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凉州太冷,一年有八个月都在下雪
李茹越是惊恐万分的望着自己,刚才的屈辱就越发少了些。
有生之年,被一个放荡形骸的女人欺压而上,楚九月打死都没想到。
幸好,还没只是腰间,肩膀的裸露,不然“他”的身份在刚刚就暴露无遗。
四周的男子们,个个被吓得丢了魂,往墙角缩,他们哪里见过不怕李家的人,这还是头一遭,就看到这泼天血色,整个人都吓傻了。
楚九月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有些人的手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从小娇生惯养。
有的眼角风韵犹存,一看就是楼兰卖艺之人。
还有的……是个孩子……
看到那个缩在墙角的孩子时,楚九月刚压下去的怒火,顿时涌了上来,一手按在李茹折断的腰骨上,用力一锤,骂道:“李茹!你还是个人吗?他还只是个孩子!”
瘫在地上的李茹吃痛,嘴巴大张着,血一股股的往外溢出,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痛苦至极。
“那日苏。”楚九月望着关那孩子的牢笼,唤了一声。
那日苏顺着小公子的目光看过去,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脚步沉稳,往牢笼走去,带着积压到极点愤怒,脚用力一踹。
咚!
门一下就被踹飞了。
真就踹飞!!
两米!
楚九月知道那日苏厉害,但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见那孩子约莫十岁年纪,畏畏缩缩的不敢动,缩成了一个球,想让自己更不起眼一些。
那孩子浑身上下只围了一件破烂不堪的粗麻布衫,裸露在外的白嫩肌肤,无一不泛着青紫。
用小手遮掩着脸,只露出一只亮晶晶的眼睛,惊恐的看了一眼周围,又快速蒙上,浑身不住打着抖。
楚九月看着看着,眼底一阵酸涩,重重踢了脚边那瘫垃圾般的女人一脚,往牢笼走去。
那日苏自己本身就还是个孩子,又在气头上,当即忍不住就往李茹旁边冲过来。
还好,楚九月伸手将人拦住:“放心,她会不得好死。”
这才将那日苏稳住,没有一脚踢下去。
楚九月将身上的衣衫理了理,抛开刚才的寒潭般的目光,温柔了些,伴着荧荧发光的灯火,走到那孩子面前。
一道温润的男声开口,“没事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暖黄色的灯火,晕在楚九月精致绝丽的容颜上,“他”弯身伸出手去,琥珀色的鹿眸澄澈柔亮,像一座神袛,坠入尘埃,却充满光明。
那孩子偷偷露出一只亮晶晶的眼睛瞧了一眼,便像身处朝阳下的温暖,侵入心扉,他已经三年没有触碰过光了。
而现在,他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
他的身子抖动不再像刚才那般剧烈,掩面的手放下,露出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试探的往外伸了伸小手。
又意识到自己的身上太过肮脏,手迅速收了回去,垂下眸不敢看“他”。
“没关系,不脏的,把手给我,我带你回家。”楚九月瞳孔微缩,开口安抚道。
“别白费力气了,他不会跟你走的。”牢笼里有男子道。
“就算出去了,一个肮脏不堪的人,又有谁会要?更不会再同平常人一样,享受生活,只会堕落于黑暗中,自我撕扯,直到死去。”
“我们被抓来,被选择,多么丧心病狂,变态的事都做过,小公子,你干干净净一身白,自是理解不了我们如今的处境。”
男子们纷纷开始抱怨,自甘堕落般做起自己手头上的活计。
仿佛那些陪伴了他们一辈子的活计但凡一放下,便没了牵着命的稻草。
他们不喜欢李茹,无端被抓来关进牢笼里,整个人已经麻木,就像现在知道自己能离开这牢笼,李茹会死,他们只提起片刻的兴奋,便泄了气。
整个地下牢笼,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
楚九月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如今,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是走出去,拥抱光明,另一个是死在这。”
死一般的沉默。
“我不是圣人救不了一心求死之人,只是如果你们有家人,有牵挂,总该去好好告别。”
“你们在这里多久,你们的家人,朋友,甚至是妻子,就在外面担心了多久,你们就真的如此狠心吗?”
