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以前的种种,他这倔脾气忍不了,怒气冲冲的,像一头小蛮牛似的,发泄他的不满。
「我就是这样,你不是说我顽劣不堪,我就顽劣给你看,你每次看到我就训斥我,从小到大你管过我吗?看到我一副厌恶的表情。
看我像仇人似的,我宁愿自己是个野孩子也不愿当你的孩子,刚才我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吗?你就这样指责我。」
赵平气得脸红脖子都粗了,神色非常难看,胸口不断起伏,眼里燃烧着怒火,鬓角有一条青筋轻轻跳动。拿书的手不断抖动。
看他一脸倔强的样子,想到之前赵灵烟对他说的话,她说她最放心不下赵景尧,他也是无人教导,被身边的人带坏的,对他需要有耐心。
他平复了好久才恢复冷静,又想到以前他确实没有关心过他,看着他的那双与妻子一模一样的眼睛,他仿佛看到了她在指责他没有把他们的孩子教育好,让他们自生自灭。
眼里都是浓浓的愧疚,怒火像被一盆冷水泼下来浇灭了,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忍住了想把书砸到他身上的冲动。
这赵景尧许久不见,变化了不少,看到他惹怒赵平,赵茹烟心中乐开了花。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角。
她刚才来见赵平之前把自己精心涂好的丹蔻给卸了,还敷了些粉让自己憔悴些,这起到很好的作用。
看到他眼里的动容,那熊熊燃烧的怒火渐渐熄灭,赵灵烟暗道不妙,露出一副内疚焦急的表情,「父亲,请息怒,三弟没有别的意思,都怪我,是我没把话说明白。姨娘做的事,我替她道歉,我给你下跪磕头请罪。」
说着她就要跪下来,赵景尧则是冷眼旁观,赵平见状怒火再次被挑起。
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娘是你娘,你是你,怎么能混为一谈,给我起来。赵景尧!你让你长姐给你下跪,在国子监就学了这些,先生就是这样教你的。」
「你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是她自己要下跪的,她爱跪就跪,我看她就是故意这样的,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与她姨娘一个样,父亲要是没有什么事情了,那我就先出去了,先生布置的课业我还没有完成呢!」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给我滚出去。」赵平指着门口吼道。
赵景尧也不管他们,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出去,想到他答应他姐姐的事,他恐怕一时做不到。
他想姐姐了,一点也不想看到他们两个,但又想起云子玄对他说的话,说他该懂事了,该忍的时候就要忍,自己还是太冲动了。
赵茹烟一副要跪不跪的样子,半蹲着,看到赵景尧走了,她偷偷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站了起来。
「爹爹莫气坏了身子,三弟还小,我看您的眼睛都是血丝,最近一定很操劳,先喝口热汤,我给您捏捏肩膀。」
赵茹烟打开食盒,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砂锅,还有三碟精致的点心,掀开盖子,鸡肉的香味飘散在空中,闻到这香味非常馋。
这汤熬了几个时辰了,里面放了香菇,黄芪,甘蔗等,浮在上面的油沫都被舀了出来,汤浓郁鲜香。
尽管腹中空空,香味诱人,但赵平此刻没有心情喝汤,「你先放着吧,我呆会再喝。」
「放久了,汤凉了就不好喝了,这可是女儿的一片心意,您就喝吧。」赵茹烟磨他。
赵平不忍心再拒绝,接过汤,拿着碗直接就灌,咕咚咕咚的几下就把一碗汤喝完了。
赵茹烟把点心递给他,让他吃,她站在他身后帮他捏肩膀。
她的手法非常好,赵平觉得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嗡嗡作响的脑袋清醒了不少,他揉了揉太阳穴,闭着眼睛。
赵茹烟一直在观
察他,嘴里说着关心的话。
「爹,女儿的手艺怎么样?你可满意?」
赵平沉吟了片刻,「不错,我全身轻松、舒畅了不少。」
「那是,我可是特地去找路医女学的,她还夸我呢。」
她的语调轻微上扬,带着少许小得意,就像小孩子向父母炫耀的那种兴奋与得意,让人听了觉得是赤子之心。
也勾起了赵平的回忆,小时候她得到什么好东西都会到他跟前说一通,总是带着笑容,让他享受为人父的快乐。
这也是赵茹烟得宠的原因之一,都说会哭会撒娇的孩子有糖吃,他们父女相处的时间比较多,久而久之他的心也就偏了。
「你有心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与你娘不一样,从小就识大体。」赵平有些感概的说道。
「爹,女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女儿知道做错事了就该罚,你也关母亲这么久了,我也每天抄佛经,念经文希望给她赎罪,我知道这辈子她就关在小佛堂不得踏出一步,我也没脸为她求情,要不然就对不起二妹妹,但是她毕竟是我的生母。
