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开战的紧急军情已经传到京城。朝廷震惊之余,相当踌躇:调谁回来防守西边?西边本来有兵将,但不太够。北方的兵力才是最雄厚的。因为北胡太闹腾嘛!历代朝廷的名将都派到北边去了,如今更有余秋山与谢云剑,一老一少两代将星荟萃。似乎很可以调回来一个。
这信儿还没有传到北疆,而云柯掐指算算时间,告sù青翘:“这上下,我们可以准备脚底抹油了。”青翘利索道:“哎!”
“咱们这算汉奸啊。”云柯摸摸下巴。
“这时候你怕了?”青翘笑起来,“早你干什么去了?”
“早忙着给自己挣活路了!”云柯大笑。
这两人相视而笑,早把什么民族大义、良心之类的东西,都丢到了九霄云外。
等未城接到消息,听说西戎开战,又开始疑心起云柯时,已找不到他人了。据说他回中原给他上头大掌柜交帐去。留下的工地,还在正常运作。留下的一些工头,都是不久前云柯从中原雇的,都是正经人、且是技术人才,但要问经营内幕,那可满头雾水。
开采出来的矿石在精炼之后,也确实是雇驼队越过沙漠向西运去。西戎在大沙漠的南边。沙漠的西边是云柯提到过的那些小国们。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西戎战事的消息也终于传到北疆与胡军相持的边境。军人们碍于军令,明面上整肃如常。但暗地里也都嘀咕:看起来要有个将军回去了。哪个将军呢?哪些人会跟着回中原?哪些人会留守北防?
迟韬这时候还跟狐娘子在军营里,有吃有喝、没人欺负他们。但山雨欲来风满楼,迟韬未雨绸缪,对狐娘子说:“我们往东边去吧?”
狐娘子问:“东边?”
“东边出海,也有商机。我们可以领略一下海岛风光。”迟韬一本正经,说得跟真的一样。
“哦。”狐娘子道,“其实我还没有领略够草原风光。”
“马上天会冷了。很冷很冷了!草原不好看了!”迟韬赶紧劝说她。
“是么?”狐娘子道,“你不是说到这里报国的吗?”
迟韬看了看狐娘子,觉得她今儿怎么有点怪怪的,是在嘲讽他吗?
狐娘子眨巴着眼看他。那目光真的很特别。好像……好像不是怀疑他,倒是在重视他、喜欢他?
迟韬不得不问自己:是真的吗?他是不是想得太美了?
狐娘子的目光淹着他。他晕了头了,什么也想不了了。
狐娘子挽起他:“那我们去草原上先逛逛吧。别的事,以后再说。”
迟韬被她挨着的地方。就烫乎乎的、让他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他乐颠颠的跟狐娘子“出去逛逛”了。
草色已经开始发黄。风吹过。一片深深浅浅的青黄草浪,间中夹着一些花儿,偶尔还见到埋头专心啃草的羊。如雪白的大花缀在草叶间。风景秀丽,秀丽中又带着肃杀。
有一个比风景更秀丽、更萧杀的人,立在秋草间,拢紧他青色的衣袍。
迟韬看见他时,已经晚了。狐娘子亮出兵刃,封住了迟韬的退路。
“盐、盐杠子。”迟韬结结巴巴道。
蝶笑花竟出现在这里。
“这里风大,要吹破了您的脸。”迟韬给蝶笑花献殷勤。
“哦。”蝶笑花抬起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狐娘子也担心的看着蝶笑花,生怕他的脸皮真的被风吹破了。
迟韬赶紧想找空隙突围。但是狐娘子又已经迅速把空档补上了。
“……不过呢,”蝶笑花慢条斯理对迟韬道,“我觉得有的东西比脸皮更重要,你说呢?”
迟韬想:“你没有武功。你挡在我面前干什么?我完全可以把你打倒。”
蝶笑花继续道:“你一定会同意我。因为对你来说脸皮大概是最不重要的了。你说对吧?”
狐娘子按捺不住,对迟韬怒骂:“你从谢云剑手里拿了多少银子?!”
迟韬并不是被谢云剑收买的,而是被谢小横。
他一直是谢小横的内应。他把盐帮的情报透露给谢小横、谢小横再透露给朝廷。这就是朝廷会把林代他们一网打尽的原因。
但蝶笑花紧急作了自救。崔珩相信蝶笑花并不是真正的盐帮头目、而只是盐帮放出的烟雾弹。蝶笑花并且紧急转移了西南的大部分资源,保住了盐帮的有生力量。
然后就是来算帐的时间了。
谢小横本来觉得迟韬这个内应应该不会被发现,迟韬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但保险一点总没什么坏处。谢小横就安排迟韬到北边投奔了。谢云剑麾下保护迟韬,他应该没有危险。
可是迟韬自己找死,先是舍不得狐娘子,生怕她被朝廷逮了,就编个谎话哄她一起来北方。后来又是挡不住狐娘子的美人计,自己离开了军营,到了外头的荒地里,成了蝶笑花的瓮中之鳖。
迟韬估计了一下:狐娘子那边,他是打不过的。打蝶笑花还不简单?
