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玛利亚单独找到刘畅。
刘畅示意她坐定后,并没有急于问话,而是注视她的眼睛,想从她的眼神中找出答案。说实在话,刘畅不想在他现在的团队中产生一个什么圣母,尤其是这四位班主任,她们现在都肩负教育、引领弟子的重任。而这位玛利亚,更是四位中的佼佼者,她离开,会打乱原有的秩序。
“我反悔了,我反悔了,我反悔了。”刘畅盯着玛利亚的嘴唇,不停的无声地嘟囔着。
玛利亚问道:“你说什么?”玛利亚看着刘畅奇怪的举动,就看见嘴皮在动,没发出一点声音,有些奇怪。
刘畅的眼睛动都没动,指着玛利亚的嘴巴说:“我想从这里听到我想听到的声音。”
玛利亚抿嘴一乐,说道:“你想听到什么?”
“当然是”刘畅伸出左手,掰着指头,一个字一个字地数着说,“我、反、悔、了。对,就这四个字。”
“不行”玛利亚道:“话已经出口,我说话算数,你想让我做个说话不算数的反复小人?”
刘畅的眼睛微微有些潮湿,说道:“小人咋了,我就是小人,说话不算,才是好汉!我反悔了。”朝夕相处一百多年,想到就要分离,刘畅的声音有些哽咽。
看到刘畅的真情流露,玛利亚也有些动容:“这是我们能为自己家乡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了,我不想我的,也是我们的母星,沉沦在这无尽的宇宙之中。‘这个星球被放弃了’你知道我听到这几个字多扎心么?”玛利亚的眼睛也流出了眼泪,她微微仰起头,没让眼泪流下来,“我们就像被用过的垃圾,随手就被丢弃在垃圾堆。我们的努力也许无济于事,改变不了什么,但,这毕竟是一种希望,一丝丝的希望。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些吧。”
“你想好了么?”刘畅还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几下,最终没有说出来。直起身子,慢慢踱了几步,严肃的问玛利亚:“你要知道,这是一条有荣耀更有困苦艰难的路。虽然你是唯一的志愿者,你依然有放弃的权力。我们有从世俗挑选志愿者的选项,你不必背负心里压力。”
“我意已决”玛利亚态度坚决,目光坚毅,语气决绝。
“好,好吧”刘畅无奈地说道:“你不必与任何人告别,可自行离开。一年后,计划启动。”
玛利亚没再说话,只是用汉朝的礼节向刘畅福了一下身子,然后毅然转身离去。
看着玛利亚离去的背影,刘畅心里即酸楚又敬佩:以己为舟,接引圣婴。
为什么不让玛利亚与众人告别,这是刘畅唯一能为玛利亚留的后路,也就是给她一年的后悔时间。
年轻的犹太姑娘玛利亚(Mary)正站在拿撒勒家中的洞穴里。一年前她由东方的喜马拉雅山,来到这里,恢复她以前的身份,牧羊女。
她的父母早已离开人世,这个洞穴是当时父母在世的时候的居所,买了四十头羊,以牧羊为生,也算是继承父业。
有个小伙子经常来看望她,他的名字叫亚瑟,是个木匠。当时在修复羊圈的时候,玛利亚找的他,小伙子,高大帅气,性格开朗阳光,有很不错的木匠手艺,在当地还挺有名气。
为了给救世主寻找一个有利的降临平台,刘畅分别与几位使者交流意见,但只有与玛利亚的交谈令他眼睛一亮,玛利亚谈到了她的出生地,谈到了她们的信仰,谈到了犹太教。
“我们信仰雅威”玛利亚当时对刘畅是这么说的:“我们奉他为造物主,唯一神,宇宙的创造者。”
“我们所信奉的神是创造并主宰世界、无所不在、无所不能、无形无象的精神体。但并不否定其他精神体如天使、魔鬼等的存在;只是认为,其他精神体并非“创造者”,而是“被造者”,故不能称之为“神”,而且也不是崇拜的对象。”
“亲爱的玛利亚,你怎么又在发呆?你的羊群都走散了”一个甜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亚瑟回来了。
玛利亚雀跃跳起来,跑到亚瑟的身边,接过他身上的木匠工具:“你来了?我马上准备晚饭。”
亚瑟和玛利亚已经在三个月前订立婚约,玛利亚现在是他的未婚妻。
玛利亚现在的无奈,是必须有个男人,还得是一个无污点的男人,为什么选亚瑟,因为亚瑟的祖上是大卫。
她还得时时扮演青春少女,还要老黄瓜刷绿漆--装嫩,还要装天真烂漫,即使她的真实岁数一百多岁了。
倒不是什么心怀愧疚,对不起这个男人,一个木匠而已。这个时代,什么最不值钱?人!没有地位的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是贱民!
