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看官,要知这花儿是怎么来的?自然不能是云舟哄唐静轩相信的那样,便是自然生长出来的。纵然云柯拍云舟马屁的时候,曾说过她是什么百花花仙。那又不是真的!要让云舟呼风唤雨,叫自然的一草一木为她而改变,她还是做不到的。
她能改变的只有事物。只有人心。
那孤单单在一片绿藤中,如此醒目、又如此招展的红花,是特意牵出来的。上头染了真正的媚药,经过提纯,比天然的花草更强劲。云舟有了防备,没有中招。唐静轩赶来救护云舟时,却吸入了媚药。
云舟假装无法支撑。其实唐静轩才无法支撑呢!但他是这样的君子,自然不会乘人之危、得其所哉,只会勉力自制,叫筱筱赶紧把云舟带走。
云舟先走了,他要避嫌,落在后面一会儿,拖延时间,却不知药力霸道,发作得不堪收拾,有个母的出现在面前,他就那啥上脑,理智全失,只管逞其本能去了。
等到雨住云收,理智渐渐恢fù,唐静轩看到有姑娘瑟缩在面前,岂止内疚?简直内疚!那就理所当然的要负责任了。
他也许会长吁短叹:造化弄人。他也许会援笔挥毫:纵然举案其眉,到底意难平。
然,并,卵。
反正婚姻是成就了。
搞定锦城最麻烦的贵公子,原来只需要这三个步骤:扑倒,吃掉。补票。
在云舟之前,没有人这么想、这么做而已。张绮儿依计而行之后,才感慨:原来就这么简单!
筱筱向来知道自家小姐善于妙手回天,但这次连她都有点疑惑。倒不是疑惑这条计策怎么能奏效,而是疑惑小姐为什么要帮张绮儿?
云舟忽问筱筱道,张家一个某某丫头,是不是筱筱的某某亲眷。
当然是的!筱筱正是利用这层关系,把那丫头发展为小间谍,从而得到了张绮儿那边的不少消息。云舟明知故问,必有后话。筱筱支愣着耳朵听着。
云舟果然道:“张姑娘大婚那天。她要是能不过去。就别过去了罢。”
筱筱悚然而惊:看来这个婚姻,不是帮张绮儿,而是要害她的!到时候不知有何变数呢!想必很隐秘。
越隐秘的事,知道的人就越少越好。尤其这么大事。云舟也无非是个执行者。未必是她一个人做主的。她却还是提前跟筱筱说了。提醒那个丫头躲避。云舟是担着风险的!
这一来是云舟与筱筱友爱,故不愿筱筱那边的人赔上去。二来,也证明给云舟出过力。就不担心吃亏。她有担当!
筱筱感激至极。
张绮儿也总算如愿以偿。
唐静轩松了口,表示愿意结亲。张夫人不知就里,还打算着拿乔作势,非要他拿什么什么礼物、什么什么排场,主动向张家求亲不可。张绮儿捏着把汗,生怕母亲弄巧成拙,把人家又吓回去了。
幸亏她也留了一手!并没有全信云舟的。真的万一唐静轩狠心反悔,她也没有把底子输掉。
筱筱收伏的那个间谍丫头,忙不迭往外传消息:鹭鹭最近闷闷不乐,很反常糊口。
谁是鹭鹭?筱筱知道。是张绮儿身边一个地位很高的丫头。日后必定要陪嫁出去的。
难道这丫头鹭鹭另有私情,所以不想跟着主子嫁出去?
“不是的不是的!”间谍丫头忙忙跟筱筱澄清:“她有的话,我肯定会知道的。再说,她也没那么傻!”