蝶笑花是失心疯了吧!自己挡在他前面。这不也是找死吗?以为天下人谁都舍不得打他?就因为他漂亮?
迟韬可不买他的帐!道一声:“你逼我的!”就冲蝶笑花冲上去了。
蝶笑花诚然不会武,但他后翼左右两边,站起两排人,长相是北胡,手里都持着北胡的强弓硬箭,冲迟韬唰唰齐射,直接把他扎成了刺猬。
狐娘子就在迟韬的身后,箭也朝着她。
然而神箭手的能耐,怎会不能避开她?
偏偏有一枝箭就是没避开她!直愣愣朝她肋边就过去了。狐娘子一闪,箭仍然伤了她的手臂。
蝶笑花款款道:“你回去,说受了北胡的袭击,这就不怕了。”
狐娘子呆呆的看着蝶笑花,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
“你继续留在他们军营里,可以给我们传情报。”蝶笑花提醒她。
“哦,对。”狐娘子如梦初醒,“可是……”
“我们还可以让你带个更可靠的信物回去。”蝶笑花示意两边的北胡箭手,抬上一个人来。
那人也是北胡的相貌,已经被箭手们制服,无法挣扎,但仍然是一个活人。
“打他的头,杀了他,”蝶笑花对狐娘子说,“带他的脑袋回去给天狼将军看。他们就会信你了。”
谢云剑的封号是“康平”,蝶笑花却宁愿跟民间调侃保持一致,管他叫“天狼”。天上那颗主杀的星宿。
狐娘子带一颗胡人的脑袋回去,当然就可以取信谢云剑:她是遭遇了胡军。而且,活人现杀、与陈旧死尸上头割的脑袋,性质是不一样的,很老练的仵作应该验得出来。军营中未必有这样的人才,但蝶笑花还是宁肯周全一点。
让狐娘子亲手打杀这个人,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狐娘子的手打在这人的脑袋上,就像画家揿个印在画纸上似的。军营里也未必有这么高明的鉴赏家,但戏法做足全套总是没错的。
蝶笑花一如既往的周到,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朝廷对盐帮不仁,盐帮对朝廷不义。朝廷安插间谍,盐帮也反插无间。狐娘子如今正合理合法的待在军营,机会非常好,不用简直浪费。
可狐娘子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像梦里踩在悬崖的边上,其实也看不见是悬崖,但总觉得不安。她看看两边那北胡的箭手。
“哦,他们!他们当然是我们自己人。”蝶笑花有点受伤的对狐娘子道:“你信不过我?”
狐娘子从梦中惊醒:“不不!盐杠子,我没有!”
她不是狭隘的人,不会以相貌和民族来决定一个人的好坏。汉人里不是也有迟韬这样的反骨仔、有某些官员那样的坏蛋、同时又有蝶笑花这样神奇的美人?胡人里一定也有各种各样的人。其中一些人被蝶笑花收伏了,她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被制服的胡人惊恐的望着她,好像想说点什么。她手落下去,那人就死了。
狐娘子割了胡人的脑袋回去。如蝶笑花所料,谢云剑只能相信她。云剑并且派人到草原上查看,果然找到了迟韬的尸体,完全被箭矢穿透。那绝对是胡人的箭,中原没有仿制的。
狐娘子的故事,没有露出破绽。谢云剑也顾不上盯着她不放。他有更重要的事:西戎宣战,云剑和余秋山中的一个,有可能回防。
谢小横的意思,想让云剑继续留在北边,而叫余秋山回防。迟韬带过来的那封信,说的正是这话。
云剑于是开始谨慎的操作此事。而京城里,决定迟迟未下。崔珩比较慎重,先问问北胡真的不要紧了?调一个将军回来没关系?他可不想顾此失彼,为了挡后门而把前院给拆了。
出于一种很特殊的原因,崔珩不是特别害怕西戎。别人以为这是因为西戎的商业全靠中原。崔珩觉得西戎不敢真打。之所以会开战,完全是戎王脑抽。
戎王脑抽其实是遗传。上一代那个戎王,名为拳,荒淫得不行了,就算魔汲复生,都只好瞠乎其后的。这个戎拳的残暴程dù,连天都看不下去。约二十年前,他被天雷直接打死了。之后由他的兄弟仓猝间接替了戎王位,很快他又在一次疯狂的事件中死去,这戎王位置传给他的孩子筮,就是当今的戎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