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辜负的心意】
慕容霜觉得自从那晚从裘家逃回来之后,便诸事不顺,首先是她被唐风甩回来的那一箭刺伤了肩膀,那是她自己凝出来的寒冰箭,伤口愈合极其缓慢,这一招用来对付敌人十分好用,可如今落在自己身上,却是难受得紧,为此,她不得不待在族中养伤哪里也去不得。
然后是父亲的态度变得有些冷漠,一直找不到人,说是在闭关,可是以前即使是闭关,父亲也一定会给自己留口讯,如今却是什么都没有。
连父亲的心腹飞阴叔叔看她的表情都不对了,态度也没有了从前的恭敬和热络。
有些郁闷地一脚踢开庭院中的小石子,慕容霜神色郁郁地回了房间。
仰面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慕容霜摸出传讯玉简,发了一个口讯给闻歌,但是等了许久,还是没有得到回音。
虽然以前闻歌也是对她不冷不热的,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完全不回她的传讯玉简的情况出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了,大概便是从西门龙兰告诉她西门龙锦那个女人还活着的时候开始的吧。那时,她正因为闻歌忽然之间不理她而感到不安,却突然收到了西门龙兰的消息,告知了她西门龙锦还活着这件事。
……所以,果然是因为西门龙锦那个女人还活着,闻歌对她的态度才会重新变得冷漠起来的吧!
慕容霜愤愤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依然秀美的模样,时间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反而让她变得更有魅力起来,难道这样的自己还不够好吗?闻歌为什么不喜欢她呢?
她是那样的喜欢着闻歌,从见到他第一面起便喜欢着他,几千年前来从来不曾有过丝毫的改变。
这样的心意,他也没有丝毫的感动吗?
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她的心意捂热了吧?
只因为那个疑似西门龙锦的女人出现,便立刻把她抛到脑后吗?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要如此卑微?
她是慕容云实的女儿,她是王族的王女,她有着这样高贵的身份,为什么要因为爱着一个人而卑微到尘埃里去呢?
心中的抑郁不平让她的脸微微扭曲了一下,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来,忽而坐起身,紧紧捏着那枚玉简,眼中闪动着疯狂的光芒。
“闻歌,你已经见过西门龙锦了吧?你一直喜欢的人是西门龙锦,对不对?可惜呢,你再也没有机会了,西门龙锦已经和唐风在一起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将这些话封入传讯玉简,慕容霜几乎是带着些报复的快感将这封口讯发出去的。
她走下床,将那块玉简放在桌上,然后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盯着玉简发呆。
果然,不过片刻工夫,传讯玉简便亮了起来。
慕容霜神色复杂地拿起那枚传讯玉简,里头传来了闻歌冷冽的声音:“你对她做了什么。”
慕容霜紧紧咬住嘴唇,眼中几乎气出了泪来,果然只有关于西门龙锦的事情,他才会急着回复自己吗?
“闻歌,我心里很难过,我替父亲清理门户杀了天绝公子,可是父亲非但没有夸奖我,还一直没有见我,我总觉得心里很不安,似乎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闻歌,你来看看我好不好?”她垂着头,自欺欺人地对着手中的传讯玉简诉说着心里的不安。
仿佛这样……闻歌便会真的来安慰她似的。
她忍着泪意,将手中的传讯玉简发了出去。
这一次,传讯玉简很快便亮了,慕容霜眼中透出了一丝喜色,然而待她听到玉简中的话时,气得一把将那玉简摔了出去。
“你对她做了什么,她现在在哪里。”摔碎的玉简里只有这么一句话。
他甚至没有关心她一句。
明明她是那么需要她的安慰……
“西门龙锦西门龙锦西门龙锦!她到底有什么好!”慕容霜气得大叫,挥手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在了地上。
这时,空间突然一阵波动,一个面色冷漠的白衣男子自虚空之中一脚跨入了她的房间。
慕容霜愣了一下,才呆呆地看向那突然出现的男子:“闻歌?”
她曾经多少次幻想过闻歌会这样出现在她的房间里,与她来相会,可是这样的场景从来都只存在于她的想象中,闻歌一次也没有主动出现过。
现在,他终于来了。
只是因为她提起了西门龙锦的事情吗?