筱筱信了,又问:“那是为什么不开心呢?”很怕节外生枝,毁了云舟的计划。她叫间谍丫头继续好好打听。
云舟听见之后,也沉思了很久,手指尖在桌沿上轻轻的敲,而后道:“我知道了。应该没什么大事。保险起见,你还叫她打探起来。”
间谍丫头就盯紧了鹭鹭,看鹭鹭无情无绪理丝线,做绣品。都是马上喜事得用的绣品。不是凤凰就是喜鹊、不是祥云就是香花。她却把云朵绣到了喜鹊的眼睛上,遮掉了半个眼珠子才发现过来,纳闷停手,把绣品放到一边,掩了门。到张绮儿这边来。
这时候,张绮儿这边本不用她伺候,她还是来了。酸枝大台上明镜荧荧、灯火通明,张绮儿在试梳发髻。
梳头婆娘给她已换过宝髻、半翻髻、反绾髻、扇屏髻,如今梳双鬟望仙髻。
首先将发分为两股,然后用细丝一边缠、一边往上绞,绞的手法很见功力,若当中有一丝乱,就不得不从头理起,理完了,往头顶一甩、一簇,也很考究,若簇得有一些儿歪斜,那也就“望”不成仙,落得个堕马去了。
梳头婆娘年纪并不很大,手上却有十年的功力,一次过关。
发基已经梳定,之后就要加发饰。
这种特殊时候,自然要用各种华丽发饰,什么金底步摇、八宝玉钗,如意花簪,妆盒里应有尽有,不过越是这样的时候,底饰却越要沉稳。跟喜袜是一个道理。你要用各种红色来绣花开富贵,底色就只好选艾褐、石青这一类,断不能再来个赤红茜红,甚至也不能选杏黄、金绿这一类太亮眼的颜色,否则不能添彩、反而添乱了。
首饰台上五彩乱目,梳头婆娘先拿了两把头梳来。
犀质梳,小小儿的模样,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宽,呈弯月形,有午后阳光沉淀下来的暖质,上刻流纹,更似岁月凝结在这里。以此插在双髻底,加固发髻。梳头婆娘插进去的手法,很有讲究,轻巧漂亮。这一对底梳插得好,加固发基,发主人不觉得头上难受,顶着经日都不会乱;插得不好,戴着戴着说不定就滑下来、把发髻发辫都带散了,那可成了笑话。
“姑娘,还成么?”梳头婆娘问。
丫头这时候乖巧的举好镜子,便于张绮儿左顾右盼,连后脑勺都能看得见。
鹭鹭也就于此时凑了过来,举一面靶镜,立在张绮儿的侧后方。张绮儿暂时没有看见她,只顾着自己看来看去,犹犹豫豫道:“先看着吧?”
梳头婆娘就给她选钗朵、步摇、分心。
单股为簪,双股为钗。钗头有花朵式的装饰,称为钗朵。如今这里有一整盒的新钗朵,是珍珠绿玉缀的,珠子很新,珠光明亮,点缀了秾绿色碎玉。
这整盒钗朵,梳头婆娘一口气给张绮儿用完。这种插法也是新样式,从海边安城传过来的,所谓“缀星式”,双鬟髻上,珠翠纷缀如星,动人无比。这才不过是第二层打底。
所谓好花还须绿叶扶。花叶下面则信托着大地。若说先前的做发髻、插底梳,都是打好地基,那么如今这一层缀上去的,这是叶片了。叶片都铺陈好,才可以上重头戏的。
在挑那些金光闪闪、红光艳艳的真正华丽首饰时,张绮儿都花了眼,仍然没有注意到鹭鹭。
直到一块红宝簪滑到桌边,鹭鹭去把它扶了回来,张绮儿才看到她,手顿了顿,问梳头婆娘:“好了没有?我有些倦了。”
梳头婆娘体贴道:“那小姐先休息罢!明儿再来也不迟。”
鹭鹭跟其他丫头一起伺候着张绮儿缷了妆,连脸上的彩妆也卸了,另取水粉来。这种粉,是专门睡前搽的,能润泽肌理、匀净肤色、增添香气。鹭鹭亲手给张绮儿敷粉。张绮儿道:“好丫头,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鹭鹭知道张绮儿另有所指。这一句承诺对于安慰鹭鹭来说,并不够。然而……她笑话自己,还指望什么呢?主子能有句承诺,就是天大的开恩了。她作为个下人,该尽不该尽的效劳,也都尽完了,难道现在还逼着主子称斤论两给她回报不成?
烛花跳了个喜。外头人来报:唐家买东西了。
就是张夫人提出的摆架子撑场面的礼单,唐家还真照单子买东西了。当然,不是一样样全去买起来,而是只买了几样。要知道,这是唐家呀!唐家里头的好货色能少吗?张夫人开的礼单,上头大部分东西,唐家肯定本来就有。剩几样不凑手的,到外面买,很见得诚意了!
他们是白天买的,晚上消息传到张府。张夫人身边的嬷嬷专门过来给张绮儿道喜。张绮儿这时候倒矜持娇羞起来,回转身,道:“我要休息了。”
她持着鹭鹭的手,同入罗帐。今晚负责轮班服侍她睡觉的本是另一个丫头,见此情景,很识相的让开了。
银汉偷转,张绮儿对鹭鹭道:“我不亏待你。外头我们家那些小子,或者其他不在我们家的,你看上谁,我叫娘给你发嫁。嫁妆给你大红箱子装八箱,绫罗绸缎随你爱哪匹就拣了去,金压箱也是我们出。这可够了罢?”
鹭鹭当时眼里就有泪水要涌出来。强忍住。她不能打湿了小姐的枕褥。她没这个资格。
小姐的大恩……跟原来说的,可不一样!
在山里,张绮儿要鹭鹭去与唐静轩解了药性,说好“从此之后我们如姐妹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