玛利亚的无奈是必须时时刻刻高度警惕,亚瑟来了,刷一遍,邻居来了,刷一遍,就是陌生人来了,也得刷。刷给外人看,刷给亚瑟看,刷给所有人看,刷来刷去,只是为了他儿子,未来的救世主在所有人的眼里有个完美的娘!
用十二分的热情草草的完成一顿潦草的晚饭后,便将亚瑟用不舍的眼神送走了。
犹太教虽然没有严格不准婚前同居,却将女人分为两类:女神和妓女。
显然,婚前同居者,属于妓女行列,这也是玛利亚拒绝亚瑟最好的理由。但实际是实在是没有什么语言可以交流,她对他一天做几个桌子、凳子,挣了几个阿斯,几个第纳尔,没半点兴趣。她现在宁愿一个人呆在黑黢黢的山洞,也不愿和任何人呆在一起。
盘算着时间,这是玛利亚每天必做的功课。这一年,玛利亚觉得比一百年还长,真正的一百年。到今天为止,再过俩个时辰,应该是一年整了。
夜幕慢慢降临了,玛利亚检查一遍羊圈,关紧圈门,便独自一人坐在洞穴口,呆呆地看着漫天的星斗。洞穴内一盏如豆的油灯散发着昏暗的光,回想起明亮如昼的基地生活,不禁思绪飞扬。
她十四岁的时候,被选为基地使者。在此之前,她的记忆就是与自己的母亲相依为命地生活在这个洞穴里,靠牧羊为生。
父亲,已经没印象了,母亲说父亲是个商人,经营房产的,一场大火,父亲自己的灭火队没能及时赶到,又不肯将房屋卖给城主灭火队,所有的财产化为乌有。
他周围的房主都在大火烧到之前,按原价的百分之一卖给了城主大人。不,这里没有阴谋,一切都是天意。如果发现有计谋算计,城主会受到审判的。
城主的灭火队是职业的,几乎全天都是戒备状态,拉水的马,在大火面前神情安定。而自己灭火队拉水马车的马,没见过火,失控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情的大火将他一生的心血吞噬殆尽,他父亲破产了。
这些都是母亲闲暇的回忆,玛利亚从没体验过,父亲过世后,她们母女就离开了伯利恒,来到这拿撒勒,靠牧羊为生。玛利亚的记忆也只是,放羊、挤羊奶。
回忆是丰富多彩的,回忆是有声有色的,回忆也是有滋有味的,正回忆着挤羊奶,耳边就传来“咩、咩”的羊叫声。这羊成精了?连自己刚起挤奶的想法它们都感觉的到?