何其讽刺,何其可笑。
“你对她做了什么。”闻歌看着她,冷冷开口,可是仔细看的话,他一贯平静的眸中有着不安和急切。
这些,当然瞒不过慕容霜的眼睛。
她是那么爱着他啊,她怎么可能看漏他眼中的情绪。
可是正因为没有错过那些情绪,她才更为自己悲哀,她爱了几千年的男人,爱的从来都是另一个人啊。
“我在她身上种下了欢喜虫。”明明心底在哭泣,明明一颗心仿佛泡在了苦水里一般酸胀得发疼,可是慕容霜却听到了自己的笑声,她笑盈盈地对着他道,“欢喜虫,你知道的吧?必须和男人交欢才能解的欢喜虫,这个时候,你那个冰清玉洁的师父大概已经和唐风在一起了吧。”
听了她的话,闻歌的眼中飞快地透出了一丝杀意,慕容霜只感觉胸口一震,殷红的血丝便从唇角流了出来。
“若你不是慕容云实的女儿,你一定现在就杀了你。”闻歌一脸嫌恶地说完,再不看她一眼,消失在了原地。
“闻歌!”
看着他毫不犹豫消失的背影,慕容霜心中大恸,她顾不得自己身上有伤,失声大叫,可是他还是头也不回的消失了。
就如同那一日,在九幽大陆的无方酒楼里,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因为心生喜欢而试图跟西门龙锦买下他的场景一样。
“在下极喜欢这位公子,愿出一百万金,不知姐姐可否割爱。”
“闻歌,你可喜欢这位姑娘?”西门龙锦这样问他。
在她期待的眼神里,他只抱着那盒桃酥,看也不曾看她一眼,只垂着眼帘摇头:“不喜欢”。
那样直白的拒绝,不留一丝情面。
她却还在急急地跟他解释。
“你叫闻歌?”她有些急切地拉住他的衣袖,连唤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她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生怕唐突了他,“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若愿意跟着我,我必真心相待,绝不欺辱于你……”
听到她的话,他终于抬起眸子看向她。
可是她还来不及欣喜,却在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里看到了一片冰冷的杀机,他想用他最擅长的幻术杀了她。
若非西门龙锦轻轻拍了他一下,阻止了他。
那时,他便会出手杀了她吧?
就如同之前死在他幻术下的那个男人一样。
可是,虽然他因为西门龙锦的话再一次垂下了眸子,放弃了杀她,但同时也伸手截断了那被她拉过的衣袖。
他因为不喜欢她的碰触竟然截断了自己的衣袖。
慕容霜跌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终于忍不住掩面失声痛哭,她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不会再理会她了。
她从来没有拥有过他。
却再一次失去了他。
也不知哭了有多久,她终于感觉到了疲惫,可是伺候她的清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几千年来,叫清景的婢女她已经换过了十几个,可是再没有一个像曾经的那个清景那样得她心意。现在这个清景是父亲给的,虽然日常伺候得也算周到,但总觉得还是少了些什么。
她固执地给每一任伺候她的婢女都取名为清景,也不知道是想留住些什么。
她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她自己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擦了擦因为流眼泪而有些干涩的眼睛,却忽然感觉身体骤然一冷。
这熟悉的感觉让她感觉有些不妙,甚至是恐惧。
可是有些事情,不会因为她恐惧便停止发生。
初时的寒冷过后,便是一阵炽热,一时仿佛被浸在了冰水之中连灵魂都被冻得发僵,一时又仿佛被扔到火堆里整个人都烧了起来,那冷热交替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她痛苦地摔倒在地上,蜷成一团,在这种时候,她体内的火毒和寒毒居然再一次发作了……
而这样生不如死的痛楚,她每年都必须生受几次。
慕容霜一个人蜷在地上,连哭都哭不出来,她瑟瑟发抖着,痛苦得恨不能立刻死去。
这样痛苦的感觉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她蜷在地上,等待着体内那极冷极热不断交替的感觉慢慢过去,知道自己终于又挨过了这一次。
她躺在地上,满身都是黏腻腻的冷汗,她一动也不想动,整个人如同已经死过了一次般。
“小姐?”清景的声音在门口传来。
她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慕容霜,忙匆匆上前,将她扶到了床上。
慕容霜闭着眼睛,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起来似的,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姐?小姐?”耳畔,清景似乎唤了她几声,慕容霜没有开口,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她整个人都软绵绵的,任凭清景将她扶到了床上,盖上了被子,她默默躺了许久,才终于觉得有了一丝力气。
待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清景正鬼鬼祟祟地在她房间里翻找着什么。
“清景。”她定定地看了一阵,突然开口。
清景被吓了一跳,匆忙回过头来,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小姐你醒了?”
