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有那么多钱......”

被两名机器保安带到另一个房间中的莱赛迪低垂着脑袋嗫嚅道：“我知道这种神迹一样的治疗方法肯定不便宜，但我真的拿不出一百五十万美元。”

待到部长断断续续地说了一通没什么营养的废话之后，明眼人都能听出这个女人的意思。

她现在没钱，但为了女儿，只要群星生物科技公司愿意宽限些时日，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凑钱还清债务的。

“唉，患者家属的难处我们不是不能体谅。但您刚才也说了，小朱莉安娜的白血病交给世界上任何一家医院都是无解的难题。所以我也把话放在这里，施展神迹是需要代价的。”

坐在莱赛迪对面与之交谈的不是别人，正是杨天易，只不过并非本人亲自到场，而是一台穿着西服的z-2型纳米机器人代为传话。

本尊则身处小行星带的太空港中天天过着宛如度假般的惬意生活，至于集团的日常工作有人工智能星枢和工具人哈兰德他们负责处理，他很放心。

通过投影看出卫生部长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和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打交道后，杨天易一边用刀叉切割盘中的牛排，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始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施加压力。

“告诉我，德拉米尼女士，您给教堂捐款的时候会打欠条或是分期付款吗？如果不会的话，那我想我没必要为了些可有可无的名声扮演神父的角色，然后替上帝他老人家通知你，医疗费这事儿可以先缓缓。”

仿佛是被自己的冷笑话给逗乐了，杨天易轻笑一声之后摇了摇头，用怜悯的语气问道：“堂堂一个中等国家的卫生部长，您又不是第一天入职，怎么穷成这副模样？南非的商人们难道连这点政治献金都拿不出来吗？”

还不等感觉人格遭到侮辱的莱赛迪部长亲自开口驳斥这番谬论，传话机器人身后一直保持沉默的秘书机器人突然用温柔甜美的声音解释起来。

“德拉米尼女士担任南非卫生部长一职已经五年零七个月，在此期间她的个人账户余额从未超过二十万美元，超出的部分都被其无偿捐赠给了一个用于补贴绝症患者医疗费用的慈善基金会，至今仍有十多名病人在依靠基金会补贴进行治疗。”

感激地看了一眼那个声音和广播一模一样的秘书机器人，莱赛迪再次看向杨天易的眼神中已然出现了一抹骄傲——作为一个从政多年却只有基础工资收入的政府高管，她认为她有这个资格自傲。

杨天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同样的动作放在机器人身上显得有些滑稽，但却顿时让莱赛迪紧张起来。因为她知道这家公司真正的首脑非常善于用冰冷的机械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现在有这样的动作说明对方终于开始认真思考问题的解决办法了。

“您清廉的作风我很佩服，但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光有高尚的品格和道德是不够的。”意有所指地打了个哑谜，随着传话机器人的仿生唇瓣开开合合，杨天易缓缓道出了他的方案。

作为统管一个国家所有医疗以及卫生事务的高级官员，只要有第九区这个幌子在，如果莱赛迪想的话，她的权力本可以比现在更上一层楼，甚至能通过与mnu暗中勾结的方式成为整个国家为数不多的话事人之一。

不过显然，如果莱赛迪真的这么做了的话，那她肯定不会连区区一百多万美元的医药费都拿不出来。

而现在杨天易的要求与当初mnu的要求颇为相似，但究其内核却完全不同。

“相信您也看出来了，群星生物科技公司在医疗方面的实力可以说是独步全球，并且不瞒您说，本公司不仅拥有医疗床和原子重组这样堪称神迹的技术，在基础药物，人类基因以及生物化学方面我们亦有所涉猎。”

“只要您愿意将国内的诸如医院，药店等等开放给我们管理，我敢保证不出十年，南非国民的平均寿命和身体素质就能达到世界一流的水准，甚至是领跑全球。”

比起mnu以吸取民脂民膏为代价的合约，杨天易的条件简直是福音般的存在，以至于莱赛迪都忍不住有些心动，可短时间内却也拿不定主意。

这毕竟是出卖国家主权的行为，如果届时已经掌控一切的群星生物科技公司卸下伪善的面具，暴露出他们和mnu并无二致的真实面目，那她必然也无力回天，只能亲眼目睹自己的祖国被各大利益集团撕扯得四分五裂。

一边是自己还躺在医疗床上，享受着数月以来第一个好梦的女儿，一边是数以百万计国民的期望和福祉。

当杨天易慢悠悠地将盘中最后一块肉用叉子送进嘴里后，思考良久的莱赛迪艰难地点了点头，表示她会接受群星生物科技公司的要求，但不是为了偿付医疗费用，而是希望公司能履行合约上的职责，帮助无数有病难治的国民早日摆脱疾病的折磨。

