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从天而降
世上钓鱼者千千万万,而他是最独特的一个。
狂风暴雨未来之前,他就在船上钓鱼。
他如石像般坐着,不但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动作,而且眼睛都没有眨,若你将手放在他的鼻前,甚至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呼吸。可是他不是死人,而是活人。
他不动的时候如山石,仿佛一点生机也没有,但他的确是活人。
狂风暴雨到来,大片大片乌云笼罩,使得天地骤然一暗,暗若浓夜。
湖边四周本来有不少钓者,湖上也有不少船只,他们在狂风暴雨到来后,以最快的速度逃一边的离开了湖边,回到安全的所在。
可他还是石像般坐在船头,一双手如钢铁铸就而成,稳稳握着被风雨扯动的鱼竿,双眼在狂风暴雨中,竟眨都不眨,望着掀起一重重浪涛的湖面。
他仍旧在钓鱼,在这浓浓黑暗中钓鱼。
轰隆。
电闪雷鸣。
其中有不少闪电在距离船只极近之处落下,闪光中可以瞧见他仍旧笔直坐着,没有任何动作。
他似乎不知道一旦闪电落在身上,他就会死。他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似乎本来就想要死。
他就这样静静坐在船上,风雨使得他全身都已湿透了,可是他一点变化也没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动了。
他抬头望天,天上正好有一道粗壮的闪电落下。
闪光将四周照亮。
可以瞧见半空中有一物坠下,砰的一声,水花四溅,那事物调入湖中。
他的视线随着那事物落在湖上。
他看得很清楚,那事物是个人。
为什么会有人落下?那个人是什么人?来自什么地方?
任何人都会很好奇,可他竟似一点也不好奇。
他还是静静钓鱼,如山石般坐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起身,一头扎入冰冷的湖水中。
大火熊熊燃烧,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但他并没有感觉冷或者暖,因为他的眼睛盯着那个被他救上来的人。
刚才一片漆黑,他只看清楚那是个人,却没有看清样貌,现在他看清了。
这人只是个大概四五岁的小孩。
这个小孩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若不是,又是从哪里来的?这些事情他本来没有去想,可现在已经再想了。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小孩醒来了。
小孩刚睁开眼,发现脖子上多了一口锋锐的短刀,短刀握在一只坚若磐石的稳定大手上,刀已在他的咽喉上割出了一刀红线,没有人怀疑那人不敢一刀要了小孩的命。
小孩的脸色变了变,正在这时一道冷酷的声音响起。
“你是什么人?”
小孩沉思,他在想他是什么人,可脑海一片空白。
咽喉的刺痛传入神经,小孩脸上居然没有害怕的神色,反而苦笑:“我也想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他的声音清澈清脆,是孩童独有的声音,但他的神情气度,举手投足却给人感觉仿佛是个成年人。
韩棠这一生也不知道见过多少稀奇古怪的事,见过不知多少特立独行的人,却从未见过他这种人。小孩苏醒之前,他就已用独门的手法检查过小孩的身体。
虽然他的样貌是孩童的样貌,可韩棠却没有先入为主,认为他就是个孩童。他知道世上有不少人会专门培养一些侏儒当作杀手,因此他也怀疑这个孩童是侏儒。
可经过一番查验以后,发现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
一个人经过精心培养,的确是可以培养和孩童差不多的侏儒,但骨龄却是掩饰不住的。韩棠查探之后发现他的骨龄的确在四五岁。
可为何一个四五岁的孩童居然如此成熟呢?韩棠竟生出和同年人相处之感。
刀还是稳稳的握在手中,大手稍微增加了一些力气,脖子上的血痕更深了,只要再增加一些力气,不管眼前的孩童是不是孩童,都只能成为一种人——死人。
那孩童也明白这个道理。
世上即便是大人也很难有坦然面对死亡的,孩童更几乎没有,可这孩童却似乎是唯一的例外。
孩童满脸苦笑,因刺痛,脸庞也有些狰狞。可这孩童却没有挣扎,似乎已认命了。
韩棠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这样冷静的人。
他的生死就在他一念之间。他杀人向来不迟疑,向来不手软,所以迄今为止没有什么人是他杀不死的!可是这一次他却迟疑了,要不要杀呢?
韩棠望着孩童平静的神情,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决断已坐下。
他冷冷道:“你想不起自己是谁?”
孩童点头:“是的。”
韩棠道:“你记得起什么?”
孩童又想了想:“什么都没有。”
这是一个失去过去失去记忆的人。
刀光一闪,刀已消失在韩棠的衣袖。
他盯着韩棠道:“你叫风无痕。”
风无痕道:“我真叫风无痕?”
韩棠道:“至少你现在叫风无痕。”
风无痕望着韩棠,沉默了一下,道:“不错,我叫风无痕。”
韩棠发现他不但冷静,而且聪明,不能反抗的事情是绝不会反抗的。一向不迟疑的韩棠又有些迟疑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留下他。
可是,想到这些年过的日子,韩棠的眼睛中冒出了血丝。所有的迟疑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他已下定决心做一件以往从未做过也从未想过要做的事。
韩棠收回了思绪,盯着风无痕道:“我叫韩棠,从今以后是你的师父,也是你的仇人。”
“仇人?”
“不错。”韩棠道:‘而且还是你不共戴天,你非杀不可的仇人。’
“为什么?”风无痕很平静道:“我虽然不知道自己是谁,可我感觉得出你和我没有仇,我为什么要杀你?”
韩棠冷冷道:“因为你不杀我,我就要杀死你。”
风无痕闭上了嘴巴。
他虽然不愿意杀人,可比起被杀,他当然要杀人,这中间已无他选择的余地。
风无痕虽然没有过去的记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可风无痕却知道韩棠培养他别有用心。
风无痕平静道:“不错,你的确是我非杀不可的仇人。”
韩棠冷酷的面庞上逸出一抹笑容,道:“好极了。”他笑得很玩味,也说不出的快意,更给人感觉说不出的邪气。
风无痕心头升起一丝寒意,他隐隐有一种感觉,未来的日子绝不会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