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永远的回不来了呢?”
乔初偏头看着白寒烟,素来寒星般的黑眸里带上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白寒烟眸子闪烁了一下,渐渐垂下双眼,变得暗淡无光,随即她伸手抚上自己圆鼓鼓的肚子,扯了扯唇角,道:“长歌他……即便回不来,他也一直活在我的心里,想来,用心血浇灌,这一生都不会凋零。”
乔初的神色顿了顿,渐渐笑了起来,夹杂着不知名的意味,最后只是喃喃的道:“不会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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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初在白寒烟的小院不远处搭着一个草寥住下,每天为白寒烟砍柴挑水,时不时的上山打来野味,送给白寒烟解馋,做了一个家里男人应做的事。
白寒烟这几日睡的并不安稳,她心里知道乔初的心意,其实从在锦州之时,她就感觉到了乔初的变化。
只是,她此生心中只有段长歌一人,无论他是活着,死了,亦或是相见,永不相见。
所以,从第二日,她就开始刻意避开乔初,两个人的世界是多小,逃避一个人很简单,只要不相见就可以了。
乔初手里拎着一个方从山上打来的兔子,看着白寒烟紧闭的房门,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她顾及的是什么。
“其实你不避躲着我。”
乔初将兔子放在院里,任由它一蹦一蹦的逃离自己的视线,站在门口,在日光下他的身影分外孤清,声音也淡淡的很是飘远。
“我曾经答应过他,要好生照顾你,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对他的承诺。”
乔初垂眸说了一句,似乎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他笑了起来,口气也轻松起来:“寒烟,待你平安产子,我就会离开,不会在打扰到你们。”
紧闭的房门还是没有半分松动,可里面传来了几不可闻的抽泣声,乔初的心似被捅了一把刀子一般,倏地疼痛无比。
他很想开口安慰她,可是想开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来,最开始的时候,是他不够爱,如今,他想爱,却发现他根本就没有资格。
那种痛好似积攒了千千万万个岁日夜,由最初的一点一点的刺痛,酸楚,麻木,哀恸缓缓地扩散开,不知不觉中沁入到五脏六腑,变成了一个不治的病症,深入骨髓。
他抬头看了一眼日头,转身离去,乔初走了没几步,身后的门霍然打开,白寒烟满脸泪水的冲了出来,对着他的背影,她咬唇问道:“乔初,长歌的尸身到底在哪儿?”
这么久了,她始终是骗着自己,哪怕只有一个细微的可能,她都愿意相信,他还活着,这种信念可以支撑她活下去,甚至可以度过一生……
可如今,她想知道,他究竟葬身在何处,哪怕日后她也不在了,他们的孩子在每年的清明寒食,总得有个拜祭的地方。
乔初的步子停下,回眸看着她腮旁不断滚落的泪水,刺得他的心越发的疼痛,良久,他低低叹息:“其实,那夜,他为你散尽修为,便已气绝,只是,那年他和无涯老人在京城的那一战,长歌顾及师徒之情,并未赢了师傅,只不过师傅没有伤他,而是给了他一个解毒的办法,却有……一个代价。”
白寒烟立地而僵,记忆席卷而来,是啊,她为何没有想过,与无涯老人一战后的长歌,才渐渐有了变化,她早就应该想到的!
白寒烟悔恨交加!
“长歌,他答应了无涯老人什么?”
白寒烟小心翼翼的的问着。
乔初转过头看着她,目光渐渐哀切,变得虚空:“长歌,他答应师傅,待他死后尸身用于师傅养蛊毒的肥料……长歌怕你会承受不了,才不打算告诉你……”
“养蛊毒的肥料……”白寒烟浑身紧绷,只觉的胸口里的心已经痛的麻木了,她连哭泣的气力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有的只是麻木不仁,她甚至不知道胸膛里还究竟还有没有那颗心:“尸骨无存啊……”
白寒烟昏厥之前,绝望的吐出几个字来……
“寒烟……”
乔初眼看着她倒下的软软的身子,眼疾手快的抱住了她,心里也在悔恨着,为何要告诉她如此绝情的事。
小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二人轻绵的呼吸声,乔初将她拦腰抱起,向屋内走去,看着她一张没有生机的小脸,他心头一软,索性在她身旁躺下。
他与她之间隔着圆鼓鼓的肚子,乔初竟忍不住伸手去轻轻抚摸,渐渐的,竟然生出一丝遗憾,他想,这若是他的孩子该有多好啊。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让乔初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在自己的心中竟也如此分量了?
