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国会全武行,爆出了一众衙门里的黑料,外界舆论开始疯狂抨击,全国大大小小的报纸几百家,一边倒的骂,光看着架势就吓人。
最后没有办法,只能启瑞和黎黄陂带头发道歉声明,声称一定会严于律己,管好手下人,并且徐树铮和孙洪伊俩人,已经开始走辞退程序了。
这才渐渐平息了全国上下的恼火,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也算是得到了有效解决,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还是换汤不换药。
只要启瑞和黎黄陂两个派系之间,实质性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那么这种明里暗里的争斗就会一直存在,最多是面子工程做好点。
这件事一直吵吵闹闹持续到了12月,即将迎来了北方最寒冷的天气,街上的人都穿起了袄子,带起了毡帽,天空中的云朵也越来越阴沉厚实了。
有年纪大的人,依着经验,望着天空,就说道:“要下大雪咯!”
这就预示着北方最寒冷的时候要来了,六爷是从9月开始,就一直忙到了现在。
眼下十所新式学堂房屋主体工程,已经全部盖好,就差一些边边角角的收尾工作了,留待明天开春施工。
今天六爷来东交民巷,是为了别的事特意来的,早饭吃完之后,打了一辆车,就往这里赶,刚巧遇上汤皖在院里吃早餐。
“六爷,今天来有事?”汤皖端着碗,讶异的问道。
“先生,来是有一事要相商!”六爷抱拳,杵着拐杖,缓步走来。
“快快请坐,六爷!”汤皖挥手示意道,然后又朝着厨房里喊道:“大牛,替六爷沏上一壶热茶,炭炉也搬来,天冷了,暖暖身子。”
在汤皖的印象里,六爷比起去年初见时,精神了许多,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节,六爷亲自登门,与汤皖想谈慈善基金会的事情。
“六爷,时间真快,一年多去了,您老身体还是矫健如初啊!!”汤皖把碗里剩下的几口粥赶紧喝掉,与六爷相谈着。
六爷今天穿着厚袄子,坐下时,有些不便,汤皖赶紧蹲下替六爷理理衣服。
“先生,麻烦了!”六爷感谢道。
“客气个什么,咱们俩也算是忘年交了吧,这还不是应当的!”汤皖笑道。
六爷也知道汤皖为人随和,不讲究这些,也就不说客套话了。
大牛沏好了茶,拎过来,汤皖替六爷倒上一杯,然后自己也倒上一杯,就忙着招呼道:
“快喝热茶,暖喝一下,这天气,越来越冷了,保不准过几天就要下雪!”
“我今天,就是为了此事来的,想与先生相商,今年粥棚的事宜!”六爷道,吹了一口茶上的热气,轻抿一口,开心道:“马上you要下雪了,不过今年不比去年,难民少了很多。”
“这是好事,难民少,说明老百姓日子过得好,这年头,本是良家老百姓,大冬天里,老婆孩子热炕头,谁还愿意当个难民。”汤皖欣慰道。
“是啊,我设粥鹏这么些年了,头一次遇到今年这个情况,真是个令人高兴的事情。”六爷欣慰道。
不过话锋一转,六爷又开始担心起来:“只是这城里的乞丐不在少数,怕是要在冬天折掉几个。”
“人老话说得好,救急不救穷,他们那不是急也不是穷,是纯粹不想动,这样的人,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汤皖想起这些乞丐,就气的慌,连扶不起的阿斗都不如,唾弃道。
又说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那方便面工坊今年扩大规模,招了那么些人,但凡是个有手有脚的,也不至于靠每天在街上伸手要钱过日子。”
“嘿嘿....”六爷随即耻笑道,又不免有些无奈,继续说道:“谁说不是呢,话虽如此,诶.......当年这座城里的一碗粥救了我的命,如今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座城里有人冻死呢?”
汤皖自然能明白,六爷这辈人心里的执著,也不再尝试去劝说,而是说道:“既如此,那就再设一个粥棚,规模可以小些,”
六爷踌躇着,最终还是站了起来,抱拳弯腰行礼道:
“先生,我替他们谢谢你了!”
“干什么呀!”汤皖赶紧起来,扶住六爷,说道:“都是应该做的,不必如此,快快坐下,喝茶。”
“诶!!”六爷开心道,沟壑纵横的脸上,泛着细腻的光芒。
聊完了这个,又闲聊了一会,六爷就回去,杵着拐杖,非得自己走,不让大牛送,真是个要强的小老头。
汤皖躺在躺椅上,边喝和热茶,边烤着炭火,眼睛不由得看向了天空,怔怔的发呆,肉眼可见的天上的云,像是要掉下来一样。
莫名的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随后就被不知名的恐惧感包围住了。
“先生,外面起风了,还是进屋子吧!”大牛说道。
“啊!”汤皖回过神来,然后直起身子,喝一杯茶,抬头又看向天空,喃喃道:“是啊,快起风了,还是大风。”
汤皖拎着茶壶,进了屋子,大牛提着炭炉子,跟在后面,干冷的房间里,有了炭炉的加入,很快就暖和不少了。
在卧房的大桌子上,汤皖铺开了一张纸,索性提起笔,练起了字,书法一途,越是练的多,就越是精妙。
写了几首苏子的词后,就听到院里的传来了声音,紧接着就听到大牛在喊:
“先生,有人来找你!”
