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烟缓缓走出牢门,嘴角的笑意尚在,却没笑到眼睛里去:“你掀开床铺不就知道了。”
牢头看着干草下黑黢黢的洞口,眼中全是愤怒,乔初竟然在他的眼皮下挖了一个洞。
韩烟眸光渐敛,不得不佩服乔初的城府:“他是利用铜勺来挖的土,采矿的时候,将碎土用衣服包住,再在山上丢下,利用这个洞逃到隔壁普通监狱里鱼目混珠,然后买通盗贼,在大摇大摆的走出牢房,好厉害的手段。”
牢头从普通牢房里将那盗贼提起来,又从他身上搜出三定银子,气得直骂娘:“真是想不明白,他只判刑三年,又没几个月就要出狱了,他为何要费尽心机的提前越狱,而且早不越狱,晚不逾越,偏偏在我当值的时候越狱?”
韩烟因着他的话心头一颤,牢头说的不错,如果他想要逃走的话,也许早就逃跑了,为什么偏要在他来找他问白镜悬事情之后越狱。
还有乔初为什么要他去鹞子林,那地坑里的三条人命和他有没有关系?
又为什么,他要在逃跑前向牢头要勺子还要用泥土当做银子贿赂他?
乔初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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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狱禁房内,韩烟在桌旁凝神沉思,牢头则盯着门上的狴犴哭丧着脸:“没想到乔初竟然是我亲手打开监门放出去的,若是被知府大人知道,我这个饭碗是保不住了。”
韩烟收了思绪瞄了他一眼,淡道:“你只要在这几个月内不让人发觉乔初失踪,事情便有转机。”
牢头一愣,随即眼中射出心喜:“韩大人不会告发我?”
韩烟勾唇一笑:“怎么,牢头大哥是期望我去知府大人哪里告发你?”
“不不不。”牢头双眼晶亮,满面欢喜:“小吏多谢韩大人恩情,一定永记于心没齿难忘。”
韩烟侧目睨了他一眼,起身便离去,牢头一脸谄媚之相,让他想起父亲在世之时,门庭之中所有人全是这副嘴脸,可父亲被害全家入狱,那些阿谀奉承的人一股脑的与父亲划清界限,当真是人性悲凉。
韩烟心底一阵烦躁,甩开袖子不再理会牢头的奉承起身离去,走到门口他心里却突然有疑问想不明白,脚步略微一滞,微转头却见牢头拿着一个帕子擦着门上的狴犴,顿时睁大了双眼,两步窜了出去,一把夺下牢头手中的帕子问道:“这帕子可是乔初用来包银子的?”
“是,是啊。”牢头一脸惊恐。
韩烟将帕子握在手心,也握住上面绣的几个字,冷冷的勾唇:“没想到,他竟是在试探我。”
——
日头渐渐转移,正午的刺目光线倾泻而下,狰狞地压在韩烟门外三个人的身上。
韩烟慢悠悠的饮着茶,略抬眼皮看着站在最前面的李成度,微笑道:“李同知,好大的阵仗。”
李成度还未言语,身后两个兵士哼了一声道:“小小推官别不知好歹,你现在杀人的罪名还没洗清,是指挥使大人仁慈并没有法办你,如今客气的寻你问话,是看的起你,休要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韩烟放下茶杯,双眼如冷月泄下的银辉,显得面色尤为冷淡:“段指挥使若有证据证明人是我杀的,便来拿我问罪,若无证据,这嫌犯的帽子我韩烟可不戴!”
士兵被韩烟气得说不出话来,李成度急忙打着圆场,一抬腿便迈进门里,精明的眼里射着微光:“韩大人何必恼怒,你我是同僚,有些话我就同你直说了,”
韩烟冷眼瞧着他卖弄着人情,凑近自己小声道:“指挥使的心腹材官被杀至今两日了,衙门的人还是没有头绪,我想指挥使找到你可能要将差事交给你。”
韩烟因着他的话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抬头看了看门外的士兵,抿唇犹豫着。
“韩大人年轻有为,若想一展宏图,少不了有人提拔,韩大人只要办好了差事,指挥使不会亏待你的……”李成度挑眉对他笑了笑,却对他改了称呼:“韩兄是个聪明人,有些话就不需要哥哥明说了。”
韩烟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急忙对李成度俯身作揖:“多谢兄长提醒。”
李成度扶起他的双手,笑道:“你我都是兄弟,好说,好说。”
说罢转身走出门外,对两个士兵略施礼道:“韩推官马上就出来。”
那二人哼唧一声甩袖离去,李成度回头看了一眼韩烟,勾了勾唇也随着离去。
韩烟缓缓直起身子,面上仍是一片欣喜,只是眼底却藏着不为人知的算计和得逞的窃喜。
随着两个士兵的带领,穿过西郊军屯,来到贵阳都指挥使司时,暮色已深。
韩烟站在指挥使司门外,但见一重一重的树影和夜雾把眼前盖得非常严密,教他看不见什么,就如同他现在的处境,处处危机四伏。