能不能让我每个月有那么一两次可以去看望她的时间,我也好劝劝她,要是不能我也不勉强,我只是想尽一份身为女儿的孝心,从小到大她就待我很好。」
说完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眼里充满了祈求,不安。
刚开始赵平以为她要为温姨娘求情,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审视她,听到后面,他脸色又缓和下来。
他又想起赵灵烟的话来,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蒙蔽了,温姨娘做的事情她真的不知情,之前赵灵烟房里发现的情诗是不是有她的手笔。
赵灵烟病没有好之前,她是参加过一次宴会,那一次搞得非常狼狈,被人嘲笑,后来因为这件事她更不愿意去参加任何宴会了,整天窝在她的院子里。
要是她真的跋扈,对苛刻下人,她也不会受人欺负了,那时候他有些怀疑,但温姨娘说了几句话,就让他打消了怀疑。
以为赵灵烟只敢在窝里横,又因为她第一参加宴会,不懂规矩,惹怒了别人。温姨娘又暗示是她先惹事的才被别人羞辱,那时他是怎么想的,觉得她是自做自受,被人教训一顿才长记性。
现在想想有很多事情不经推敲,他大错特错了,现在她出嫁了,又嫁给玄王,玄王并不是一个良人,他不想她嫁给他,但皇命难违。心里的愧疚越积越多。
看他神色变幻莫测,赵茹烟心里突突的,有一股不安,猜不准他的心思,不过她心里素质很好。
「父亲,还有一事,过几日就是楚王妃的生辰,凌云县主给我递了请帖,楚王妃和二妹妹是手帕之交,你也知道她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嫁给玄王的。
我好久也不出门了,这次想去看看,也想看她在玄王府过得好不好,你也知道她性子软和,报喜不报忧,虽然我们有些误会,但亲姐妹哪有隔夜仇。」
赵平想到了外面都在传她们姐妹不和,赵茹烟背地里欺负赵灵烟,但她又事事关心赵灵烟。
那时皇上为了替玄王冲喜,让各位官员把他们家里十四岁到十八岁未婚女子的生辰八字交上去。最后选中了赵灵烟。
那时赵茹烟一副着急的样子,说:「父亲,怎么能让二妹妹跳火坑,她性子软和,玄王又阴晴不定,去到他府里还不得受苦,我宁愿以身代子,替她受这份苦。」
看她这么关心赵灵烟,他非常欣慰,觉得她不愧是他最看重的女儿,她的婚事也不能马虎,她是庶长女身份是低了些,等他把温姨娘扶正后她就是一个正经的嫡女了,他帮她找一户好人家。
虽然她有这份心,但是她也不可能代替赵灵烟去,这事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只不过他因为愧疚想给赵灵烟多一些补偿,有好东西他也没有忘了赵茹烟。
「你想去见你母亲,我允了,既然凌云县主邀约你又怎能拒绝,我记得你们两个是手帕之交吧,去了可要找你妹妹好好谈谈,看她在玄王府过得好不好,她一向报喜不报忧,你先下去吧,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赵平一脸疲惫,挥挥手让她下去。
「是,父亲,女儿省得,父亲不要忘了吃点心,女儿告退。」
她屈身行礼就告退了,轻轻的帮他掩好门。
「小姐,怎么样了?」
「成了,我们现在去看姨娘。」
赵府的小佛堂在西边偏僻幽静的地方,路程比较远,温姨娘是被关在离小佛堂不远处那偏僻的院子里,那个地方是赵府最破烂的地方,经常有老鼠光顾。门也是摇摇欲坠,东西陈旧,隔一年才打扫一次,像个贫民窟似的。
赵茹烟非常嫌弃,不愿踏足那个地方,温姨每次起床后被看着她的两个婆子押去小佛堂抄佛经。
小佛堂布置得比较朴实,每天都有人来打扫,点香烛,里面都是檀香味,进到里面人都会变得安静下来。
赵茹烟缓缓的走来,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一身素色的裙子,显得淡雅如菊。
「大小姐,请留步,老爷说过任何人不得来探望温姨娘。」
两个看门的婆子伸手拦住她们。
「让开,是老爷允许小姐来的。」
「莫嬷嬷,林嬷嬷,我刚从我爹的书房出来,是经过他同意的,我就进去一会儿和我娘说几句话。」
看她态度很好,她们两个想着她也不会传假话,就让她进去了,「行,那只能小姐你一个人进去。」
「好,有劳两位嬷嬷了,小芙,你就等在外面等着。」
赵茹烟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背影,温姨娘跪在蒲团上,身影单薄,头发乱糟糟的,穿着旧衣。
「娘。」
闻言,温姨娘猛的回头,看到她的模样,赵茹吓到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这如乞丐般的女人是她的母亲。
眼窝凹进去,脸瘦了一圈,脸上爬满了皱纹,眼神呆滞,皮肤松弛,憔悴不已,老了十多岁。
在她印象中,温姨娘是一个风韵犹存的美妇,那皮肤嫩得如剥了壳的鸡蛋,看着像二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凹凸有致,手葱白如玉,那双美眸透着精光,自信。
让人看了就知道她过得非常幸福,而现在简直是天壤之别,让人难以相信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