可惜,他们之间在无可能。
乔初走下床,负手站在床下,看着满院纷飞,他喃喃笑了笑道:“快了,他快回来了……”
夜里,白寒烟就开始腹痛不已,孩子还未足月,就要临盆。
她身子痛苦的抽搐在一起,手指不断的向床头前伸着,好不容易够到了床头案台上的茶碗,指尖用力一推,茶碗在地上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乔初很快推门而入,看着床上痛苦的白寒烟,他难得慌乱起来,急声道:“我,我去找稳婆。”
乔初用了轻功,从镇上抓了一个稳婆来,一路上他心急如焚,刀架在脖子上他都未如此慌乱过,当稳婆进了房间后,他听着白寒烟痛苦的哭叫,握紧了双手看着茫茫的夜色,喃喃道:“长歌,看到了么,你要……当父亲了。”
腹中的痛意一波一波的席卷而来,白寒烟呼吸急促,心跳的速度已经超过她能承受的极限,她感觉肚子一阵阵的绞痛,汩汩热流从身下往外涌出,她抓着稳婆的手,艰难的道:“求你,一定要抱住这个孩子!”
稳婆拍了拍她的手,又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道:“夫人你,你胎位不正,我会尽力的!”
痛呀,痛呀,痛得好难忍受,白寒烟咬牙用力,就算是死她也要生下这个孩子!
乔初在门外听信白寒烟的哭喊,后来声音低哑了,在后来连声音也微弱了,他头一回开始感到害怕。
夜依旧沉的化不开,乔初怔怔的望着天,手足无惜,喃喃道:“长歌,如果你在,一定会陪她度过这个难关的。”
白寒烟的意识渐渐迷离,身子也渐渐软了下去,头中轰鸣声夹杂着稳婆大喊的用力不断的砸着她,她双眼涣散,眼前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清,她想,若是此刻死了,是不是就能和长歌见面了。
她想,这样也挺好,长歌,我们一家就要重逢了。
“寒烟!你醒醒!不能睡,寒烟…”
是谁在唤着她,好熟悉的声音。
是……长歌的声音。
白寒烟仿佛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也迷惑了,她使劲的睁眼,瞥到窗外漆黑一片,又一眼瞥到他浓黑的睫毛和眼睛,她心头一痛!
意识瞬间全部溃散,力气诡异的消失殆尽,白寒烟终于什么都顾不得了,也什么都不再管。
“寒烟,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活下来,寒烟!”
段长歌的哭声扎的她心头刺痛的很,比起小腹的疼更厉害,她咬破舌尖,不让自己昏迷,用力将这个孩子生下。
“长歌……”
白寒烟咬牙用了全身力气,身体裂开了似的,终于有个东西从身体里滑出来了,接着是哇哇的婴儿哭声。
“长歌,孩子……”
白寒烟吐出一口气,陷入了昏迷当中。
过了许久许久,当她再次睁开沉重的双眼时,迷梦中,有个男人抱着孩子的轮廓在眼前影影绰绰,她无力的闭上了双眼,又再次睁开了,却是乔初含笑的眼光落了过来,道:“寒烟,恭喜你,是个漂亮的男娃娃。”
白寒烟心里不由得微微一阵失望,挣扎的坐起身,从他怀里接过孩子,抱在怀里,看着粉嫩的小娃娃,她笑了笑,眼睛不知不觉湿濡:“很像他。”
乔初笑了笑,也道:“很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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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个月过去了,白寒烟日日夜夜看着怀中的儿子,此刻脸上的笑也多了起来。
乔初在门口看着她,眉目盈盈笑道:“看起来你的神色还不错。”
白寒烟看着乔初也勾唇笑了笑道:“是啊,这段时日多亏了你。”
乔初在心里轻叹一口气,想着也是时候放下了,淡笑道:“见你过的好,我也放心了,过几日我要走了……外头的花开的正好,有时间,你去看看。”
乔初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便离去了,白寒烟一个人茫然呆愣在床上,好在……她还有孩子。
“忆归,忆归……段忆归。”
白寒烟笑着叫着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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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花开的很好,胭脂尽染般浓艳,如锦似云,像极了段长歌那身张扬狂傲的袍子。
再回首却是人去楼空物是人非时,再多作为都是徒劳苍白。
白寒烟轻叹一口气,转身就要离去,只是身后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让她惊了眉眼,她急忙回头看去,却在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如遭电击,惊手足无措……段长歌!
白寒烟心头酸涩,一层一层的向四肢百骸晕染开去,泪水汹涌而来,让她几乎语无伦次:“我在……在这里,等你很久了,我知道……我知道……你还活着……”
段长歌上前一步拥住她,笑着在她耳畔道:“寒烟,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