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血调罢,还要外施妆容。不同的人适合不同的妆容。但有妆容总比无妆好。即使到了虢国夫人那样天姿国色的地步,还不是要淡扫蛾眉,再去朝至尊?何况平常女人呢!缺则补之、淡则描之,画也画他一个美人儿出来了。这才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真义。
妆容高手的妇人,替卓志约妻子好好设计了妆面,把她教会。她气血也好多了。妇人道这就是块好玉了,但风味不对,不算成品。
这风味是在眉目谈吐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蝶笑花了。真要论蝶笑花的脸……啊,当然是极好的。但他更迷人的地方,却在他的姿态。很多人要是光看他的脸,说不定觉得美则美矣,但还把持得住。但蝶笑花一动起来……啊呀死了也由他!死也由他!
活人跟死人的区别,就在于一个“动”字。
这才是最难的地方。
那妇人调教卓志约妻子,一开始也调教不起来,私下抱怨这真是块木头。
这时候双双也真没法子了,只好向林代求救,倒也没指望林代真能懂得怎么把一块木头调教得懂了风情,只想着林代能再指点个什么人,去教卓志约的妻子呢?
林代给了她最重要的帮忙,而且是直接给了法子――让卓志约妻子练习贴墙站,还有头上顶着书走路。
这样练习下来,说也怪,卓志约妻子行动果然好看多了!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味道!
到这一步。外观改造基本到位,谈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内在了。
只有她的外观能引起卓志约的兴趣了,卓志约才会有跟她多说话、多上床的可能。说话如果说不出、床上如果僵似木,那也不能留丈夫留久的。
于是双双让卓家找比较了解卓志约的人,记下卓志约平常喜欢的话题,叫卓志约妻子背熟。卓志约妻子背这些倒果然拿手,又知道是笼络丈夫要紧的。功课做得很好。
还有一种“书”,则是小画小字、小荷包小袜底,姑娘出嫁时娘家会给她压在箱底,好教新婚夫妇懂人事的。这就让卓志约妻子很害羞了。
卓志约妻子闺训是很贞静的。她父母是很正经的。甚至是比较木讷的。姑娘出嫁时,依老规矩要压那教新婚夫妻春色的东西,但是她父亲不管,她母亲也一直往后拖。
她母亲的心态。倒不能说觉得夫妻之间学这种东西是不正当的。她母亲还没这么荒谬。知道夫妻间是应当生孩子的。但是她母亲习惯了这种事是不上台盘的。尤其不适应在父母和子女间说出来。眼看吉期将至,她母亲一拖再拖,最后急中生智。拿了两个白胖胖的阿福泥娃娃压在箱底:瞧!有小人儿!是一男一女的!是光身子的!是挨在一起的!还要怎么样呢?一只公鸡一只母鸡关在一起,回头就能收鸡蛋孵小鸡了,难道还要人画画教它们怎么抱窝儿吗?真!人难道还不如鸡!
卓志约的妻子对于男女间事,就是如此懵懂。双双她们不得不帮她父母给她补上这一课。
那些画儿书儿给到卓志约妻子面前,她先是害羞的。但调教她的人下了狠话:您是要丈夫还是要脸面吧!就算您要脸,丈夫没了,卓家没后了,您脸又在哪儿!
卓志约妻子不得不抱着壮士断腕、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的心,看起这些东西来。人家很体贴她,给她关门掩窗,制造良好的阅读环境。
一开始,卓志约妻子面红耳赤,匆匆扫一眼,跟作贼似的,恼羞成怒,真想把瓷片砸了、书烧了、帕子剪了!
后来她就食髓知味了。
像小和尚,从小在庙里长大,不准吃肉,也就根本没见过肉。有一次撞见师兄在煮什么,好奇的问这是什么呀?师兄一脸深沉说这是罪孽。小和尚说师兄师兄,罪孽好香啊。师兄师兄,罪孽好好吃啊。师兄师兄……咱们什么时候再吃罪孽……
人确实比鸡高级。公鸡动了情,拍着翅膀压母鸡。而女人动了情,如冰峰染了霞光,明艳流动。
无怪卓志约觉得自己的妻子变了个人。
这么着,这头野骡子终于被收进家里去了。而双双更建yì卓家给卓志约还纳了个妾,要的,像小樱桃那一挂,但长得没有卓志约妻子那么端正,皮肉要糙得很多。卓志约妻子还不能老是答应卓志约欢好的要求,非要把他往妾那里推,一个月最多答应他一两次。卓志约如果表xiàn好,往正道上走,那还能多奖励他几次。
卓志约就更迷恋妻子了。那妾几乎就成了摆设。
双双私底下很崇拜林代:“姑娘,你怎么想得出纳个妾反而更好?”
