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水城一幅繁华景象,若岫和子默却早已是一身疲惫,只勉强还算衣衫齐整,两人无心观看沿路景物,向路人问得方向,便径直朝城东吴家行去。
远远看到一道红漆门,门上扁书:吴宅。就见得昨晚那一群人在门口投了帖,随即被迎出门外的傅青云和老和尚请了进去,若岫和子默对视一眼,走到门前。
“烦请通报求见你家主人。”子默走上前,对那门房说。
门房将信将疑的看了看他们,问道:“请问是何方人氏?可有拜贴?”
“我们是随陶家一同南下的,路上走散了,便来这吴家寻找陶家之人。”
门房轻蔑的看着他们沾满尘土的衣衫,“陶家两路人马已在日前全部到达,未曾听得有何人遗漏。”
若岫见得子默吃瘪,有些想笑,一路风餐露宿都没能让他皱一下眉头,竟是到了这门口,被这以貌取人的门房摆了一道,进不得门去。
两人正僵持着,便听得远处得得的马蹄声,若岫举目望去,看见一骑由远至近的驶来,掀起黄沙滚滚,越来越近,刺目的阳光明晃晃的让人看不清楚,她不禁眯起了眼,抬头想看个究竟,只见得那翻滚的黄沙中依稀的身影似乎有些熟悉,没等她反应过来,那骑士便已飞身落马,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若岫撞进了一副结实的胸膛,感觉自己鼻子像是要断了似的,不禁哀嚎出声。
“小岫!”那人的声音和若岫的哀号同时响起,语气中的惊喜不容置疑。
若岫透过那肩膀,竟看到子默向来安静澄澈的眸子里乌云密布,深沉又难懂。她眨了眨眼,又看过去,那眸子却又恢复了一贯的清澈透明,正待再看,手腕却传来一阵痛。
奋力争开桎梏,若岫哀怨的看向乐水,“大哥这是在报我摔了你青玉茶碗的老鼠冤么?”
乐水挑了挑眉,“我说那青玉茶碗怎的再也找不到了,原是被你砸了。”
若岫心道不妙,一时忘形说溜了嘴,竟捡了个不该说的话头,忙端出无辜的表情,“什么?小岫这两日疲于奔波,想是累的有些糊涂了,说了什么有时候自己也记不得的。”说罢,还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确定。
乐水的面色本来有些阴沉,见她如此作态却忍不住笑了,若岫见逃过一次,松了一口气,扭头冲子默笑笑,子默走过前来,向乐水拱了拱手,二人便由乐水引着进了吴家。旁边的门房听得乐水那句小岫时便已然面色发白,此时大气也不敢喘的立在一旁,只低头望着地面似乎能看出花儿似的,若岫和子默却连理都没理,径自前行,那门房这才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花厅里满是人,首座上是吴家的主人吴老爷,左手边依次是陶老爷、大和尚和傅青云。右手边则是那华服中年人及昨晚那一干人等。众人见得乐水带着两个人进来,均露出讶异的神色。
陶老爷见到这个本以为死去多日的女儿,也惊讶的合不拢嘴,父女俩本来也没有多亲厚,便双双按规矩来了个相见欢。若岫此时满面风尘,甚是不合礼仪,也不好多作停留,便匆匆向厅中各位福了身,便被丫头扶着去内院梳洗清洁,留下乐水和子默在原地细说缘由。
若岫匆匆洗了澡,换了件衣服,还没等吃上一口茶点,守在门外的乐水就进了门来,未等落座便开了口。
“这是他说帮你收着的,”说着,递给若岫一个小布袋,她打开一看,里面是那个小陶罐,里面是上次子默用来给她擦手的药膏,难道是刚才看到她的鼻子被撞红了,留给她擦的?若岫接过那罐子,有些喜欢的收进衣袋。
“你,和他……”乐水迟疑着,像是不知怎么开口。
“这两日来我一直和他在一起,”若岫笑得一脸坦然,“若不是他,我怕也无法走出山崖,来到这微水城了。”
乐水见她微笑,似乎略略松了一口气。
“他人呢?还在前厅么?”若岫起身,想去送他一程。
“已经走了,他留下这东西,便要了他的马走了。”乐水皱眉道。
“噢。”这也是意料中的事,若岫不知再说什么,只得等乐水说话。
“妹妹,这几日虽是环境所迫,但,可能会有不利于你的谣言。”乐水定定地看着若岫,眼里是不容置疑的担忧。
“对于陶五来说,谣言也不止是这一桩了,只是到时候若嫁不出去,就得烦劳大哥负责养我了。”若岫笑咪咪的说,有这么一个关心自己的亲人,感觉真好。
“这丫头,明明是足不出户的小姐,怎得做事却有股子江湖气。”乐水见她不受影响,皱眉笑骂。
若岫笑眯眯的做了个鬼脸,伸手去抓点心来吃,乐水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一沉道,“丫头该打!”
