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不点起身坐起来,打着哈欠,用力的伸了个懒腰,浑身酸痛却不感到疲倦,精神还很好。一定是睡这稻茅草睡得,小不点暗暗的想,最近时不时有这种感觉,这一段时间,不是睡竹席,就是睡茅草,睡在这破东西上太难受了,一定要想办法睡回以前那种舒服的大床上。
二哥还在睡觉,哈喇子顺着嘴角流了一地。父亲已经起来了,背着手站在墙边,仰着头,透过那窄小的窗洞眺望外面的蓝天。
“父亲早安”
立刻双手自眉前移动到胸前,屈身,恭恭敬敬。多年的儒家教育,说是多年,其实不到两年,三岁的时候,就跟哥哥姐姐蒙学,学的第一科目就是“礼”,记不住,打;做不对,打;做得不标准,打!夫子还是很讲道理的,只是在把你打服之后,才跟你讲道理。他心服口服地把孝道已经刻进骨髓,融进血液,成为不自觉地习惯。
父亲一动没动,只“嗯”一声。看父亲没啥反应,小不点也就收了礼,门口的栅栏向外张望,所谓的外,不过是对面的囚室。两个囚室之间是一条过道。不知是有意、无意还是巧合,对面的囚室里居然还是那个老熟人----那个倒霉的书生!现在他可没有当初的高傲神情了,耷拉着脑袋,箕坐在角落里。
看见对面的小不点在看自己,那个书生的眼里也露出奇异的神色,不由坐正,认真的打量起自己对面的狱友一家。倒不是他阶级觉悟醒悟,对下层人群有了什么思想改变,而是对小三父子的行为有了好奇:这分明是家教极严的家庭,不像一般的破落户,更不像乞丐。
“你进过蒙学?”书生主动开口。
“是啊”小三对这个倒霉书生也没有什么反感,只是同情他的倒霉而已。看见他主动跟自己说话打招呼,也没有记恨先前对自己父子的藐视,再说,毕竟还是一饭之交。
“几岁开的蒙?”倒霉书生的情绪好像好了很多,也许是认命,也许是几天都没人说话,难耐寂寞,想有个人说说话。
“三岁”
“三苍读过几篇了?”
“都读过了”
“凡将篇呢?”倒霉书生睁大眼睛,长身而坐。
“也读过了,是司马大人的著作。”
“乌啄桔梗芫华,款冬贝母木蘖蒌,”书生起了个头。
“芩草芍药桂漏芦,蜚廉雚菌荈诧,白敛白芷菖蒲,芒消莞椒茱萸。”刘畅马上续了个尾。
“这里的字可都识得?”
“当然了,我都认识,我还会写呢”刘畅将手伸出栅栏,在地面的石板上,一横一竖的比划着。
“你现在多大了?”
书生惊奇的眼珠都快掉地上了,一般五六岁的蒙童,三苍能背诵一篇就可以成为神童了,何为三苍,指的是李斯的《苍颉篇》、赵高的《爱历篇》和胡毋敬的《博学篇》,《凡将篇》为当朝才子司马相如所做。十岁前能将这几本启蒙书,背诵,默写,能领会其中的含义就不同凡响了,大部分孩子都是七八岁才开始启蒙,这个孩子三岁就开始启蒙了,这绝不会是一般的家族能做到的。可他们为什么会落魄如此,难道他们不是乞丐,是逃难的?
这也不是不可能,近几年获罪的家族不少,连大司马卫青、冠军侯霍去病都被灭了族,其他被灭族的更不在少数。肯定是其中的一个家族侥幸逃脱或被抄家后流落民间的后裔。书生的心里想了很多,却唯独没想到太子本尊,为啥?现在铺天盖地都是抓捕太子的海捕文书,太子就算再嚣张,也不会大摇大摆的站在抓捕自己的通缉令下面。要么没心,要么心里长了霉。
“再过几日便满五岁了”
刘畅也大大方方的回答,没有任何藏着掖着的打算。他知道,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尤其是学识和修养,那是融化在血液里的东西,越想隐藏反而暴露的越多。
“起来了,起来了,都起来了!”
