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要账的理念
范闲看着薛青的脸色,他的脸色很好,但是表情并不好,似乎猜到了什么,其实范闲很烦这个尽知天下事的表情,但是这个表情出现在了薛青的脸上,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只是觉得薛青是一个忠臣,既然是忠臣,那么有脾气当然是理所应当的。
忠臣都是这样的,仗着自己从没有出现过任何的问题,然后一派臭脾气,显然相处的模式的话,是一般不忠的人才会更加好方便的相处,这件事情范闲倒是非常认同的。但是也不能根据如此就来评定对方的忠诚于不忠,总之这些事情各有说辞,只是笼统的如此断定而已,显然面前的人,是一个忠臣,所以范闲并不想和对方发难,只是潦草的笑了笑,说道,“大人好像会错意了。”
“是吗?”薛青这句话似乎并不是在问范闲,而是在冷笑。
范闲并没有和他置气,之前自己摆过他一道,对方生气,当然实属正常的,便直接说道,“是的薛大人,其实你不必那般紧张,首先我是带着言冰云来和您道谢的。”
言冰云知道范闲的意思,直接走了过来,说道,“多谢薛大人那一日出手相助,若非大人的决断坚定,我定然不可能全身而退,如今虽然负伤,但是心中仍然对大人是非常感谢,这一次专程前来和大人道谢,多谢大人。”
薛青看着言冰云,人总是有臭味相投的时候,薛青不喜欢范闲,并不代表他不喜欢范闲身边的人,他看言冰云的眼神就截然不同,想来肯定是对言冰云很喜欢的,现如今对方诚恳的道谢,他也不好意思继续绝人于千里之外,当即说道,“无妨,都是我庆国的将士,也都是为了庆国的荣光,不必如此介怀,即便你我之前不曾认识,你也不是范闲的人,我也一样会救你,只要力所能及之事,便一定会亲力亲为。”
“多谢薛大人。”此时的言冰云退了回来。
范闲则是看着薛青,轻声的说道,“大人,我还有一件事情。”
“说罢。”薛青向后靠了靠,静静地听着范闲说,他也不想着去阻止对方了,既然已经如此,那边让他说出来,就算是他要自己在江南道扶持监察院或者是通过内库来这里胡作非为,他也算是可以拒绝的身份,如今他并不担心范闲提出什么要求来。
范闲对薛青说道,“我即将会离开江南道,但是我在江南道里面的许多产业和监察院的嫡系都在这里,不过他们在江南道上面的行动并不会受到很多的影响,我基本上为他们将所有的路线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接下来的事情,便是要大人配合一下。”
“配合?先说来听听。”薛青仍然对范闲抱有一些怀疑,他自始至终会以为范闲即将变成下一个江南的李元昊和明家。毕竟如今的江南道上范闲就算是一个土皇帝了,他若是坐镇江南道,他只需要轻易而为便可以成为江南道上大权在握的人,统管财权两道根本不是任何的问题。
“曹颜这个人,我不是很喜欢。”范闲说道。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薛青的心坎里面,他能喜欢这个人?他当然也不喜欢,就算是和范闲相比,他也不喜欢这个人,所以薛青当然明白的一件事情就就是,既然范闲并没有想要和自己商量大权在握的事情,反而有说出了可以让自己大权在握的办法,他当然明白了范闲的用意。
二人点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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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夜色非常好看,范闲和言冰云跟薛青相谈甚欢,二人从薛青的总督府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他们欣赏着江南的夜色,缓步走向了抱月楼的方向,二人一前一后走着,范闲走在前方,而言冰云走在后方,范闲轻巧的笑道,“怎么样,从北齐回来的路上,没有想到几年之后会有这么一次回报吧?”