见她一脸愕然,乐水又斥道,“你知不知道当日有多危险!谁让你自作主张来者?”
“可……”
“你一个姑娘家,好好呆在安全的地方就行了。那些都是男人的事情,谁要你来多事!”乐水还是面色阴沉。
若岫看着乐水苍白憔悴的面孔,又看到他腰间肿胀,显然是受伤的包裹处,心里感动,软下口气,又撒娇又耍赖的哄了半日,方让乐水回转了脸色,犹自不解恨地狠狠地敲了她脑袋一记,见她痛呼出声才算放过,拉着她问这几日的经历。
两人正说着,门口来了个丫环,说是陶老爷吩咐让若岫梳洗好了就去前厅见礼,乐水听到皱了皱眉头,便和她一起往前厅而去。
厅里那群人还未散去,若岫目不斜视,走向厅前,对那首座的吴老爷并着陶老爷福身行礼,吴老爷捋着胡须,笑咪咪的看着她,吩咐她在一边坐了。
若岫本以为见过礼便要回去后院,此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坐了,对乐水投去疑惑的目光,乐水却也神色茫然,不知这是什么状况。
“这便是小女若岫。”陶老爷开口向那华服男子说,一面转向若岫,“快见过断剑山庄的张大侠。”
若岫依言,福身见礼。
那华服男子微笑开口,“日前听得陶家出了个不让须眉的五小姐,此番看来确是落落大方、举止不凡,可见传言不虚啊。”
“哪里哪里,张大侠过奖了。”陶老爷笑眯了眼,连连向那人欠身。
一来二去说的都是些场面话,若岫听得乏味,不由得径自走了神,忽然感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回眸望去,是一个眼生的藏蓝儒袍的年轻男子,正斜睨着她,目光里净是不屑和轻蔑,若岫浅笑回去,却把他吓了一跳,沉着脸转过眼不再看她。
这么快就偃旗息鼓,若岫有点失望的收回目光,却落在另一双玩味十足的眸子中,是昨夜那个青衣男子,见若岫目光转向他,冲她微微颌首致意,若岫被他看到自己逾矩的举动不禁觉得有些恼怒,又不知他这样合不合规矩,也不敢点头颌首,只得勉强端出一个浅笑过去,赶紧摆正姿势,不再乱看。
若岫终究是个闺门少女,在山林里因为提着一股劲儿要走出去,才一路撑下来,可一到微水便松懈下来,病倒了,又是发烧又是咳嗽,折腾了一个多月才渐渐痊愈,中秋节自然是错过了,幸亏她身体底子还算好,没落下什么病根儿来,有时候回想起当时在山崖上胡来,以及之后的种种逞强,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乐水说的对,这种事情还是交给男人们来做吧,她还是老老实实做自己的闺阁姑娘,捻针赏花才对。又不禁嘲笑自己,才来了没多久就开始逐渐接受这种米虫的生活方式了,如今竟变得如此贪生怕死的,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几天前,傅家传来消息,让傅青云回家一趟,因为若兰此时正是不稳定的时候,他便留她在娘家,自己回了家,又过了一个月才来接她回去。
入了冬,天气逐渐冷了,吴老爷力邀妹夫一家在微水过了年再走,陶老爷思前想后,回平源还得先等傅青云安排人马,那魔头也不知怎的,竟销声匿迹了。若是赶着过年回,路上有什么事儿还两说,加上年关向来都是山贼土匪最为猖獗的时候,盗贼也要过年啊,就算为了安全考虑也得在这里过了年再走,心里更加怨怼傅青云惹事生非,终究青着脸勉强同意了。
若岫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年,居然不是在自己家过的,因为不在家里,很多东西就没那么讲究,但是那隆重的排场还是让若岫目瞪口呆,敢情自己上辈子活了那么长时间,算起来也根本没有过上一次真正意义的传统年,她兴致来了,开始奔波于各处帮忙,感受过年的气息,还带着乐山满院子的跑,乐水对他们的兴致勃勃感到头疼不已,见年也没见着若岫对什么这么感兴趣过,他哪儿知道她这种土包子进城的心理,只得陪着她一直折腾到出了正月才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