该付多少钱，就付多少钱，如果要工作十年才能清偿债务，那她就工作十年。莱赛迪不希望将来女儿问起此事时，作为母亲的自己却只能尴尬地含糊其辞。

正当卫生部长以为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时，传话机器人的仿生唇瓣中再次发出了声音。

“接管全国医药事业的工作本公司很快就会展开，除此之外，请允许我个人对您之前在数次政府会议中都有所提及的内容进行一些解读，如果您认为我说的不对，可以随时阻止我。”

杨天易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将只有汁水残留的银质餐盘摆到一边，而侍立在身后的机器仆人很快将一块散发着焦糖气味的布丁作为餐后甜点放到了他的面前。

品尝了一口水晶容器中香甜可口的焦糖布丁，杨天易随手将几份影像文件以全息投影的形式展示在了地球的办公室中。

在这些被星枢筛选出来的投影中，莱赛迪正慷慨激昂地向议会以及她的同僚发出呼吁，要求政府必须正视第九禁区的问题，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通过先前的暴动便能看出虾人们对地球不仅没有丝毫归属感，更是将人类视作它们的玩具。

可以说如果人类的科技还停留在数百年的程度，也许这些所谓的外星难民就会在领导者的指挥下成为殖民者，使用它们超越时代的先进武器征服世界，将人类贬为奴隶甚至彻底灭绝都不无可能。

“请恕我冒昧，但您是不是曾经亲口说过，‘虾人的灭绝与否与人类毫无关系，甚至人类应当主动考虑在事态失控之前采取特殊措施以永绝后患’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将其理解为。”

杨天易用勺子敲了敲用来盛放布丁的水晶小碗，在清脆的敲击声中他微微一笑，丝毫没有为他接下来所要说的一切感到恐惧或是内疚。

“您并不排斥某些人或是组织，在不影响到人类的前提下对虾人进行大规模种族灭绝。至于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您也毫不关心？”

他本以为莱赛迪会对这种可怕的解读反应激烈，以至于他都准备好了另一套说辞，谁知对方非但没有推脱，反而认同地点了点头。

在这个宛如重获新生的女人身上，杨天易完全看不出就在几个小时前，对方还是个会为女儿岌岌可危的生命潸然泪下的弱女子。

也许在莱赛迪的眼里，人类的生命和虾人从来就不是一回事。

从卫生部长口中得到肯定答复之后，杨天易在沉默中点了点头，命令传话机器人更换谈话场地，带领这位集团的合作伙伴参观一下大楼地下的隐藏设施。

在跟随机器人搭乘通往地下的电梯之前，莱赛迪先是回到还在沉睡的女儿身边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一边抚摸着女儿重新柔顺起来的头发，一边唱了一首柔和动听的摇篮曲之后，她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朝等候在一旁的传话机器人点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短短几分钟后，一人一机器站在高速下降的电梯轿厢内，沉默中机器人突然用富有韵律的电子男音提醒道：“您接下来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本公司的最高机密，离开这座大楼之后就不要再对外人提起了。”

电梯很快到达了杨天易按下的楼层，当电梯门缓缓开启，门外冰冷刺骨的空气迅速涌入了轿厢，让莱赛迪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身子，咬牙问道：“这么冷的地方是用来干什么的？”

“您很快就知道了。”

没有回答这个容易破坏惊喜的问题，杨天易操纵着机器人一步一步向电梯门外洁白的空间走去，神神叨叨的样子突然让卫生部长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草率的决定，却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在空荡荡的长廊中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两人来到了一扇印有红黑色五角星的厚重大门前，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五角星中若隐若现的生化标志。

虽然知道是错觉，但莱赛迪仿佛还是能感受到那股从门缝中透出的，比她现在身边空气还要冷上万倍的气息。

名为死亡的气息。

瞥了一眼身躯已经抖得不成样子的卫生部长，机器人从走廊一侧的隐藏金属柜内取出一件保暖效果不错的生化防护服递到对方手里。

待到莱赛迪穿好防护服，杨天易用常人难以察觉的戏谑眼神看了看大门上的标志，暗道集团的半月努力能不能起效就看接下来自己的表现了。

于是他装模作样地在嵌入门内的屏幕上输入一串密码，同时侧过身子，对身后的女人摆出一副女士优先的姿态。

“您不是一直想一劳永逸地解决第九区问题吗？”

“解决之道，就在其中。”

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