刚一回神,对面不远一个圆乎乎的东西,在烛光下闪着肉乎乎的光,还有眼睛、还有鼻子。
“感谢天主,应该是天主吧。你终于醒了,你的羊居然没被偷光,你的确蒙天主庇佑。”肉球的眼睛活动了一下,下面的嘴巴说话了。
没理会这个光头,玛利亚起身就向不远处的羊圈跑去,黑暗中三个身影合作整齐,俩人提着羊的两只角,一人抓住羊尾,整只羊四脚悬空被抬了过来。
“哎呀,你们什么时候来的?”玛利亚双拳紧握,两脚跺地。
“看你在发春梦,口水都流出来了,就没打扰你”大婶还是那个大婶,抓住羊尾巴的大婶,也不怕羊拉屎拉到手上。
“赶紧的,我们跑了上万里,连饭都没吃,就为尝尝你们罗马的口味。”黑妞豪不客气地说。
玛利亚二话没说,马上跑回山洞,端出一个大锅,用石头将锅支起来,加满水。又抱来一堆木材,放在锅底升起了火。水烧开了。
杀羊的活她们三人就行了,剥皮,去掉内脏,分成几块将羔羊肉与切碎的洋葱和香菜一起放入炖锅中。捣碎胡椒粉,拉瓦奇,孜然,用高汤油和酒煮。
给火加木材的活是刘畅的,其他的他干不了,不是他不干,是嫌他碍事,万一一个不小心掉锅里,这一锅羊肉就糟蹋了。
一顿饭的功夫,真正的一顿饭功夫,羊肉煮好了。一人一块,放入盘子,用乳酪面糊打好。酒是必须的,葡萄酒,罗马风味的大餐就绪。
“我听说,罗马贵族都必须趴着吃,才有身份。你这趴哪?趴地上?”刘畅端着盘子,四处打量也没发现可以趴的地方。
刘玲看了一眼刘畅,说道:“你听谁说的,趴着怎么吃东西?”她也在四处踅摸着可以舒适用膳的地方,可惜,这里没有,这里所有的陈设都十分的简陋。连可以坐的地方都没有。
玛利亚有些难为情,平时,这里就她一个人,随便找个石头或者木墩就可以坐了,即使亚瑟来了,也是如此。
“阿纽斯,就是那个罗马贵族,你忘了?”刘畅还是坚持找个地方趴着:“他可说了,只有趴着吃饭才是罗马贵族正确的进食方式。”
“真的?趴着吃太有意思。我也试一试。”这是黑霹雳琼斯也跃跃欲试。
刘畅没找到可以趴着的地方,只好看着他的同道中人,提出建议:“趴地上?”地面倒也不错,听平整,还有茵茵绿草。
琼斯摇摇头,说:“算了,地上有羊屎,弄到盘里当豆吃就麻烦了”
“怎么样怎么样?恋爱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特激动,特刺激?”没找到趴的地方,琼斯就端着盘子,挤在玛利亚的身边,发扬罗马人传统,一边抓着大块的羊肉放嘴里嚼着,一边兴奋的询问。
玛利亚看着亲密战友,她俩可是黑白双煞组合,刘畅亲自给取得名字,笑着说:“可刺激了,要不你也试一试?”