“都说范闲心思缜密,有仇必报,起先我是不信的,我可是万万没有料到,竟然会是这样的报仇方式和手段,让我万万没有想到。”言冰云笑了笑。
范闲打量了一下言冰云,“京都城盛传小言公子能力出众,乃是成大事者,我自认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样的小节,小言公子风采过人,京都城乃大族门户,肯定不可能在乎。”
“那定然是不能在乎了。”言冰云笑道,“这些事情,就算是一报还一报了,你过去了,我也就过去了。”
范闲点了点头,“这般宽宏大量才是我所熟知的。”
二人相视一笑,继续在这湖畔之上行走了许久。闲言碎语聊过了几句话后,二人也到了抱月楼,双方各自告别,范闲这才转头走上了楼。
就这样相安无事平静的等待了十日之后,范思辙洋洋洒洒的从一艘巨大的商船之上下来的时候,范闲突然有一种这家伙果然是范建亲儿子的感觉,尤其走的那两步像极了范建的派头,估计若是和范闲一起的那个时代,这家伙定然也是那不分白天黑夜都要带个墨镜到处晃悠的主。还好这家伙眼睛尖,第一时间看到范闲,立刻转换了态势,冲向了范闲,双臂用力,将范闲死死的抱住,“哥呀……呜呜呜呜。”
“戏过了。”范闲无奈的说道,他的身体被抱着,有些难以招架。
方才还泪流满面的范思辙听到范闲这么说,憨憨一笑,“那那那,那不是对于兄长的思念,如这江南东海的江水,连绵不绝千里之下,更是对兄长甚是思念,如今见到兄长之后,如见亲爹,父亲大人若是知道了,更加会感动我们兄弟二人的手足情深,我如此说来,兄长你定然能够理解我对于你的仰慕和思念之情了吧?”
“你怎么刚来江南就有事儿求我了?”范闲敏锐的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哥。”范思辙抬起头微笑的看着范闲,“还钱啊。”
范思辙掌握了要账的精髓,就是捧杀,本以为自己计划完美无缺的范思辙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一点,他面对的若是一般的朝廷官员,甚至是陈萍萍,这一招都会万无一失,毕竟这么多手下和官员都在场,你范闲已经被捧到了这个和自己老爹一样的位置上,你再玩不要脸赖账这种事情,就说不过去了。
可是范闲终究还是范闲,你哥终究还是你大哥,这件事情,无可厚非。本以为学成归来的范思辙准备利用自己在北齐这些年的所得挑战范闲的时候,他才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高手,范闲一本正经的看着范思辙,问出了范思辙有生以来最难忘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价值将近五千万两银子。
“什么钱?”范闲一脸疑惑。
桑文在一旁拍手,直呼内行。
郭宝坤郑重其事的看着范闲,“果然是范大人,如此坐怀不乱,惊为天人啊!”
高达和王启年对视了一眼,王启年看着高达,“你借我的五十两银子,我可是有字据的,你休得抵赖!”
“我我我我定然是没有这样的想法王兄,回了京都城我便便给你。”高达立刻回答道。
几人的对话各方面的其实都在提醒着范思辙应该如何应对,这件事情整个过程都是郭宝坤和桑文在负责,二人对这件事情那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并且随时可以拿出来佐证,索性范思辙直接看向了一旁的桑文,求助的眼神传出的瞬间,桑文浑身一个激灵,她倒退了半步,只是聪慧过人的桑文并没有看向范闲求以帮助,而是对着身边的郭宝坤说道,“郭兄,从北齐回来的时候,通关文牒还有一系列的文献、记录都在哪儿?”
郭宝坤看了看和自己朝夕相处了两年,共同患难的兄弟范思辙。范思辙也报以了同样的眼神之后,二人相视一笑,镇定的点了点头,郭宝坤看向了范闲,恭敬地说道,“范大人,我和思辙在北齐生活了两年,在那里也算是共患难的生死弟兄,早已和您一样,青铜手足,所以这件事情,我作为您和范思辙从中的纽带,将货物带来江南的人,我有必要说一句。”
“但说无妨。”范闲说道。
“我并没有什么银两。”郭宝坤说道。
范思辙快气死了,他手指一个一个点着面前的一些人,“你们你们你们,啊啊!
你们!姐!”