可他心中明确,无论如何凶险,也要替父亲洗脱冤屈,还他一世清白。
直到李成度拉着他走到段长歌面前,韩烟才算警惕起来。
而此处是段长歌的书房,他没穿铠甲,而是一身几乎曳地的白色长袍,长袍外笼着一层轻纱,晚风漫来轻纱扬起,倒有几分书卷气息。
“启禀指挥使,韩推官已到了。”
李成度站在门口俯身恭敬的小声禀报,段长歌不语,室内就出奇的安静,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从厚厚的公文堆里抬起了头来,满脸疲惫地挺了下身子,手中的狼毫已经干了,李成度见状,忙疾步走到近前,替他研磨。
“韩推官别来无恙。”
段长歌饱蘸墨汁,眼皮未抬说得随意。
“下官参见段指挥使。”韩烟在门口躬身作揖。
“本官掌管贵阳府邢狱,你亦是本官下辖,韩大人走马上任,如今贵阳府命案未破,该是你报效的时候了。”
韩烟听着他话里得严肃,撩袍朝他跪下,恭恭敬敬三次叩首,一字一句道:“下官不敢懈怠,定将凶徒法办。”
韩烟说的字字有力,法办凶徒惩治奸佞,一直是他的夙愿。
段长歌手中的狼毫笔一顿,抬眼看他问道:“你打算几日给本官抓到凶手。”
韩烟抬眼瞧着他,心中冷笑这段指挥使当真记仇,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十日之内。”
“好。”段长歌扔下手中的笔,李成度一把接住,窃喜几分小心的安置在笔架之上。
“十日之后,你若破不了此案,提头来见。”
韩烟闻言脸色微变,却见段长歌缓步踱到他面前,向他微俯身目光灼灼,韩烟顿时感到周围的世界像一双手渐渐收紧,一股压迫之感向他挤压过来,另他呼吸都困难起来:“本官下辖的推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韩烟,本官记住你了。”
韩烟被他的目光扎的如坐针毡,而段长歌没有放过他的意味,挑起眼梢饶有趣味的滑过他背脊曲线,韩烟立刻脸色晕红,再次恭敬伏首道:“下官定当不辱使命。”
段长歌轻笑一声抬腿离去,那种压迫之感也随之消失,韩烟微吐一口气,李成度走到他面前伸手扶起他,笑得格外灿烂:“年轻人总是气盛了些,磨练磨练总是好的。”
韩烟抽回手并没有理会他口中的嘲讽,而是淡淡微笑:“还请李同知带我再去看看被害人的尸身。”
李成度微微一愣,挑唇讥笑几分才道:“好,韩大人的确该抓紧时间。”
夜风清冷,从远处吹来,贵阳指挥使司义庄之内,悄无人声,甚至连荒郊野外常见的虫鸣鸟叫也不会听到,一片死寂。
二人走进屋内,墙壁上灯火光线惨淡,而屋内正中摆着三副门板,门板上躺着三具尸首,身上蒙着白布。
“那半截人的身份可是查清了?”韩烟出声问道。
“陈庭宇,前些年被朝廷招兵在此,只是一个小卒。”李成度答道,顿了顿眯着眼睛不屑的问了一句:“韩推官难道真的怀疑这半截人是杀死材官的凶手?”
韩烟没有理会他,凝眸在三具男女尸体上,鹞子林他曾经检验过,半截人陈庭宇与其他二人死法不同,此人的确可疑,可他若是凶手,那杀他的人有会是谁?
一定是自己在尸身上遗漏了什么?
韩烟俯身再次检查起尸体,心下微动,出声问道:“仵作可来验过尸?”
方才韩烟的傲慢让李成度不爽,这一问他拂袖讥唇道:“和韩推官所说都差不多,也没个具体结论!”
韩烟没有接言,眸子凝在女尸的嘴唇上,她的唇色偏红略微有些肿,他又看向男尸,发现他也是如此。
韩烟凛眉,二人均为溺死,冷水刺激使得肌肉延缓,昨夜并未有此特征,他分别掀开二人嘴唇,发现唇里竟有交错的伤痕,像是被什么划伤。
“奇怪。”
韩烟将目光定格在男尸被掀开的唇上,忽然双目一亮,缓缓从他齿缝上拿出一枚碎屑,即是如此昏暗的灯光下,依旧展露无形。
“这是什么?”李成度好奇的看过去。
“竹子的碎屑。”
“为何会出现在材官的嘴中?”
韩烟摇了摇头,只是眸子却异常坚定:“这是尸体告诉我们的话,等待着我们查明白,它究竟要告诉我们的是什么。”
李成度瞧着他眼里闪烁着坚定而倔强的目光,抿了抿唇这一次没有讥讽他,而是疑问道:“可陈庭宇为何会死的如此不堪,而材官和那女子二人身上又如何会有他的痕迹?”
韩烟将竹屑收紧在掌心,眸子深沉没有言语,这的确是此案最大的疑问,也许揭开这个疑问,这个案子就会水落石出了。
凝神片刻韩烟忽然回眸问李成度:“这位材官大人为何招妓买醉后被杀,连妓女都被杀了,难道凶手对士兵招妓有异样的情结?”
“你怎么知道此人是妓女?”李成度有些不可置信。
韩烟回眸看他,淡淡笑开:“气味。”
“什么?”
“引蝶香,青楼女子基本上都用此香粉,用来迷情男人,而这个女人身上的味道昨夜我就闻到了。”
这一次,李成度才对他有些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