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解语就把给大哥做媒的事放在了心上。想着这事儿怎么着也得靠了侯府的人脉去托人说亲,不然好事难谐。就打算给范朝风写一封信,又欲托太夫人给镇南侯范朝晖写封信为她大哥美言几句。
太夫人沉默了半晌,才道:“我眼神儿不济,你自写吧。写完给小五,让他帮着找人送去。”
安解语以为侯府自有跟镇南侯范朝晖通信的渠道。太夫人这么说,却像是推脱的样子。就有几分踌躇不安。
方嬷嬷是个人精,就安慰她道:“太夫人的信也是让五爷送出去的。四夫人放心,一定不会误了舅爷的大事儿。”
安解语就红了脸,道了谢。回房找出了原身以前的墨宝琢磨了一番,却见原身的笔迹实在惨不忍睹,就放心大胆地用了内院书房里装饰用的鹅毛笔写了两封信。到底不好意思用自己的名义给镇南侯范朝晖写信,只用了四爷的名义,到底把信送出去了。
又过了数日,元晖院又来传讯。这次却是安知府期满卸任,回京述职来了。一路颠簸劳累,安大人却是病了。到了京城,就带信给侯府,希望能接安解语回娘家一趟,探望生病的老父。
安解语虽不是侯爷夫人,却也是侯府嫡系的嫡妻。范四爷又刚升了参将,安解语的诰命指日可望。这未来诰命的出巡自然不能马马虎虎。
从准备车马,到调动物资,筹集人手,侯府上下足足忙了三两天。不知道的,还以为贵妃出巡。安解语一向在侯府里人缘还好,此次却是得罪了许多人。好在安解语是个心大的。最喜欢的是摆明车马给人斗。高兴了可以不顾上下尊卑,脾气上来了连亲戚的宠妾也敢扇老大耳刮子。太夫人居然也纵着她。人都说是安解语头胎生了儿子的缘故。因此安解语更是把儿子当成宝,此次回家省亲,也要带了儿子过去。还是太夫人发了话,让秋荣带着则哥儿到春晖堂方嬷嬷处,安解语才歇了心思。到底也还是不放心,临走又让秦妈妈去了春晖堂,帮着照看则哥儿。太夫人倒是又好气,又好笑。也由得她。
这边安解语带着听雨阿蓝坐了翠盖朱缨八宝香车,后面两辆青布蓝绸车坐着八个丫鬟婆子,又有一辆车专门装着出门的行头,光换洗衣物就带了三套,又各种屉盒茶杯,坐缛锦垫,居然还有一个红漆马桶。又有三辆大车装着给安家的回礼。浩浩荡荡一行人,前面就摆开了镇南侯府的仪仗,在京师大街上招摇而过。
安解语自来此后从未出过门,此时却也无心观街察景,只********回想昨夜听雨给她恶补的安家基本常识。
安家老爷安远常早年娶了宁家小姐为妻。两家倒是门当户对,两人自小也是青梅竹马。鸳盟得谐后过得甚是恩爱。婚后一年就生了大公子安解弘。安老爷心疼爱妻生育不易,将养了三年,才又生了安解语。不料生产的时候却难产丧命。安老爷和夫人正情浓时遭此劫难,一度痛心疾首地要抛了家去。还是安老太太拉着两个孩子死活唤回了安老爷。安老爷为爱妻守孝三年,才续了弦,却是安夫人宁氏的庶妹小宁氏。
这小宁氏却不是省油的灯。嫁过来不久就怀了孕,就将那安解弘和安解语看作了眼中钉肉中刺,意欲除之而后快。
安老爷做官能干,内宅那些弯弯绕也瞒不了他。之前和宁氏夫人一起的时候,安老爷并未有任何通房妾室。现下小宁氏嫁过来,也是一人独大,和宁府男子们妻妾成群不可同日而语。小宁氏那枪就对准了安氏姐弟。不是殴打虐待,就是托人拐卖,小宁氏还自认为做得巧妙,却都被安老爷看在眼里,初始只派了人不动声色地护着兄妹俩。后来看她闹得狠了,却因她为安老太太送了终,无法休妻,才另找法子要绝了她独大的心。于是安老爷开始不断往屋里纳妾收房。一年时间不到,安老爷就多了五房妾室,且有三个都有了身孕。小宁氏那枪果然就转了方向,向着安家的妾室去了。安氏姐弟这才逃出生天,不再有性命之忧。
想到此安解语就头疼。听说那安老爷之前就有五房妾室,后来去了汝南做知府,又纳了三房,现在足足八房妾室,却只有小宁氏生有两个女儿。那些妾室不是孕中流产,就是产后夭折,到也是奇事。
一路无话。午后时分才到了安家。
安家的四进祖宅在寸金寸土的京师实不算小。可惜安家人口众多,此次回来又多了好几车从汝南搜刮的地皮,真真地拥挤不堪。
安解语进了门,被安老爷的一众妾室迎到了正厅。小宁氏却是端端正正坐在首座,等着安解语给她见礼。
