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顺天还没亮就醒了,他躺在床上,瞪着头顶的床帐思考。
昨天夜里自己是真的气急了,所以一怒之下就让锦瑟去了偏殿,可是现在想来想去都有些后悔。
锦瑟不像刘楠犯了忌讳又不讨喜,这几个月交规矩的时候就发现,她机灵早慧,又会说话看人脸色,是一个极好的苗子。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发现锦瑟很重情谊,居然为了同屋的丝竹去太医院求药,还因此错过了内庭司挑人。
若是锦瑟做了自己的干儿子,用愁他不孝顺自己吗?
想到这里,福顺更加后悔了,从床上坐起身,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郁闷极了,还无处倾诉。
可是,昨夜自己才把锦瑟打发去偏殿,这么快又把她叫回来,也太没面子了吧?
不行,自己拉不下这张老脸去做这样的事情。
福顺又重新躺下,翻了几次身,心里堵的气还是没法消除,根本睡不着。
要说锦瑟胆子也太大了,罚她跪居然敢这么堂而皇之的睡着,把她发配到偏殿去根本不算冤枉了她。
可是为什么心里总是气不顺呢?
算了,要是有人来替她求情,自己说不定可以考虑考虑,过几天把她再调回来。
福顺想好了,闭上眼睛,终于重新睡过去了。
可是还没睡多一会儿,福顺就听到门外有动静。人上了年纪睡眠很浅,一点动静就能把自己吵醒,更别说外头这叽叽喳喳的声音了。
福顺穿好衣服,板着脸推开门,刚想训斥大清早的闹什么呢,就看见面容还有些苍白的丝竹跪在自己门前,旁边围了一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内侍们。
嘿,自己打个瞌睡还真有人递枕头,这不就是个为锦瑟求情的嘛!
福顺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只是面上不露声色,依旧板着个脸,神色颇为严肃的看着丝竹。
“你这么早过来做什么呢?病还没好就上赶着要来罚跪吗?”
丝竹行了个大礼后,郑重其事的对福顺说着,“昨日锦瑟违规擅自跑出监栏院,却是为我求药,如今他被罚去偏殿,我又如何能置之不理,还望福公公开恩,将我一起罚去偏殿吧。”
说完再次磕头行礼。
福顺听得胃又开始疼。
原本想着丝竹是来替锦瑟求个情,也算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好让自己把锦瑟调出来,以后还能当干儿子。
结果倒好,这丝竹不仅没说让锦瑟出来,反而把自己搭上,也要进偏殿。
以为偏殿院是什么好地方吗?这一个二个这么都上赶子想去?
福顺怒气冲冲的瞪了一眼丝竹,郁闷的连话都不想说,末了还是挥挥手道:“爱跪你就跪着吧,朱启你到时候别忘了把药给丝竹喝了。”
说完转身进了屋。
丝竹听完前半句时心沉了沉,可是福公公后半句却让他心生希望。
让自己喝药?福公公这是关心自己的病吗?
或许福公公并不反对自己为锦瑟求情!
想到这里,丝竹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后,然后直起身继续跪着了。
前两日自己虽然烧的迷糊,却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后又听到朱启哥讲了事情来龙去脉,心里的感动就更是不言而喻了。
锦瑟在自己心里一直都是自己的主子。听主子的话,照顾好主子,就是自己的两大任务。
自己愚笨,当初没能护主子安全出宫,后来没能让主子锦衣玉食,反而沦落为太监,真是恨不得死了去谢罪。
可是自己万万都没有想到,主子居然会把自己的命看得这么重,还冒死去太医院求药。
在这宫里,奴才的命向来还没物件值钱,可是主子居然会愿意为了自己付出这么多,自己何德何能,能够受到主子如此对待。
曾经丝竹把锦瑟当作要好好照顾的主子,而如今,锦瑟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主子了,锦瑟就是锦瑟,是他丝竹这一生拼尽性命也要护住的人。
丝竹抿着嘴暗自决定,这一生当不负锦瑟,从此以命相酬。
且不说丝竹因为这件事情对锦瑟从此死心塌地地跟随,锦瑟和刘楠这偏殿院里,却又生变故。
二爷几人被锦瑟恶心的回到房里后,稍微缓了会儿,就觉得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锦瑟可是他们手中的蚂蚱,自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高兴了捏死就成。可谁能想到自己却被这小蚂蚱伤到了手,恶心坏了不说,还被锦瑟那不要命似的气势吓得跑回房间。
这口气不出,不是打自己的老脸吗?
二爷想到这里,脸气得通红,一拍桌子,对着另外一胖一瘦的两个太监瞪眼。
“你们俩也真是好意思,被那么一个小杂种吓跑了,现在还躲到房间里,简直丢人显眼。”
那胖太监和瘦太监两人面面相觑,心想着你还好意思说我们,谁愿意被粪便泼到啊,难道你没被吓得躲到房间里吗?