忽然他找到了自己的救星一般,直接扑向了范若若,范若若也是喜悦的抱住了自己这个好几年没有见过的弟弟,姐弟二人重逢之色,让人倍感欣慰,更是让人觉得手足情深,血浓于水,羡煞旁人,范若若说道,“许久不见,真的是十分想念啊。”
“姐,他们欺负我,他们欠债不还!”范思辙说道。
“姐姐可是不知道你们谁欠谁的债,不过姐知道一件事情。”范若若拿出了一张契约。
“这是什么?”范思辙此时真的已经有泪水流了出来,他立刻擦干眼泪看着范若若手里的字据,看到最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彻底哭了出来。
抱月楼所需的所有银两均为桑文垫付,范思辙回到江南道之后硬生生的被这张契约,又是从口袋里面挖出去了一千六百万两银子。当然这部分银子最后的归属权力还是在范闲的身上,例外不吃亏的范思辙,一回到庆国就吃了一个大亏,他扪心自问活了这么多年,也就是这一遭,被坑的凄惨,想来想去,他回到抱月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立下了自己的字据挂在了厢房之内,上书几个大字。
再也不给范闲借钱。
然后第二日,范闲从范思辙口袋里又拿走了一千万两,作以内库的投资资金,气的范思辙当场回房间撕毁了自己的座右铭,随机再写下一封字画,挂于床头。
范思辙是个大傻蛋。
范闲第三次走入范思辙房间的时候,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哟,吾日三省吾身?”范闲看着墙壁上还没有晾干的字画说道,“思辙啊,你总是这般明事理。”走入房间的还有一同前来的史阐立、夏栖飞。
范思辙被欺负惯了,此时再看自己的哥哥,竟然已经萌生了一种恐惧之感,他看着范闲,耷拉着脑袋,“哥……”
“这是史阐立,这位是江南水寨统领,夏栖飞,你们互相认识一下。”范闲开始言归正传的说道,“以后江南道上,你要明白,史阐立是你在内库的管理者,以后内库的各项事宜,你有任务便分发于史阐立,你们协同配合完成便可。”
史阐立和夏栖飞当然也知道,再怎么玩弄,这是人家兄弟俩的事情,再被欺负的惨烈,这还是范家的二少爷,说白了就是范闲的心头肉中肉,这个人也就是范闲和范若若欺负得,其他人要欺负他那也得问问范闲同意不同意,所以史阐立和夏栖飞立刻恭恭敬敬的对范思辙说道,“二少爷好。”
范思辙点了点头,此时的他知道,现在是谈正事儿的时候,以前那稚嫩的脸庞瞬间消散全无,取而代之的是认真的神色,对着自己的兄长范闲说道,“哥,你打算怎么办?”
“你大展拳脚就好了,但是你要记住一点,你是戴罪之身,不能过于冒昧,我给你留下的人只有这两个,轻易不要动用监察院的力量,夏栖飞会给你江南水寨的一些渠道,你交流通信若非大事就使用江南水寨的权力便可,若是内库大事,便走抱月楼和内库特殊的迷信通道,若是要联系我,也走这一条通道便可。”范闲说道,“其他的事情,你就和郭宝坤在这里弄着就行,他是明面上的掌柜,你是背地里面的人,整个江南大局,要靠你一个人坐守,你也明白,家中已经再也没有朝廷上的官员了,你再也不是户部尚书之子了。”
这个消息,范思辙也收到了,他也能够想清楚如此的原有,便对着范闲说道,“哥,我知道了。”
兄弟二人,再次相拥,范思辙低声的说道,“那钱不还了呗?”
范闲扬长而去。
事情基本已经尘埃落定了,范闲并没有对曹颜出手,那是江南太守,没有波及大事的情况之下,想要轻易的动他还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不过好在和薛青已经同仇敌忾,达成共识,这件事情也就不是那么着急的事情了。
收集好了所有的证据,范闲带着一众监察院的人还有部分内库换取下来的官员,带着内库的账本和回去所需要的一切材料,范闲终于是踏上了回去的道路。
这一次,他感觉到肩上的担子卸下了许多,他也轻松了许多。
明竹香和海棠朵朵坐在车厢里面,范闲坐在中间,三个人有三足鼎立之色,海棠朵朵之所以跟着范闲的道理也很简单,苦荷现在就在京都城之内,但是至于究竟在哪里,谁也不知道,但是范闲心里想的是,如今将两个九品全部带回京都城,若是婉儿问起来他该怎么回答?自己的那个老爹现在是不是已经过上了和林若甫一样的生活?每日白天赏花,晚上喝酒,闲暇时间看看书,打打牌,乐呵得不行,忘乎所以。
范闲倒是不担心自己的那个老爹想不开的事情,他只是担心柳如玉想不开。
“天一道法果然精髓。”明竹香冷冷的说了一声。
“哪里哪里,阴阳四顾剑才是武道大成。”海棠朵朵说道。
