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憨大”要发展,确实需要运输、仓储都跟上。仓库当然是需要的。林代却道:“不妥。”
“怎么?”云柯心往下沉,“别人已经发现这仓库是我的?”这仓库怎么来的?他费尽心思钻空子拿到的本钱!有个故事,说穷长工去吃有钱老板的饭。老板说吃只管只,但不准包了带走。长工就看着饭碗叹气。人问他:叹什么?他回答:恨我牙缝太窄,不能藏下一碗饭回去给妻儿。
云柯正是拿出这种从牙缝往外剔米饭的精神,从二老爷让他管的产业里,偷出了第一桶金,又含辛菇苦、贼头鼠脑、像寡妇拉扯孩子似的,拉扯成这么两个大库房,尚且被云蕙发现端倪。都怪刘家人太奸猾了!常在道上混,看见个水波纹就格外注意,以至于让云蕙敲诈到他头上。倒没查清他底细,只当他中饱私囊,以此为把柄,逼着云柯把刘家的人塞到云柯掌管的谢家产业肥缺上。云柯已经觉得很胸闷。
若连林代、还有那个幕后嫁祸神秘人,都知道云柯这两个库房……云柯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守错了贞节的女人,攥紧衣带头,哪里知道裙子底下都走光了!
这叫他情何以堪。
“我不知道你的仓库啊。”林代及时安慰他,“这不是你说了我才知道嘛?”
云柯这才感觉好一点:“那为什么不妥?”咦,怎么说起话来像跟江湖朋友拉家常一样自然?明明是娇娇滴滴、又冰雪聪明的千金妹妹。为什么会给他一种绿林好汉的豪情呢?
林代已爽利道:“之前我不知道你的仓库,你说了,我就知道了。若你拿那个入股,咱们少不得时常与那边有沟通交流。暗地里的那个人发现了怎么办?我不能让人知道我是阿憨大的老板,你更糟,索性不能露脸。咱们分开隐藏还好说,合在一起做,涉及码头,当心被人一根绳子把一串蚂蚱全拉出来,那才得不偿失。”
说得有理。云柯叹服。但又纳闷:“那你之前说跟我合作。合作什么?”当时他以为手头最重要的筹码就是两个仓库了。谁知人家还嫌烫手!
林代笑眯眯看他。看得云柯自觉像头过年要挨宰的肥猪,心惊肉跳。然后林代掐着手指,噼哩啪啦,把他的价值算给他听。
两个仓库转手好了!就说是小本生意。受官府摊派办不下去了。林代自安排人低价接手。当中的差价。就算是云柯的股份。云柯交给崔管事使用也好,云柯自己拿着当本钱也行,总之先离开锦城。暂避风头。林代在几处地方看了些商脉都好,崔管事也愿意发展,一时没那么多得用的人。云柯正好带着他管仓库的亲信,去外地垦荒。成功了,他就是分店老板!
“――总之,你才是最有价值的。比几个死仓库有价值多了。”林代总结勉励他。
云柯一时哭笑不得。
“来来!说说你这趟出去有什么发现?”林代现在就要榨取他的智慧。
云柯对她也真是没脾气了,就和盘托出道:敲诈的就是事先把大船泊在码头,把银子运走的。
林代不敢置信:谢家一定会追上去,检查各船只装载的货物,怎么会任贼子把银子装上船带走?
云柯哼哼笑道:“这就是贼子们能偷运出去的关键:他们装的不是船里,而是――”卖个关子,说到要紧地方,竟然停了下来。
不是船里,还能装在哪里呢?
云舟也为这个伤神。这次设计的大半部份,她已经拆穿了:独舱船为尖底,并船舱内都未铺平板,任其保留漏斗般形状,可防止装银者踏上去,发现机关。装银兵丁往船中抛银,积足一层,上面人看不到底板尖时,重量正好叫机关打开,下头的银子从洞里滑出去。所以上头装银的人发现船总是装不满。机关是双层的,南边新兴的防漏水造船技术,上面一块翻开后,即刻合上,连轴翻下面一层板,把东西推出去,一边轴上带的橡胶叶子排了水,下面一层板合上,上面一块再打开,可以防止水漏进船里,这原是南边为了发展水底神楫而花的心思,不知怎么叫贼子用在这里――那银子落下之后,想必下头连有大网。银子没有落完之时,大楼船拖着独舱船、独舱船底拖着大网,一并向前,水面很难发觉。银子全部落完之后,弹簧机关合上,大网脱钩,呆在水底,大楼船往前行驶,就可以把银子拖过去了。
计划要到这一步,才算完整啊!
可是当时水上只有一只大楼船符合条件。这楼船查了个遍,偏偏就没有拖索、更没有银子藏匿!
这么大笔银子啊,又不是一把小芝麻,说不见就能不见的吗?
结尾既然错了,开头会不会也错呢?云舟咬着嘴唇。
筱筱心疼她,端了盏茶来,劝道:“姑娘,歇歇罢!”
“有什么好休息的?百年之后还怕没得休息么?”云舟说是这样说,还是把宁神的茶接了过来,微微阖上眼睛。
她不喜欢有什么事脱出她的掌握。这让她觉得不安全。像十几年前的黄昏,冷灶冷碗冷饭,其余全是虚空,一丝热气也无。
如今她身在繁华。谢府繁华,可以荣耀了她,却也随时可能失去。她清楚得很。
让云柯走脱,终归是隐患哪!谁在跟她作对?命运?她不相信命运。她琢磨着云柯真有这么大智慧吗?能成为她最大的对手?或者,背后还有其他敌人?手指按着太阳穴,她陷入沉思中。
云柯则已经把她想不通的最艰难部份破解:“银子被卷走后,不一定是装在舱里、车里运走,要知道,还有水下!”
林代道:“我不信两位老爷没有派人把水底摸个底朝天。”
他们的确有。
别说这么大笔银子,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该被找出来了!难道银子像盐一样,会融化在水里不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