安解语知道这原身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吃过小宁氏的大亏,现下却想给她讨回些利息。由此当没看见小宁氏,进门就要拜自己生母的牌位。
小宁氏就僵在那里。她是续弦。按流云朝的规矩,续弦在原配的牌位前得三跪九拜执妾礼。
岑妈妈却是极高兴,领了安解语便往正室后面的小间而去。安老爷将宁氏的牌位设在此处,寻常都锁着门。
此时安解语对着生母的牌位福了三福,就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跟随而来看热闹的妾室们。
那些女人也都是乖的,个个上来三跪九拜。就差了小宁氏一人。
安解语也不说出去,就一直站在小间等着。
小宁氏在外间磨蹭了半天,想等人出来就糊弄过去。却左右不见人。就知道安解语这是要治她。却也无法。此次回来,安家还有诸多事要求着安解语。
小宁氏咬咬牙,也去了小屋,在安解语和众多妾室下人的注视下,对安解语生母的牌位三跪九拜。
安解语等她拜完,就略微对她福了福道:“有劳姨娘。”径直让岑妈妈带路去看安老爷了。
小宁氏气得回房摔了好几个茶杯。
那边安解语一进安老爷养病的屋子,就闻到一阵中药的气味。再看安老爷,虽已年过不惑,却依稀得见年轻时风神俊朗的模样儿,就是脸皮黄瘦,病态明显。
安老爷看着安解语给他行礼,摆摆手道:“见过你母亲了?”
两人都知说得是谁。
安解语点点头,道:“父亲也要暇时保养,我们则哥儿还没有见过外祖父呢。”
安老爷听到小外孙,就笑了一下,却又愁眉不展,道:“我原本最忧心是你,谁料你却有你的造化。现下我最忧心的却是你大哥。”
安解语就安慰老父道:“父亲放心。女儿已托我们四爷和侯爷,帮哥哥做一门好亲。范家出面,谁家都会卖这个面子。”又掩嘴笑道,“就算大哥想尚主,你女婿也得去找太子说道说道。”
安老爷这才放下心来,又看女儿衣饰不凡,眉宇舒展,并无郁结之气,知女儿在侯府过得还算顺心。又加上安解弘前儿刚得到吏部的准信儿,却是授了上阳县的县令。官职虽小,上阳县却是河东的大县,赶得上汝南的一个知府,一向是众人争抢的肥差。安解弘并未中进士。以举人之身得到这个位置,全然是上头有人的缘故。也就更信了几分女儿的话。
安解弘端了药进来,亲自给老父喂药,却是父慈子孝的场景。
小宁氏带着两个重新梳妆打扮好的亲生女儿过来见安解语,却看见他们父子女三人其乐融融,自己就象个外人似的,就有些气闷。她跟安老爷十几年的情分,也比不上她姐姐跟安老爷三四年的夫妻。更没想到她姐姐生前压她一头,死了还能压她一头,就是生个女儿,以后也要永远压在自己女儿头上。这心里就跟猫抓似的,一阵阵的恨。
安解语看见小宁氏带着两个妹妹过来,便起身行礼。
小宁氏所出的女儿跟安解语以前并不亲厚。现下却跟嫡亲的姐妹似地一左一右围上来,一口一个“姐姐”。
安解语就笑道:“既然叫了我作姐姐,也不能白让你们叫。”就叫了听雨拿了打赏的荷包,一人给了一个。
安解瑞是小宁氏大女儿,家里人都叫她瑞姐儿,比安解语要小四岁,生得和安解语有五分相似,也是一等一的人物。小宁氏最得意就是这个女儿。当年安解语能结镇南侯府那门显贵,她也安心要让大女儿再结门贵亲。因此上磨到今年一十六岁,却还未许人。就又盘算上了安解语。
安解宜是小女儿,家里人都叫她宜姐儿,长得酷似小宁氏,却没有两个姐姐的美貌风情。好在年纪尚小,等她嫡亲的姐姐结了好亲,自会带契妹妹。所以小宁氏对小女儿远远没有对大女儿上心。
瑞姐儿却看不上荷包,扶了安解语坐到一旁的杌子上,笑眯眯道:“姐姐在侯府多少好东西,可不能就拿两个荷包糊弄我们姐妹。知道的,说姐姐不拘小节,不知道的,还不知要怎么编派姐姐呢。”
安解语却是头一遭见识开口就索要礼物的大家闺秀,就盯了她细看。
安老爷却是气得咳嗽起来,道:“我跟你们大姐好久不见,有话要说。你们先回房等着吧。一会儿叫你们再出来。”
瑞姐儿就撅了嘴道:“爹爹忒偏心了。往日心里眼里只有我和妹妹。现下姐姐回来,又心里眼里只有姐姐了。”又笑着对安解语打趣道:“姐姐可小心被爹爹骗了。”说毕,调皮地对安解语眨眨眼,带着安解宜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