狱吏大声喊着,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伴随一阵脚步声,先来的一个狱吏,拿着一串钥匙,哗啦哗啦作响,把门锁打开,拉开门,
“把恭桶提出来”
随后,一个力夫推着木板车,车上放一个大木桶,把恭桶里的俺咋之物倒进大木桶,随手把木桶又放门口,再向前推去。整个过道充满了屎尿的恶臭,整个过道不时传来干呕之声。小不点随手将恭桶提回,放到角落,盖上盖子,居然做得流畅自然。
反观对面那位,左手用衣袖掩住口鼻,右手尽力向后伸出,背过身,斜着头,用两根手指掐着恭桶的边缘,小心翼翼的把恭桶一点一点地移到角落,然后,又用同样的姿势盖上了捅盖,马上跑到另一边,干呕!先前那个开门的狱吏,转了回来,将房门一个一个的又锁上,带走钥匙,哗啦哗啦地走了。
过道的臭味还没散尽,又一个狱吏抱着一大堆土碗,一个囚室一个囚室的分发,来到刘据的囚室,发现居然有三人,迟疑一下,放下三个碗,向前走去。后面还有一个狱吏,跟在狱吏后面的又是一个木板车,木板车前面有一个框,框里是一堆黑乎乎的饼,车后面居然还有一个和刚才几乎一模一样的捅,只不过小了许多,也是由一个力夫推着。
前面的狱吏往个个囚室里丢一个饼,然后,往放在地上的碗里舀一勺水。来到刘据他们的房间,同样的楞了一下,回头看来一下。在力夫的后面,还跟了一个狱丞一样的人,背着手。看那个狱吏神情有异,马上从木板车后面绕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俩孩子?卷宗上没写有孩子啊!你去把班头找过来!”
狱丞很生气,对跟在身后的一个狱吏说。
那个狱吏马上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班头就跑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狱丞一指。
“回大人,昨天湖县移交的时候,这俩孩子就在,说是一起的。”
“移交的文书上有吗?”
“没有”
“去把文策取来”
“诺”
不消片刻,狱吏就把花名册取来,送到狱丞手上。狱丞按照花名册的名字与昨日从湖县押送来的人,又一一对证一番,确定名单上没有这一大一小的俩兄弟。
“乱来!你不知道规矩吗?诏狱之中,少一个不行,多一个同样不行!这里是诏狱,不是墟市!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狱丞训斥了班头几句,把竹简甩在狱吏的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狱丞训斥狱吏之后,有指着刘据问道。
“山”刘据回答道,当然这个名字是假的了,在湖县登记的时候给自己取的。姓氏在这个时代是奢侈品,一般人都没有姓,有姓氏的人很少,都是贵族或有身份的人才有姓。
“他们俩呢?”狱丞又指了一下那兄弟俩。
“大的叫宝儿,小的叫三儿”刘据据实回答。
“嗯”
狱丞嗯了一声,又从狱吏手上夺过竹简,对照一下花名册,确定名单上没有这俩人。
“把他们俩弄出去!”狱丞下了命令。
“是是是,小的马上把他们弄出去!来人!把这俩小崽子赶走!”
班头一招手,后面俩狱吏马上跑来,伸手抓住那哥俩,一人拉一个,把哥俩向门外拽。
“父亲,父亲”小不点一手抓住门栅栏,一边看向父亲。刘据这时候倒也清醒,并没有找狱丞理论什么的,反而平静的蹲下来对小三说:
“出去好好照顾你哥哥,父亲这里没事,过几天父亲去找你们”其实就在狱吏发现他们,狱丞出现的时候,他的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甄别不是那么容易过关的,宫里肯定会来人,苏文那个阉货肯定也会来,他是恨我入骨的。
苏文可是见过这俩,被那个阉货发现,我父子三人必是死路一条。现在好了,我正焦虑这俩孩子,真是感谢上苍,帮了我大忙。
“父亲,你保重,我会来接你的。我会照顾好哥哥的,呜呜呜”
小三听到父亲这么说,也没坚持,放开了手,一路呜呜呜的被一个狱吏拖走,哥哥也被另一个人拖着,兄弟俩就这么被拖出来,推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