不过二人想到二爷变态疯狂的行为,都不敢吱声,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二爷瞧着面前二人对自己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而失了以往的尊敬,心里终究是顺畅些了。
他坐在凳子上,手扶着桌子,右手的五个手指,在桌子上连着一敲一敲的,眼神冷冷的飘向窗外。
没过多久,二爷抿嘴,脸上浮出一丝阴笑,看得胖瘦两太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好,二爷又要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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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和刘楠这会儿依旧坐在房间门前。
经过了这两天的相处,锦瑟与刘楠彻底冰释前嫌,两人此刻正并排坐着,在一起琢磨着今后如何应对二爷这几人。
“今天你这办法虽躲过一时,却也不是长久之计,我瞧着二爷几人不会放过你的。”
刘楠眉头紧锁,颇为担忧。
“你说的没错,只要我们在这偏殿一天,二爷都不会轻易饶过我们,想要彻底解决问题,只能离开偏殿。”锦瑟坐在一旁,拿手用力搓着脸上的污秽,越搓越觉得恶心,最后只好作罢,转过头说到。
“咳咳,要是能那么轻易地离开偏殿,我怎么可能还留在这里白白挨打?”刘楠对锦瑟这个想法并不看好,说了两句话后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想要的话自然是有的!”锦瑟握住拳头,眼睛看向那破木院门,坚定不移。
“丝竹一定会为我求情的,若是福公公心软,说不定我就能被放出去了,等我出去的时候,一定想法子把你一同捞出去。”
锦瑟说完,还不忘拍了拍刘楠的肩膀,拍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臭哄哄的手,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
刘楠对于锦瑟的脏手不以为意,他更在意的是锦瑟刚才的话。
将自己一起捞出去?
他暗淡的眼眸中终于燃气一丝亮光。
可是自己该相信锦瑟吗?
给予身处绝望的人希望,再将希望从他们手中夺走,无疑是更加残忍的事情。
“你为什么相信丝竹?”他喃喃问到。
自己又为什么相信你?
“为什么不相信呢?”锦瑟自信的昂起头,“我就是知道,丝竹他一定会想办法救我的。”
“呵,”刘楠看着锦瑟这副模样,一半自嘲一半苦笑的说,“皇宫只有利益,没有人会做亏本的买卖。”
“你别这么悲观嘛!这世上还是有真情存在的。”锦瑟很认真的摇了摇头,“丝竹不一样的,他就像我的亲人一样,我相信他。”
刘楠忽然感到心中一震。
他自从进宫以来,耳濡目染的全部都是阴争暗斗、弱肉强食,早已抛弃了本真和善良。
他已经变得和大部分人一样,唯利是图。
而眼前的锦瑟,却将“朋友、亲人”这样几乎灭绝的关系,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就好像这样的情谊是再正常不过似的。
真的有人可以在这皇宫里,活得简单干净、心存良善情义吗?
刘楠深深地怀疑。
但是,如果真的有人能够一直保持初心,那可真的是一件令人羡艳的事情啊!
他认真地看了一眼锦瑟,多么希望这样纯净的初心可以一直保持下去,不要被皇宫所蹉跎消失。
“不过咱们也不能只等着丝竹来救我们。”锦瑟没注意刘楠的目光,摸了摸下巴,自顾自的说着。
“若是咱们把这偏殿毁了,是不是就能够出去了?”
“毁了?”刘楠收回之前的思虑,转头询问,“你想怎么毁了这偏殿?”
“很简单啊,放一把火烧了呗!”锦瑟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可是咱们既没有火折子,又没有打火石,这火究竟该如何生起来呢?”刘楠继续发问。
对哦,该如何生火呢?
这里可没有打火机和天然气。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锦瑟脸上的笑意凝固住了。她干笑了两声,撑着下巴继续思考起来。
想了半天也没再想出一个新办法,锦瑟觉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试一试现有的材料。
“我听说可以钻木取火,不过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趁着今天日头大,可以先试试。”锦瑟站起身,在院落里捡了几根木棍,走过来递给刘楠一根。
刘楠看到木棍,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锦瑟猜到刘楠之前定是被二爷那几人拿棍棒打过,于心不忍,所以收回木棍。
“我先试试,你站在旁边看着,等会儿我累了再换你来。”锦瑟说着,拿着几根木棍退后几步,和刘楠拉开距离,让刘楠对于木棍的心理压力能够减弱些。
刘楠猜出锦瑟的用意,心下感激,站在原地认真看着锦瑟双手滚动木柴,让木柴与地上的另一个木棍不断摩擦。
锦瑟就这样,按照电视剧里的样子,摩擦了好一会儿木柴,两只手掌都蹭破了皮。
再低头看看地上的干木棍,半点儿要生火的迹象也没有。
锦瑟扶额。
凭什么人家男女主半分钟不到就能钻木取火成功?
果然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锦瑟气愤的扔掉手中的木柴,低头捡起那根长木棍准备再研究一下时,却见着对面屋门打开了。
以二爷为首的三个变态太监,阔步走出房间,朝着锦瑟与刘楠走过来。
锦瑟和刘楠两人当下心一沉,冷汗直流。
这次恐怕躲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