“我读的书多。”林代耸耸肩。
人这个东西啊,就是得不到的最珍贵。偷得着的不如偷不着的。他妻子虽是正妻,那么高高的钓着,成了在嘴头却吃不爽快的肥肉,他就算是给钓牢了。卓家看他肯在家里待着了、肯往正路上努力了,也非常满意。
这上下,大家总算把小樱桃这一页给掀过了――
对了,小樱桃呢?
她想投奔尚大和枭九,而那俩混混本是双双雇的来,岂能收留她,就问双双讨主意。
双双至此还真拿不定主意了,就去请林代的示下。
“这么一个人事安排,你还有权作主。”林代表示自己不管这事儿了。
“可是……”双双无措。
“哎,你找人时,就该想过要有处置的一天吧。”林代竟然有点幸灾乐祸。
双双是想过处置,但她这想法,是准备作为建yì向林代提出的。林代根本不要做决定,要她自己说了算,她就觉着吧,反而难办啊!
如果林代不接受她的建yì,她是准备好洋洋洒洒的理由劝说林代。但林代不要管、也不要听。让双双全权做主,就有点下了手了。因为她出的主意,实在是……
“姑娘啊……”她苦着脸想跟林代再好好说叨说叨。林代打断她:“危及我们事业吗?”
双双摇头。完全不危及。对她们的事业,只有利益。但对小樱桃就未必是那样了。
“危及你或者我们任何自己人的生命健康安全吗?”林代又问。
也是完全没有。只是小樱桃……
林代起身,笑眯眯重申一遍:“那就完、全不用跟我说了。”说完就走人了。呼!当个甩手掌柜还真是够爽的。
剩下双双,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继续纠结了半晌,然后一咬牙一跺脚:拼了!反正小樱桃也是自作孽。她良心上有啥放不下来的?
小樱桃逃到尚大身边之后,尚大说送她去个地方避个风头,还能让她赚钱呢!小樱桃觉得这也不错。之后她就发现自己被送到了军营里。
这么多军人北上,血气方刚,需要排解和调剂,不然容易身心失调。营妓还是很有必要的。小樱桃就成了这么个营妓。
她也没有觉得太伤心。因为毕竟朝廷刚开战嘛!她去的那个营,还没有正式跟敌人接刃,没有任何鲜血刀兵逼到眼面前来。补给也还算充足,给的酬劳不错。小伙子们一个个精精神神,没缺胳臂没断腿的。这种健壮男人,是小樱桃喜欢的类型。她简直是兔子掉进一窝胡萝卜里。
很后来的后来,那次著名的大战爆发,血流成河。但是小樱桃没有死。再以后,她还是继续作营妓,没掉胳膊没掉腿,只不过老得很快。
一次又一次的战役,男人们开始从失败者中掳夺新鲜女人补充生理需要。小樱桃看着,有那么点儿嫉妒,有意无意的炫耀:我当年可水灵啦!
也没人当真听她的。
再后来有一天,她看起来已经干瘪粗糙如老妪了,坐在帐篷口的气死风灯下跟个胡子有点白了的军人讲古:我当年啊,可也是有人真心待我的,对我那个好啊!
她要讲卓志约吗?呵,不不!她说的是:“那个男人好吃得开的,好有能力,眼光又好,一眼就看上我了。我们要联手做一票大买卖的。他忍不住,提前吃了我。唉唉,时运也是不济。我们没办成那买卖。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顾着我,给我找个有吃有住、冤家对头又找不过来的地方。现在不知他怎么样了。”
说的是尚大。
她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他骗了她。
其实她始终没有机会跟他好好造一次爱。连溪边那次,都被枭九有意插手了。她跟他之间,就只剩模糊的、心跳的、动荡的片段。
她越过一生中所有得意的激昂的大战,只动情的回忆这几个片段,在疆场昏黄颤抖的气死风灯下。
也没有谁真的听她说话。那个胡子有点儿开始花白了的军人,用独眼凝视着夜幕,应都懒得应她一声。
风刀血月。这片土地上又经历了几次战争。再后来,就没有人知道小樱桃的下落了。
她的故事就这样完了。
她不算是很坏的人,有很多人要比她邪恶,想的点子更恶毒、害的人更多。但我们在的世界,毕竟不是像商人的帐簿那么明白的,一分一厘划算得清清楚楚的世界。她就这么给浪头卷了过去,就完了。也没有谁惋惜她。
――真的,我想并没有谁特别惋惜她,对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