汤皖杵着眉,放下笔,按理说与自己来往的人,大牛都该认识的,除非是陌生人,所以又会是谁,在下大雪前来找自己呢?
带着疑惑,汤皖推开门,走出门去,立刻就感到一股冷气直往身上扑,抬起头,看到在大门口,站着一个中年人。
穿着灰色的袄子,带着眼睛,脖子上围着一条围巾,正笑嘻嘻的看向汤皖。
他身材不高,面向很儒雅,就只是一笑,就让汤皖感到了一股亲和感。
汤皖赶紧迎上前去,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忙问道:
“这位先生,你找谁?”
“我找皖之先生。”这个中年人先是款款行文人礼,然后缓缓答道。
“我就是,你是??”汤皖回礼道。
“我是蔡孑民!”中年人不骄不躁的说道。
“啊!!”汤皖惊呼道,原来眼前这个中年人就是孑民先生,来不及处理脸上惊讶的表情,连忙邀请孑民先生入内。
汤皖走在前头,一路招呼着,引着孑民先生往房里走,又冲着厨房喊道:“大牛,再沏一壶茶来!”
待孑民先生进门后,汤皖赶紧关上门,用火剪拨弄了一下炭火,示意孑民先生坐到火炉旁,暖和一下。
而后才郑重弯腰作辑,行礼道:“孑民先生,久仰!”
孑民先生示意不用如此,随和的说道:“皖之先生,不用说客套话,免了这一套。”
而后环顾四周,看了看汤皖的卧房,都是些简单的陈设,随口道:
“皖之先生大名,我在珐国都听到了,已然是国际大学者,怎会过得如此朴素啊?”
“哈哈.....”汤皖抿着嘴,没想到孑民先生一上来就开玩笑,不由得想起了陋室铭,也开玩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倒是我着相了!”孑民先生笑道,然后又看到了汤皖练的字,嘴里顺便念道:“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没事干,就想着练练字,倒是让先生笑话了!”汤皖谦虚道,没想到孑民先生却是夸赞道:“苏东坡的这首诗,大气磅礴,与皖之先生的大志向甚是相配,难怪能写出《r国威胁论》,这等著作来!”
“孑民先生,谬赞了,不敢当,不敢当!”汤皖沉声,推辞道。
“当得起,一个是射西北,一个是射东洋,有异曲同工之妙!”孑民先生盛赞道。
面对孑民先生上来就是一顿夸,汤皖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幸亏大牛来的及时,送来了茶,汤皖连忙岔开话题,招呼道:
“孑民先生,快快用茶!”
“好!”孑民先生道。
汤皖又用火剪拨弄了一下炭火,给孑民先生的茶杯续上热茶,想到此番孑民先生回国,坐的大船,一路漂泊,就说道:
“先生一路辛苦了!”
“辛苦?”孑民先生愣了一下,然后叹着气,又笑着说道:“不辛苦啊,不过是坐船而已,算什么呢。”
孑民先生不禁想起了自己的这趟回国路,历经一个月之多,所谓近乡情更怯,辛苦什么的就不值一提了。
近乡情更怯的可不止孑民先生一人,这一次的轮船上,还有着不少的国人回国,大概是年关将近,回家团聚的缘故吧。
其中有一个女孩子尤其引得孑民先生的关注,她看起来不大的年纪,也就20出头左右,但却是一个人在欧洲,当起了战地记者。
一个华夏小姑娘,敢在战火连天的欧战中穿行,这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而且孑民先生与之交谈后,竟然发现这个小姑娘还与汤皖有着联系。
“皖之先生,说起这次回国,我倒是遇到了一个小姑娘,说起来,他哥哥还是你学生,不知道你认识么?”孑民先生忽然问道。
只这听到的一瞬间,汤皖就呆住了,而一刹那间后,就又恢复了原样,连忙端起茶杯,撇过头去,抿了一口。
“哦?她叫什么名字?”汤皖佯装随意问道,实则内心已经开始变得焦躁不安,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她的面容来。
“我记得船上的洋人都叫她记者lin,在瑛国《泰晤士报》当战地记者,她中文名叫灵湘!”孑民先生回忆道。
是了!是了!应该就是湘灵了,只是,汤皖心里既有长久以来的不安,忽然被放下的舒心,却又升起了一种不知如何面对的窘迫感。
“先生,以后就叫我灵湘吧!”这是湘灵在离去前,捐款时所说的话。
湘灵的声音此时却是在汤皖的脑中回荡,让那漂浮的思绪久久不能安定下来,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这种异样很快被孑民先生捕获到了。
“皖之先生,怎么了?”孑民先生疑问道,不明白为什么汤皖听到这个女孩的名字,会有如此奇怪的表现。
“啊!!”汤皖收掉了思绪,蓦的惊呼道,而后递给了一个抱歉的表情,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说道:
“我认识,她也回到了首都么?”
