以早就约好了打工的地方,下午要去工作的……
“奶奶,您稍稍等我一下,我现在就赶回去。”云安匆匆说完,便挂断了电话,有些头疼的样子让许教授有些意外。
“怎么了这是,还从没见你这副表情的。”
云安一脸歉疚地答:“抱歉,许教授,我在乡下的奶奶到我家里去了,我得回去看看。”
许教授没想那么多,理解地道:“长辈来了当然该重视,你快去,路上注意安全。”
云安点点头,拎起包快步走出了咖啡店。
步行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云安抄起路边一辆共享单车,五分钟就赶到了自家小区。
离老远,就见到小区门口围了一堆人。
“我那个孙女啊!她简直不是人啊!把我扔在这么冷的地方冻了一上午啊!哎哟我这老婆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有这么个没良心的孙女啊?”
小区正门口,一个穿着破旧花袄的老太太坐在地上,手边扔着一把拐棍。
老太太犹如泼妇般坐在地上潵着泼,嘴里满是对她那个“不孝孙女”的控诉。
……
有那么一瞬间,云安不想上前一步,不想让人知道,那个老太太就是自己的亲奶奶!
然而,事情远没有云安想的那么简单。
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年轻女孩杀出重围,冲到老太太面前。
中年男人头顶稀疏的头发打了厚厚一层发蜡,看上去要多油腻有多油腻,一身廉价西装穿在身上,倒像是那么回事,可是遮不住他那腐败的将军肚和败类的气息。
年轻女孩化着浓重的妆,厚厚一层粉涂在脸上,像是刮了层大白,毛毛躁躁的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穿着更是没眼看,大冷天的,云安捂着风衣还嫌冷呢,她倒好,露着大腿和肩头,生怕人家看不到她冻得发红的腿,以及她引以为傲的事业线。
“妈!”
“奶奶!”
声泪俱下的两声殷切的呼唤,男人已经抱着老太太失声痛哭起来。
“奶奶,你受苦了!我们接您回家吧!”
老太太推开女孩,继续撒泼:“我不走,我就要见她一面!她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啊……”那架势,就差没在地上滚两圈了。
周围人群看着如此震撼的场面,早已是议论纷纷。
“这老太太也太可怜了,就为了见自己孙女一面,你看看这老太太冻得。”
“是啊是啊,真想知道她孙女是什么样的货色,怎么可以这样虐待老人呢?”
“住在我们小区的?我之前真没看出来,咱们这么大点儿个小区,居然住着这么可恶的人!”
……
云安死死地抓着自行车把手,还有什么能比眼前这一幕更让人窝火的了?
那边女孩正假惺惺地挤着眼泪,晃一瞥,正对上云安的视线,她愣了几秒,猛地伸手指了过来:“啊!奶奶,是安安啊!”
这一指,配上她包含委屈的低呼,成功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引到了云安的身上。
“就是她么?看着挺清纯一姑娘,真没想到是这种丧良心的人!”
“就是就是!这种人,怎么不早点死了造福社会?”
“这女人好像就住在我隔壁啊!跟这种人做邻居,简直是耻辱!”
“……”
听着众口一词的唾骂声,云安内心毫无波澜,她的“家人”,向来具备这个能力——随时可以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冷眼扫过一干围观群众,朱唇轻启沉声问了句:“说够了么?”
世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毫无征兆地……
有人下意识地吞咽了下口水,那是怎样的眼神啊!简直是可怕至极!
云安平静地,缓慢地,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家人”,看着自己的奶奶,无比心平气和地问了句:“奶奶,早上打电话的时候,您不是说您不来么?”
奶奶愣了一下神儿,破口大骂:“你个没良心的?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来了?我压根就没给你打过电话!”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全都落在了奶奶身上,可奶奶丝毫没察觉到哪里不对。
云安“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地反问:“既然您说您没给我打过电话,那么我不见您、把您扔在这里冻一上午,都是从何说起啊?我根本就不知道您要来啊!”
