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婷终于回了学校,像刚拔青的苦瓜般,皱着一张脸。
“你们说赵阿虎做了鬼怅?还去到镇子里寻你们?”马晓婷沉声问道。
我点了点头,姜七喜则撇撇嘴,“你马家的本事,着实让人失望,劝你还是早些离开镇子的好。”
马晓婷哼了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马家更擅长斗鬼!”
姜七喜讪笑一声,不再与马晓婷说话。
赵家人没有再来学校,似乎已经接受了赵阿虎噩运的事实。
江校长这几日总算松了一口气,连带着脸上紧皱着的褶子面皮,也松弛了许多。不知是不是为了缓和心情,江校长居然将一头白发染黑,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更加年轻了。
我和姜七喜垂着头快步在校园里穿过,说实话,如今我鬼娃子的名声可不太好。
江校长叫住了我。
我扭头,有些腼腆地立着。
“陈袭春同学,前几日委屈你了,不过放心,要相信科学,这世界上,哪有什么鬼啊怪啊,好好学习哦!”江校长走到我跟前,笑呵呵地说道。
我依然有些腼腆,点了点头。
“还有这位同学,你是叫姜七喜吧,入学考试双优,我可是有印象得很。”江校长又笑着道。
姜七喜皱了皱眉,沉默了一下,语不惊人死不休,“校长,您今日早上没刷牙吧,有些味儿。”
江校长怔了一下,哈了一口气,尴尬地笑了笑,往前走去。
我有些惊呆地扯了扯姜七喜的衣服,“姜七喜,你胆儿肥啊,这可是校长!”
姜七喜有些委屈地说道,“可我就是闻到了味儿的。”
算了,大不了以后见着校长偷偷跑开吧。
下午放学时,一个白衣老头出现在了校门口,垂着双手,有些不怒自威的样子。
马晓婷欢喜地跑了过去。
“见着了么,猜得没错的话,那个白衣老头便也是马家人,和马晓婷一起来四方镇捉鬼的,看着很厉害。”姜七喜凑在我耳边说道。
我转头往那白衣老头看去,正碰着他也看过来,四目相对,老头意味深长地望了我许久。
我慌忙扭回了头。
“怕啥,他又不是鬼。”姜七喜淡淡道。
他自然不是鬼,可这老头儿的眼神太犀利了,好像要看穿身子一般。
明天是周末,我和姜七喜也不急着回家。我跟着姜七喜在郊处差不多里里外外跑了一遍。
“好像静得太不寻常了。”姜七喜沉声道。
“你还指望着寻到一两只鬼么?”我应道。
姜七喜叹了一口气,“你不懂的,我都有些怕,四方镇下的阴地,若压不住了,当真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闻言,联想起昨晚赵阿虎半夜攀窗的情景,我也不再说话。
回到镇子的时候,天色变得昏黄。
四方镇子里的人,一如以前,贩子收摊,行人购货而归,偶尔有几个在屋头前闲聊的老头老太,也搬了小竹凳往家里走去。
姜七喜立着身子看了许久。
“没事吧?”我问着姜七喜。
姜七喜摇了摇头,“没事,总觉得哪里不对了。”
“走吧。”我扯着姜七喜的衣服,姜七喜点头,两人一起往家里走去。
母亲做好了饭,放在灶里热着,见到我们回来,欢喜地搓了搓手迎上来。
跟姜七喜跑了大半天,我肚饿得紧,迫不及待地掀开了灶盖,发现灶锅里头,居然还热着一碗红烧肉。
“娘,有肉!”我淌着哈喇子,仰头问道。
“你六婶子今日进城,买多了些,便匀了点过来。”母亲笑道。
六婶子是隔壁三狗子的母亲,两家人偶尔来往,总会你送我一些吃食,我送你一些吃食。
我抹了抹嘴,端出红烧肉,正要伸手抠出一块。
姜七喜走过来,一把打掉我的手,随后垂着头闻了起来。
“别吃。”姜七喜咬牙道。
“干哈不吃?”我慌问道。
姜七喜没有答我,捧着那碗红烧肉走出了厨房,走到母亲身边。
“干娘,这碗肉儿是六婶子自己端来的么?”