有人动摇了,说道:“公子,您能放我出去吗?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在等我回家。”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祈求。
话音落地,一片哗然。
有几个纷纷泪如雨下,只说自己已经六年没回家了。
可有的人,依然是淡淡的。
衣角被人拉了拉,楚九月回过头来,正对上那双亮晶晶粉双眸,他脆生生的说:“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楚九月呆滞了一瞬,没想到这十岁娃娃一开口,就是问自己名字,还是应声道:“花祈安。”
“我记下了。”小孩重重点了点头,又道:“阿娘说,救命之恩当以命报之。”
那双眸子太过坚定,让楚九月觉得眼前这孩子教育的不错,更让人惊喜的是,眉眼深邃,长大后定是丰神俊朗。
楚九月低头浅笑,用温润男声道:“你阿娘教的真好,你叫什么名字啊?”
“顾长生。”
眼前的顾长生双眸宛若一汪清泉,没有一丝杂质,却总让人觉得透着一股坚毅不屈。
很像一个人……
帝辞……
一想到这个名字,楚九月抚摸着顾长生的手,迅速收回。
身后的少年凑上来,沉声道:“天快亮了。”
楚九月抬眸,只能看的到幽暗粉隧道,半明半昧的灯火,哪里能看到暖阳?
那日苏在计算着时辰吗?
还是说刚才他进来的时候天就已经快亮了。
目光再次落在瘫在地上,尝试着往外挪的李茹,挪出一道道血痕,比量一下,也就挪了半米。
楚九月勾了勾殷红的唇瓣,看向四周的男子,“出去之前,还需要你们帮个忙。”
——
楚九月同那日苏从假山后出来,天边泛起鱼肚白,太阳探头探脑的溜出来,染上一层红霞,从大地层缓缓升起。
护院们换了一波又一波,依旧没有歇息的意思。
可那日苏似是走习惯了,一路畅通无阻便回了梅苑。
梅苑上空飘起袅袅炊烟,楚九月瞧了一眼,只见一女子一身淡黄色长衫被染上一层灰,银白色的面具,半边成功染成黑色,“咳咳……”
那女子手里拿着木勺,掩嘴剧烈咳嗦着,又猛吸一口气,朝烟雾缭绕的屋内冲去。
梅苑已经十多年未曾开过火,这一烟雾缭绕,引起不少奴仆护院的驻足围观,就连李长书都忍不住朝梅苑赶去。
老爷可是吩咐过,梅苑不准再开火,是他没能提前告知花神医,若是让老爷知道,定会怪罪,想到这,李长书的脚步越发快了,灰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可远远没有梅苑内的动静来的响亮。
砰!
楚九月刚走进烟雾范围,便听到厨房内炸裂的声响,里面的人还没出来,“他”不由担忧喊道:“阿婉!”
脚底生风般,往厨房的方向跑去。
边跑边唤着。
屋内迟迟没有动静。
楚九月慌了。
司徒婉不会被炸飞了吧!
好好的,炸什么厨房啊?
“阿婉!”
楚九月唤的越发焦急,就连那日苏也疯狂摆动着手,扇开周围的烟雾。
烟雾中有人怯怯开口:“阿姐…”
楚九月循着声音,将人一把抓住,迅速拉出那团团烟雾。
“咳咳……”三人剧烈的咳嗦着。
那日苏快速跑到桌边,猛灌了一杯水,才将嗓子的干痒压了下去,又迅速倒了一杯端给花祈安。
一杯水过喉,楚九月这才缓过来,手抵在膝盖上,喘了两大口粗气,出声问道:“阿婉,你这是在做什么好吃的?把厨房都给炸了?你有没有受伤?”
“桂……桂花糕……”司徒婉俨然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怯生生的抠着手手,“没…没受伤。”
楚九月没脾气了。
“那,做好了吗?”