“不知道,我和她在沪市分开了,她和一帮瑛国人一起走,不过想来应该会来首都的。”孑民先生道。
“那就好,回来了就好!”汤皖此时却又是安心道,只是一旦心里想起了她,就再也无法忽略了,总是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事情。
于是,汤皖又忍不住,问道:
“孑民先生,可还知道她的其他事情?”
孑民先生仔细回忆后,摇了摇头,不过随后又说道:
“我人在珐国,可是清楚的知道战争的残酷,报纸上成天的报道,成千上百万的人惨死,战地记者都是冲在一线的。”
说到这,孑民先生不由得咋咋嘴,感叹道:
“我看那些洋人都挺尊敬她的,不过这样一个女孩子,任谁都会尊敬的!”
“呼!”汤皖听着孑民先生的陈述,心都是揪着,指关节都抓的发白了。
又突兀的想起了与湘灵第一次在火车上见面的场景,被湘灵堵在厕所门口,只感到天意弄人。
“诶......不说她了,孑民先生,喝茶,喝茶!”汤皖摇摇头,说道。
屋里的炭火烧的正旺,温度很快就起来了,孑民先生感到有些热,就下了围巾,搭在椅子上。
俩人就国内一些事情,闲聊扯淡了一番后,孑民先生才开始了正题,说道:
“皖之,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两件事。”
“先生,您说!”汤皖抬手示意道。
“这第一件呢,是想来拜访拜访,认认门路,我一下火车,就听人说,来首都有两个人必见,一个是辜汤生,另一个就是你汤皖之。”孑民先生抬举着说道。
却是让汤皖脸都尴尬的红了,连连推辞道:
“哪里,哪里,先生就别取笑了,都是些薄名,哪里能和辜教授相提并论,折煞了!”
“哈哈哈哈!”孑民先生大笑道,然后拍了拍汤皖的肩膀,由衷的赞赏道:“我看一点都不薄,我人在外国,以前能听到辜汤生的名号,现在也能听见你的名号,泱泱华夏,值此之际,不过你二人矣”
汤皖继续尴尬的笑道:“先生,莫在说了,否则我要在地上挖洞了!”
“好!好!不说了!”孑民先生很是欣赏汤皖不骄不躁的态度,然后接着说道:“这第二件事,就是想问问你,可以程仲浦的联系方式?”
“仲浦兄啊,嘿嘿....先生,你来找我,算是找对人了!”汤皖诡魅一笑,说道。
“那就好,没走错路,皖之,能把程仲浦的联系方式写给我么?”孑民先生问道。
“不用写!”汤皖挥挥手,见孑民先生一脸迷惑,而后立马解释道:“仲浦兄,前几天给我拍了电报,想来这几天就该到首都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孑民先生开心道,脸上挂着笑,紧接着说道:“不满皖之,我找程仲浦,是想请他来北大当文科学长的。”
“先生慧眼如炬,仲浦兄真是恰到好处!”汤皖竖起大拇指,赞成说道。
孑民先生一回来,与教育部谈好了条件,就急着开始物色文科学长的人选,这时候,医学院的汤尔和和秋明先生就推荐了仲浦先生。
尤其是秋明先生,和仲浦先生的渊源颇深,后又加入了《星火》,对仲浦先生的了解就更多了。
听到孑民先生对文科学长的要求是锐意进取,思想先进,功力深厚,秋明先生一下子就想到了新文化的标志性人物仲浦先生。
本来汤皖也是人选之一,便是因为汤皖的名气是够了,差就差在文学底子,还有就是年纪也小了些。
刚好,孑民先生与仲浦先生还是个老相识,俩人年轻的时候,一起在沪市制造炸弹,要谋划刺杀老佛爷。
所以,综合各方面考虑,孑民先生最终定下了仲浦先生作为文科学长的人选,而首都,要论与仲浦先生交情最深的,莫过于汤皖了。
毕竟南有《新年轻》,北有《星火》,这现在已经是全国文化界,公认的新文化的南北两面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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