奶奶彻底被噎住,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求助似的望向围观群众。
可围观群众哪里还买她的账,云安一句话,就让她彻底漏了馅儿,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云安转头,又看向中年男人和他的女儿,不咸不淡地继续道:“大伯,云琪,既然你们那么孝顺,我不介意每天多跑几趟,去你们家看奶奶。”
大伯讪讪地笑:“那怎么方便呢?你也知道,我们家地方小,怕怠慢了你奶奶不是?”
这回,不等云安说什么,奶奶就发飙了,抓起手边的拐棍,一下一下用力敲着大伯的头,嘴上毫不留情地骂着:“你这个不孝子!我这个苦命的老婆子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东西?你们家小?你们家多大的房子以为我不知道?不过是你们家那个败家的婆娘不同意我这个老婆子进门罢了!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就这么对我?你!你你!哎哟我的命啊!怎么这么苦啊……”
“奶奶,奶奶您别哭了。”云琪似是很关心奶奶的样子,可眼底早已闪过些许不耐,忍着脾气劝道:“奶奶,您先到安安家住下,我回去就劝我妈,一定让她向您道歉,好不好?”
奶奶立马和颜悦色起来,满是褶皱和老茧的手粗鲁地摸了摸云琪的脸,立时刮下来两层白白的劣质粉底。
不管云琪的脸色有多难看,奶奶依旧喜笑颜开地念叨着:“哎哎哎!还是我们琪琪最懂事了,行了!奶奶就听你的,在那个丫头家委屈几天。”
说着,奶奶就着云琪递过来的手站了起来,稳稳当当的哪像是需要拐棍才能行走的模样?
云安抱着胳膊,冷眼瞧着这一切,心内五味杂陈。
从小,奶奶就对这个云琪格外偏爱,有几次明明是云琪故意犯的错误,都能推卸到云安的身上,她则是那个高高在上阻止妹妹犯错的好孩子,她换来的永远都是奶奶的赞扬,而云安换来的,也一直都是奶奶的毒打。
后来云安的父母受不了这个现状,带着云安进了市里,日子虽然清苦,但一家三口远离那些糟心事,生活始终都是开心幸福的。
云安不止一次地回想起那段时光,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可是那些,都一去不返。
随着父母过世,奶奶变本加厉的排斥,大伯处心积虑地谋算,都似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云安头顶,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砸得她粉身碎骨。
就连父母亲拼了半辈子为她挣来的那处栖身之所,也是父母亲唯一留下来的东西,大伯也一直在一旁觊觎着,想过很多办法,都只是为了拿下那栋房子。
他们,可都是家人啊!那个可以带来温暖、幸福的词汇,为什么到了云安这里就变了味道?
云安不止一次地抱怨世事不公,可又能怎么样呢?
“呼……”一声轻叹,云安穿过人群,缓步向大门走去。
“不是要住我家么?还愣着干什么?”
奶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慌忙跟上云安的脚步,嘴里依旧不饶人地念叨:“这还差不多,这丫头总算还知道孝道!”
一干围观群众默默替云安感到不值,心里都不由冒出一丝担忧:这小红帽与狼外婆的既视感真的没问题吗?
云安这会儿已经回到了家,开门,身后跟了三个一脸米虫相的“家人”,云安越想,越觉得头疼,不用说,这次他们肯定又是打着这栋房子的主意,才设计好的这一切。
一进门连鞋子都不换的云琪,直奔冰箱而去。
“诶?这里怎么什么吃的都没有?”
奶奶一听,也跑了过去:“真的呢!云安,你怎么回事?自己在家都不做饭光订外卖吗?那得多浪费钱?”
云安看了眼那祖孙俩,淡然开口:“一、我们家的冰箱,装了什么我说了算。二、我在学校的话就吃食堂饭,出了学校就是去打工地点解决伙食,回到家,除了学习,还真懒得做任何事。”
“哎呀!安安已经在打工了啊!”大伯看着云安仿佛看到了一颗偌大的摇钱树,那眼睛都要变成货币符号了。“那可太好了!你奶奶这段时间的饮食就全交给你负责了!”
顿了顿,又厚颜无耻地补了一句:“你要是实在没空,可以把钱给大伯,大伯帮你安顿你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