话音刚落,司徒婉双眸一亮,一路小跑,跑进还冒着烟的厨房内。
再出来时,她手藏在身后,直到走到楚九月面前,才将手往前一摊,露出一块黑黢黢的糕点。
她偏着头,不好意思看“他”。
楚九月哭笑不得,弄的跟个小花猫似的,还把厨房炸了,就做出一块……
呃……
算是……桂花糕吧……
真看不出是个什么……
幸好火势没有蔓延到其他地方。
可看司徒婉的样子,整张脸都黑的跟个小煤炭一样,连那头发都炸炸哄哄的,烧焦了一层,楚九月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噗嗤……阿婉,你现在的样子,真好看……哈哈……”
兴许是楚九月的笑的太欢乐,有传染力。
那日苏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笑意潋滟,竟又去倒了杯水递给司徒婉。
司徒婉也憨憨一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接过水杯,攥在手里片刻,一饮而尽,又是憨憨的笑着。
此情此景被赶来的李长书看了个正着,他一时间觉得自己之前所有的顾虑,试探都是多余的。
眼前的三个人,太过没心没肺了,哪个有心机又全是阴谋算计的人会是如此?
至少他没见过。
只是这厨房都炸没了,可怎么跟老爷交代?
“花神医。”李长书颇为语重心长的道:“您这是要将梅苑拆了吗?这可是老爷最喜欢的地界,弄成如今这副样子,您想如何同老爷解释?”
三人欢快的笑声戛然而止,楚九月下意识往前挡了挡司徒婉的半身,而那日苏则也往前站了站,站在最前面,能只用往左跨上一步就能完全挡住,身后身穿白色长衫的小公子。
似乎是因为治好了李逸阳,李长书的语气也变得和蔼起来,楚九月温声带着歉意道:“李管家,真是不好意思,舍妹不懂事,要不,在下把夜明珠还给老爷,就当修补厨房的钱?如何?”
“不必。”李长书笑道:“只要花神医亲自去同老爷解释一下,便好。”
话落,李长书转身刚想走,又猛然想起了什么,谨慎打量了一眼,后面的司徒婉问道:“恕奴冒昧,您看上去要比舍妹还年轻?”
楚九月瞳孔微缩,轻松应对道:“在下身处的家族,不分年龄,只分辈分,托长辈的福,在下的辈分着实大了一点,所以她自然而然是在下的表妹。”
“原来如此。”李长书越发和蔼,“那奴先告退了。”
李长书走后,楚九月立刻去找李逸阳解释炸厨房一事。
在风雅堂静养的李逸阳,一听是花神医要求见,立马笑脸相迎。
可当听到楚九月说出梅苑一事,他瞳孔一震,脸色阴沉无比。
楚九月以为完蛋了,忙说了一车轱辘好话。
不是说奉还夜明珠吧,就是多做些药材免费送予他。
毕竟要想两天后的计划,顺利进行。
那就不能触了李逸阳的眉头,一个不痛快将自己赶出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直到楚九月使出了浑身解数,说了句,大小姐的病,也能帮着看看,李逸阳这才松了口。
不知道的还以为,李逸阳的厨房藏了什么金山银山,让他如此难以割舍。
不过,通过这两次提到李闻溪,楚九月能看出,李逸阳并非对李闻溪不管不问,只是不知道隔着些什么?
事情解决了,所有的计划都在顺利进展,楚九月晚上心情大好。
梅苑是赏夜色最好的地方,不仅能看到浩瀚的星海,朦胧澄亮的月亮,还能看到院落中点点红梅。
眼看已将近九月,前日还是艳阳高照,今日便凉风习习,秋风送爽,真是说变就变。
楚九月坐在桌边,不由得揽了揽白色外衫,打了个喷嚏。
司徒婉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盘桂花糕,一路小跑过来,双眸闪着光亮,她说:“阿姐,只有美景没有佳肴怎么行呢?”
“你曾经同我说过的,山河岁月,唯缺太平,如今也算是太平了。”
楚九月点了点头,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又拿起一块往门口一扔。
那身着水绿色长衫的少年,慵懒的倚在门框上,轻轻松松将抛过来的桂花糕接住,一口咬掉半个。
“阿婉。”楚九月抬头望着朦胧的月亮,问道:“凉州的月色也是如此吗?”
“不一样。”司徒婉坐在一侧,看着那月光下小公子的侧脸道:“凉州太冷,一年有八个月都在下雪,穿着白裘都冷的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