“真的?我就算了,我可不想给别人当妈,一会屎一会尿的。不过,我可以给你儿子当义妈怎么样?大义妈、二义妈,我就当三义妈。”
端着盘子的刘畅也过来凑热闹:“那我也可以当义爹”
琼斯道:“去去去,有你什么事,瞅瞅你自己,你哪有当爹的样子。以后到哪去,还要儿子抱着。找个地方趴着。”
一顿饭很快就结束了,主要是大家并不在意什么罗马大餐,主要是一年没见面了,一见面话就特别多,一个个的抱着吃空的盘子,不停的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的内容,刘畅不是不懂,就是没兴趣懂,再说,他也插不上嘴。
“这也太难为你了”刘玲看着玛利亚的生活环境,有些不忍心,“要不,咱不干了,随便找一个人算了。”
“谢谢玲玲姐,我都习惯了”玛利亚感受到这些姐妹们对她的关怀,轻松地说道:“一百年前,我就是这样生活的,现在不过是重操旧业。放羊、挤奶,我的手艺还没丢,就是.就是…”玛利亚说着,说着,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就是时间太难熬了,我白天时时刻刻都看在那个树枝落在地上的影子,那个影子走得太慢了,看一次,它是那么长,再看一次,还是那么长;好像跟我作对似的,就是不动;晚上,就坐在那里”玛利亚回头看看自己生活的山洞口,“我就在那里,数星星。这些星星太调皮了,数数就跑了,还一闪一闪的,害的我还要重新数,有时候,我能数到天亮,有几次,我看到流星,还以为是你们来了呢。”
说着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四个女人抱到了一起,呜呜地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现在开始说正事。。。”刘畅对她们四个抱在一起,也不带自己,很有意见,要抱都抱,一个也不能少,要不抱就不抱,谁也不准抱,于是拍着小手,制止她们拉帮结派,把自己排除在外。
“哪有那么多正事”人群中伸出一个黑脑袋,黑的夜,黑的脑袋,如果不是两排白森森的牙,刘畅基本就认为这个人不存在,白森森的牙上下舞动,传出下面的话:“我们姐妹都一年没见了,让我们再哭一会儿。”
看着情绪激动的四姐妹,刘畅只好妥协:“好好好,你们再哭一会,哭累了,跟我说一声。”
刘畅这么一干扰,四姐妹也就分开了,只是都不停地擦拭眼角,玛利亚用带着哭腔的声音,笑着说道:“还哭什么呀,情绪都被你破坏了,还怎么哭?”
“太不讲理了吧,这也怨我?”刘畅无辜地申辩道。
琼斯好像还意犹未尽,用力剜了刘畅一眼说:“不怨你怨谁,不哭了,你办正事吧。办完了,我们再想办法接着哭。”
刚说完,好像觉得哪里不对,不由得破涕为笑。
刘畅没理会其他人,而是直接面对着玛利亚,看着她依然发红的眼睛,说道:“玛利亚,到现在,时间整整过了一年。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刘畅再一次询问,这一年时间,是玛利亚的准备时间,也是给她的考虑的时间。这一年内,如果她反悔了,计划可以随时终止。这里不但生活艰苦,甚至连精神都要承受折磨。
“不!”玛利亚用手扶了一下刚才有些散乱的头发,正色道:“我无怨无悔!”
“那么”刘畅四处张望一下,找到一个较高的石头,站了上去,然后说道:“请你来到我的面前。”
玛利亚走到刘畅的面前,单膝跪地,双手交叉扶在胸前。
开始办正事了,其他三人也收敛神色,肃立在一旁。
刘畅道:“我现在问你,你还坚持吗?过了今晚,你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你不但要承担十月怀胎之苦,更要承担分娩之痛,并且,还可能由此引发对你身体的伤害,更有可能…让你失去生命。这句话,我必须声明,我们的生命维护系统,很可能…很可能帮不了你什么忙,这一点,我必须对你说明,这不是游戏,是正式询问。整个过程都会记录在案,请你正式回答。”
“为什么?!”还没等玛利亚回答,站在一边的三姐妹不干了,尤其是刘玲,她是生过孩子的,知道生孩子对于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
刘畅扫了她们三一眼,脸上却没有太多的表情,语气也没有任何变化,说道:“没有为什么,这就是程序,这是要求,我不过是照本宣科。”并制止她们继续说话,然后,看向玛利亚说,停顿片刻说道:“玛利亚,你可听清楚了,如果听清楚了,现在就回答我;如果还有什么疑问,现在也可以提出来。现在,我需要你的答案。”
玛利亚道:“回领主的话,我全听清楚了,我没有疑问!我以我的信仰立誓:我愿意用我的身体为舟,接引圣主降临,永不反悔。”
“好,誓言成。从这一刻开始,计划启动,你作为圣母,你可以调动基地的一切资源。”刘畅走下高台,亲手将玛利亚扶起。
观礼的三人鼓掌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