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垂涎的清谈,被吴圣学的捣乱闹得半句珠玑也未听得,便狼狈回来,还被乐水当成笑料嘲笑了她小半个月,若岫简直要恼羞成怒了,索性呆在屋里闭门生气,偶尔也会后悔自己为什么当时非要一时兴起,把那书生气晕才罢休,这么一折腾,却是不知何时才能有下一次机会出去了。
乐水不知最近找到什么新乐子,镇日的往外窜也不着家,只偶尔过来瞟她一眼,陪她吃顿饭,常常还没说两句话,便飞也似的飘出门外。
听丫头如心说,吴老爷的大女儿似乎和丈夫吵了架,前两天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因她来了之后闭门不出,若岫并没有见到。乐山却因为他们母子的到来终于找到了小伙伴,两个小家伙整天滚作一团,玩的不亦乐乎,竟也没空理会若岫。
最奇怪的是那吴圣学,不知抽住了哪根筋,一改往日的白眼翻飞,对若岫另眼相看起来,若不是他还是喜欢咬文嚼字的,也没见着忘记什么,若岫几乎要开始怀疑会不会又穿越了一枚。
话说就在清谈回来的第二天,吴圣学就给若岫下了帖子,请到书房叙话。本以为是鸿门宴的若岫小心翼翼的蹭到书房,却发现那小子一扫平日的轻蔑藐视,端出架势来要跟若岫切磋诗文,若岫勉强拼着老底跟他周旋了几回,他却益发的喜欢缠着她辩,今天辩了杨朱,明儿就得辩坚白,今儿说了咏絮之才,明儿竟还要说彭泽酒狂,诗三百和汉乐府更是一首一首的颂读探讨过来,末了还对若岫下了定义:好读书不求甚记。
若岫两辈子加起来统共也没读几本古文,就算读过的,也只是知道而已,或是零星的背上几句,不可能像他那样从小诵读,熟记于心,自然招架不住,便索性认输说自己学识浅薄,根本难以胜任,吴圣学却吹胡子瞪眼起来,一副要跟她挣命的架势,若岫在人屋檐下,只得屈于淫威低头,每日与他这般缠斗,古文水平终于在吴圣学的强势压榨下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说来还得感谢这个刁钻古怪的少年。
吴圣学此人,用刁钻古怪来说他真是一点不亏,他确实有些偏才,为人极好学,饱览群书,学识渊博,却不喜欢经纬世故,还有些愤世嫉俗,崇尚古风,为人却随意而为,任性至极,他心中自有一番是非定论,对朋友可以说是直言不讳,对不喜欢的人,便只有白眼和嘲弄,他还偏偏没有那种高洁之士的不屑,反而号称以笑遍天下俗事为己任,他还自称学而不厌,毁人不倦。
关于那句笑遍天下俗事,乐水有很经典的注解,就是立誓捉弄尽天下他看不顺眼的人,上次若岫遭遇的儒生,便是他专门请来的,对一个姑娘都如此刻薄,可见此人之恶劣。
若岫每每提到清谈二字,便恨得牙根痒痒,免不了狠狠奚落挖苦吴圣学一番泄愤,他如今接受了若岫是友人,倒脾气好,笑嘻嘻的听着,只偶尔凑趣似的辩上两句,若再加上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乐水,一场大战如焉开始……
清晨,若岫又一次愁眉苦脸的坐在妆台前,如果说现在的若岫和前世的她有什么一样的地方,那便是头发了,都是又细又软,还非常多,整理起来特别不方便,偏若岫还是个怕疼的,一扯到头发就龇牙咧嘴,她的头发一般不让别人乱动就是因为怕疼,加上发质细软,更容易打结,每天早上起来的梳头便像是酷刑一般,这是古代,又不能随意剪短,每天起码要花将近半个时辰来梳头发,真真磨死人,她只好自我安慰,这样的慢活儿能修养性情,不易动怒。
若岫小心翼翼地抓着发梢,轻轻用梳子通开打结的部分,忽然想起来乐水昨晚上让人传话说今天来陪她吃早饭,便对丫头如心道,“过会儿乐水少爷来用早饭,还是吃碧粳粥罢,那个上次他吃着喜欢,嗯,上回他还说若是就着初晴那几样斋菜就好了,你去初晴那里问她要三样斋菜来。”
“是哪三样啊?”如心睁大眼问道。
若岫无语,她也就吃过那么两回,只记得其中一个叫未展芭蕉,似乎主料是豆皮儿,还有一个叫半帘雾,却没吃出来用了什么材料,若说起来,她以前也算是个嘴刁的,怎么到了这里,喝茶也变作了解渴的蠢物,吃饭也尝不出什么名堂来,真是令人伤感。
三夫人礼佛十数年,她的贴身丫头初晴做斋菜的手艺简直可以用登峰造极来形容,色形味样样俱全。那丫头向来****,还跟着三夫人读了书识了字,便央着三夫人给每道菜取了雅名儿,三夫人平日谁都不理睬,竟对她另眼相看,真就应了她,还每道菜名都能说得有来到去的,真是不易。
若岫记不住一来因为初晴会做的太多,光名字就起了百来个,哪儿记得住呢,二来也是斋菜太过好吃,她脑海里只有美食,顾不上其他许多了。为这,她可没少被乐水嘲笑,她却不好意思对小丫头说自己贪嘴又忘性大,只道,“你跟她说,要乐水少爷素来爱吃的那三样,她自然知道。快去吧。”
如心应了一声,便出了门。留下若岫继续和头发做晨间斗争。
乐水却似乎有了心事,吃饭的时候一直若有所思地。饭毕,若岫让如心泡了茶,便开口问道,“大哥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唔……没什么。”乐水尴尬的笑了笑,似乎不愿多谈,便把话题扯开,“说起来,我听说断剑山庄的庄主年前遭人暗算,似乎中了毒。”
“哦。”若岫不感兴趣的随意点了个头,又道,“近来觉得老爷似乎脾气有些暴躁,不是说好过了年便走,怎得到现在傅家那边还没过来人,难道又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咱们回平源?”
乐水冷笑,“傅青云一直拖着不来,估计就是为了我方才说的事情。”
若岫皱了皱眉头,“我怎么听说,断剑山庄在奕城,和傅家向来没什么关系啊。”
乐水笑道,“你自然不明白这些。断剑山庄在武林相当有威名,历代庄主皆是冠绝一时的高人,山庄里出色弟子众多,良田商铺俱全,若是平常,傅家断然不能越过断剑山庄的,怕是就要趁这段时间做点什么才行,自然急于寻找出头的机会啊。”
若岫撇撇嘴,“所以说,我们就先被撂在后面晾着了?”
乐水笑道,“也未必不是好事,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啊,成天里游山玩水,喝酒赏花。”
“谁的日子过得那么悠闲?”吴圣学走了进来,“可是有日子没见你了,最近是不是又忙着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去了?”
“我可不像某人,成天琢磨着如何损人不利己。”乐水一脸不屑。
“汝乃燕雀,安之我鸿鹄之志?”吴圣学一挥手,摆了个大义凛然的姿势,笑倒了旁边两个人。
“以后喝茶的时候不许逗笑。”若岫好容易缓过劲儿来,看着泼了大半碗的茶杯,欲哭无泪。
“谁与他说笑。”吴圣学一脸悲愤,又做忧郁状,仰天长叹道,“微斯人,吾谁与归。”
“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才子,私底下竟是这般模样。”若岫摇头道。“真该让他们瞅瞅。”
吴圣学还待要再说,便听见乐水道,“得走了,今天还要出门。”两人同时探头看了看外面,便向若岫道别,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