“你在找什么?”慕容霜冷冷地看着她,问。
清景看着她,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她的脸色十分平静,连一丝惧怕都没有。
看着这个样子的清景,慕容霜反而害怕了起来,她总觉得有什么她冥冥之中已经有所感觉但却并不想正视的事情,要发生了。
“主子让我问你,天绝公子死的时候,是否有什么东西交给了你。”清景看着她,声音平平地道。
清景的主子,除了王族的主宰、她的父亲慕容云实,还会有谁呢。
慕容霜心底有些悲哀,她摇摇头:“没有,我杀了他就跑了。”
清景便没有再说什么,福了福身便退了下去。
慕容霜呆呆地在床上躺了一阵,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在天绝公子离开王族的前一天,他曾经来找过她,给了她一个十分陈旧的发簪。
“这是你母亲的遗物,你要好好保存,记得不要交给任何人。”当时,他是这么说的。
只是对于天绝公子这个相貌堪称绝色的男人,慕容霜从来就没有一丝好感,他虽然号称是父亲的头号谋臣,但所有人都说他其实就是父亲养着的男宠。
最令她无法忍受的是,他竟然和母亲一起背叛了父亲,两人偷偷有了私情。
……甚至,母亲为了那个男人,不愿意为父亲生下孩子,竟然吞食了冰凌神石,导致她一出生便是冰火相冲的血脉,让她为此受尽了苦楚。
她出生之日,便是母亲的忌日。
她一直是跟着父亲长大的,她对于“母亲”这个词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和好感,甚至是厌恶的,因为那个女人为了自己的私情背叛了父亲,还害得她带着缺陷诞生。
何其自私。
因此天绝公子给的那只发簪,她已经不记得自己随手丢到哪里去了。
清景想要找的……会不会就是那只发簪?
难道那只毫不起眼的发簪里会有什么秘密吗?
她的心突然怦怦怦地跳了起来,一种紧张和急迫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担心有人在暗中窥伺她,不敢立刻大张旗鼓地去找那只发簪,而是不动声色地慢慢起了身,将身上被汗浸透了的衣服换了下来,又擦了把脸,这才坐到了梳妆镜前,打散了头发,自己慢慢地梳头。
然后,打开妆盒,开始翻找佩饰。
那只陈旧的发簪,便孤零零被丢在妆盒的最底层,跟一些她不常用的陈旧首饰放在一块,毫不起眼。
她刻意一层一层将妆盒翻过,然后随手拿起那只发簪,将它簪在了头发上,偏头看了看,又施了一个小小的法术让它看起来光亮如新,以致看起来不会太过突兀。
做完这一切,她心里已是紧张到了极致,她担心被看出什么端倪,想了想,她干脆出屋去找父亲。
父亲还在闭关,拦住她的是潜月,刚好此时是他轮值,看到慕容霜他一贯冰冷的表情有了些无奈:“王女,您不能进去。”
“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肯见我,但是身为王女,我不能容许被一个婢女爬到头上,你转告我父亲,我要换掉清景,她实在太过张狂,竟然敢假借父亲的名义翻我的屋子。”慕容霜一脸骄纵地对那拦住她的潜月道。
“我会转告的。”潜月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只得点头应下。
慕容霜深深地看了一眼潜月身后那个一直紧闭着门的房间,这才一脸高傲地转身离开。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关于母亲,关于天绝公子的事情,都是父亲的心腹飞阴叔叔告诉她的。
她也一直深信不疑,甚至一有机会便替父亲出手杀了那个害他戴了“绿帽子”的天绝公子。
可是此时,她忽然害怕了。
她害怕她做错了什么。
而这个错误,已经没办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