“太一道法的塑性也是非常值得推敲的,见到海棠姑娘,更让我惊叹,姑娘的胳膊腿练得如此结实,怪不得喜欢一些宽敞的衣服,倒是我们四顾剑法只是练就于招式和内力,可惜我并没有海棠姑娘这般壮硕,胳膊腿都是及其瘦弱的,只能穿着江南的千层纱,不得于海棠姑娘这般洒脱相比。”明竹香说道。
“那是自然,天一道法注重的是身体强度和内心的强度,但是四顾剑法的真谛却是在剑锋之上,左右而谈,修行天一道法长寿不假,我师父如今已经七十有余,甚至和四顾剑相差了二十岁,可是看上去令师年纪还是要更加大一些。”海棠朵朵道。
“那是,四顾剑法在于精妙绝伦的招式,而并非苟延残喘的存活。”明竹香笑道。
海棠朵朵冷眉一挑,“大师兄云之澜的四顾剑法就颇为不错。”
她在嘲讽云之澜死了,明竹香捂嘴偷笑,“还是不如狼桃大师兄的天一道法,那更是惊为天人,需要我家师弟花费十三剑去杀,真是让我大呼过瘾,你也知道,我师弟出山之后,除了师父还没有人能逼得他使出十三剑来。”
“你看我如何呢?”海棠朵朵眉毛一横。
“我也想试试。”明竹香左手已经抓稳了银针。
范闲捂着额头,还没等说话,马车上面已经露出了一个窟窿,两个女子早已经不知道去哪儿去了。
“大人!”高达直接冲了进来,拨开门帘的时候惊讶的看着范闲。
范闲也惊讶的看着他。
“大人,因为你打起来了?”高达问道。
“因为……”范闲还在思索的时候,高达直接丢下了门帘。
范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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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阳是长公主的封地,这里是监察院的禁地。
监察院的手很长,监察天下,但是信阳这边的信息,却是少之又少,之前一致认为是陈萍萍的安排问题,因为监察院不可能进不去信阳,这么大的一个城市,什么人进来什么人出去,难不成有人能够精确地掌握那么多的人流信息?在这个时代,很难办到。
很难,不是办不到,所以真有人办到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得到。
第一个想到的人,是王十三郎。
他坐在信阳城城门外面不远处山林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几乎所有令他震惊的东西。
令他震惊,可已经实属不易了。
首先,进入信阳的每一个人,都会被调查,登记在册,从哪儿来去哪儿去,都是会被严格登记的,但是光是登记不够,还会有一个人跟住你,若是一行人,那边会按照人头登记,一天之内,信阳城只有一千人能够进入,严格把控了进入的人群之后,他们会开始进行跟踪,然后调查清楚,若是一旦发现若是有嫌疑的人,会直接毫不犹疑的带走,处决。
这件事情,信阳做的滴水不漏。
而这些人是哪儿来的呢?跟踪,杀人的人是哪儿来的呢?
王十三郎在探究这件事情,此时的他已经把自己当做了一个监察院的人,范闲让他来这里杀了燕慎独,王十三郎也是做过功课的,燕慎独是燕小乙的儿子,燕小乙则是曾经的宫内内卫大统领,后来被发放到了边关,在二皇子袭击使团的那一次问斩。
在调查到这里的实话,王十三郎想到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是,燕小乙并非是监察院督办问斩,而杀燕小乙的地方,在信阳的附近,所以,燕小乙,真的死了吗?当然这是一种猜测,毕竟是皇帝陛下亲自下的旨,长公主未必敢去碰这个圣旨,所以燕小乙死的可能性要略微大一点,但是王十三郎是一个谨慎的人,他的心思细腻无人可及,当他准备进入信阳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信阳城的值守和那些跟随旁人的士卒,在哪里分别,在哪里出现,他都调查的一干二净,现在所剩的事情,就是入夜,他会从西南方向最为薄弱的城墙入手,直接进入城中。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十日之内他就能找到燕慎独的位置,到时候杀不杀,还要王十三郎说了算。
他并非是有意忤逆范闲的意思,他只是想确定,这个人是不是非死不可,若是阵的非死不可,他不介意痛下杀手,他不是一个弑杀之人,但是他是一个忠臣,一个忠心于一个人之后便会事无巨细的去做,这样的一个人,办事不会有任何的差错。
想到这里的王十三郎,悄然走入了密林之中。
只是这个时候他并未发现,早有一双眼睛,已经订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