母亲想了想,说道,“今日我在做活时,你六婶子自个端过来的。”
姜七喜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下,开口道,“干娘,这肉我闻着坏了,咱不吃了。”
母亲刚还要再争什么,姜七喜已经连着碗儿,将肉狠狠地掷向了远处。
“姜七喜,你疯了吗!”我惊道。
姜七喜面色凝重,将头扭向隔壁的院子。
三狗子的家。
“姜七喜,你怎么了?”我走过去,有些惊慌地问道。
姜七喜拉起我的手,往门外走去。
“你知道不知道,那是什么肉?”
我一脸狐疑,“红烧肉不是猪肉吗?”
姜七喜冷冷一笑,“是人肉!”
闻言,我惊得退了几步,“你的意思是,隔壁六婶端了一碗人肉过来?”
姜七喜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跟着我,眼下的四方镇越来越邪乎了。昨日赵阿虎的鬼怅入屋头时,我便觉得有些不对。”
姜七喜掏出小木剑,牵着我,立在了隔壁的院子前。
我看了姜七喜一眼,喊了一句三狗子娃儿。若是我平时这样喊,三狗子必然气急败坏地冲出来与我对骂。
三狗子没有出来。
门头的门神,不知为何,被撕碎了去,只留一抹红底纸儿,在风中飘来荡去。
我又喊了一声,门头依然紧闭。
姜七喜大喝一声,一脚将门踹开,随后径直而入。
我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姜七喜。
“有鬼。”姜七喜横着小木剑,冷声道。
院子里的气温相比外头,冷意渗人,我慌忙裹了裹身上的衣衫。
姜七喜回头看了看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屋头的墙下,一个娃儿浑身是血,抱着膝盖,耸着肩头呜呜地小声啜泣。
“三狗子?”我小声喊道。
果然是三狗子,三狗子听到喊声抬起头,满是血污的脸上面色苍白,见着我和姜七喜,伸手颤颤地指着屋头里。
“我阿娘......在吃我阿爹......”
听着,我胸口一阵促闷,扭头望着姜七喜。
“看住他。”姜七喜咬牙道,随后从小花包里掏出了一枚小刀,咬破中指后,允了一口血喷在小刀上。
姜七喜松手,小刀坠刺入地,居然捅入了泥土,激起无数烟尘,只余一把小刀柄露在外头。
我看得心惊,走过去扶起了三狗子,将他扶到院子前。
“我阿娘......吃我阿爹......叫我也吃......”三狗子声音含糊不清。
我有些难过地往屋头看去,说实话,虽然三狗子有时候欺负我,但总体来讲,六婶和六叔,因为相邻的关系,对我也是不错的。
这时,屋头的门被推开,六婶哼着一只小曲儿走了出来。
极晦涩的曲儿,反正那腔调,极为拖沓沉闷。
“狗子,过来娘这里啊。”六婶张开手,嬉笑道。
三狗子嚎哭起来,脸上沾着的血污显得更加惊悚。
见三狗子没有动,六婶极为生气,咧开嘴碎骂起来。
姜七喜没有犹豫,举起手中的小木剑直直往六婶刺去。
六婶慌忙扭着身子躲开,不料还是被小木剑刺到一些,伤口冒出了烟。
我好像看到,六婶的皮肤好像衣服一般,往下垂了垂。
“这张皮儿!我喜欢得紧!该死!我喜欢的!该死!”六婶提了提身子,不断挠着自己的额前,尖喊道。
姜七喜看了看我,示意我退开。
我点头,扶着三狗子迅速绕到了姜七喜身后的位置。
“你这小道婆子!可恶!”
六婶扭曲着手臂,居然从耳垂下抠出一枚极粗的绣花针,连着血色的丝线,瞪着眼珠子,在自己额前缝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