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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两老太监的初见

  

  一片雾气缭绕之中,数十只美丽的丹顶鹤展翅起舞,时而离地不过数米便又飘然落下,时而畏惧又胆小的试探着伸出长长的足,踩一踩雾气下方,被雪松包围着的那几大泓温泉。

“离京已有几日时间了,不知京都之中,现在情况如何。”

温泉水温很合适,甚至有些微烫。范闲闭着双眼,赤裸着上身,泡在温泉里,脖子向后仰着,搁在硬硬湿湿的泉旁黑石之上。他大部分的身体都沉在水中,露在外面的肌肤被染上了一层微红,并不粗壮,但感觉十分有力的双臂摊在石头上。

从练功的山顶下来后,一行人在庄里用过早食,便匆匆奔向山坳松雪之下的天然汤谷。在苍山渡冬,泡一泡温泉,这等享受,实在是一件惬意之事。

“你若真有心,便回去看看就是。”棠平同样舒服地瘫靠在黑石之上,闻听范闲的话语,他缓缓睁开双眼,伸手从一旁的石头上端起桃花酿,轻抿一口道:“相信京都之中肯定有许多人在翘首以盼。”

范闲也睁开双眼,笑着说道:“得不到的才会骚动,我这个时候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再说北边的事,老跛子也需要时间。”

棠平将杯中桃花酿一饮而尽,又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双眼迷离地晃动着杯中的粉红液体,半晌没有说话。

范闲叹了一口气,看这便宜妹夫的模样,就知道他是真的不想参与到这些破事之中了。

“早上来找我的,是你五竹叔。”棠平将酒杯凑到鼻尖嗅了嗅,过了一会,才轻声开口道:“他告诉我,陈萍萍让他离开前来打我一顿,打完我他就会替你去解决那个神秘未知的大宗师。”

“离开时还有说些什么吗?”范闲没有半点吃惊的模样,反而是忧心忡忡地叹道:“每次都是这个样子,就不知道来跟我告个别。”

棠平摇摇头:“没有,不过他好像已经准备好了,离开时很从容。”

“就基本没见他有情绪波动,再说他会有什么准备,无非就是一根铁钎而已。”

棠平笑了起来,那张清俊英气的面容上满是赞同:“是啊,我早上就被那铁钎打得狼狈之极,要不是身法有几分神妙,下场真是不敢想象。”

耳边听着棠平的话语,范闲也没闲着,身体往棠平身旁挪了挪,然后也给自己倒了杯桃花酿。

“你怎么会想教若若习武。”在泡温泉时,小酌一杯,当真是一件美事,范闲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后,微微起眯起双眼,随意地说道:“真气对身体似乎没有什么好处,我其实不想看她学这些。”

“是你身体出问题了?”问了一句后,棠平便放下手中酒杯,从颈后取下白毛巾,在热热的温泉水里打湿后,用力在身上搓着,一边搓一边滴咕道:“真是的,非得男女分开泡,就不能各自陪着媳妇泡吗。”

本来四人刚到汤谷时,棠平是提议各自陪着媳妇,分成两池泡温泉的,不过这个提议被范闲给破坏了。

自动过滤了棠平后面滴咕的话语,范闲幽幽回应道:“快要压制不住了。”

“你老师没给你准备药物?”拿着毛巾的手一顿,在棠平的记忆中,范闲体内真气似乎不是这个时间爆掉的。

“老师自是有所准备,不过我却没用。”自家老师对自己的关心,范闲是能感受得到的,不过一想到自己体内的情况,他便摇了摇头:“如果用了老师准备的药物,体内的真气会大损,可是真气大损,和全无真气,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棠平盯着他的双眼,盯了半天才下定决心道:“我的功法不一样,你们修的是天地能量,而我这一脉修的是自身精气。”

“果然是这样吗。”范闲的脑中浮现出棠平几次动手时的场景,半晌之后,才笑着说道:“那就多谢了。”

他知道棠平既然主动告诉他了,那意味着他愿意帮自己,所以范闲没有半天客套。

“别高兴的太早。”看着范闲有些‘如释重负’的模样,棠平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很是古怪,“据我所知,你那位便宜父皇当年也是在九品上时出了问题,当时他全身瘫痪不能自理,不过后来他却是突破到大宗师的境界,现在你还想接受我的功法吗?”

棠平说的这个事情,范闲也是听陈萍萍说过,不过陈萍萍没说是功法出问题,而是说战事失利……

“还是练你这功法吧!”范闲沉忖许久之后说道:“虽然大宗师的实力很诱人,可是这真气明显是有问题的,与其把希望寄托在这种充满隐忧的真气上,还不如……再说,我有种感觉,你这功法修炼出来的真气,或许对婉儿的身体有帮助。”

棠平微讶,要知道范闲如果重修的话,很大的可能是要将自己的真气散去,本来只是顺嘴一提,以为他会犹豫一段时间,没想到范闲会如此果决。

“还要在苍山呆一段时间,正好趁次机会将身上的问题解决。”范闲轻轻拍打着微烫的温泉水面,笑着说道:“只希望你这功法,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范闲这副说到就做的模样,却是让棠平有些犹豫了,他知道五竹这次离开,大概率会同记忆中一样,要是范闲在这会散功重修,那他还能有手段应对开春后的局面吗?

见棠平沉默不语,范闲疑惑地问道:“怎么,是有什么问题吗?”

“你选着这时重修,那接下来相当一段时间都会很虚弱。”棠平还是有些犹豫,“你应该清楚自己的处境,这样做的话,很可能……”

知道棠心中的忧虑,范闲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那张俊美的面容满是自信:“保命的方法,我还是有的……一会给你看样东西,你就会懂,再说我从小到大,学了许多不靠真气的手段,所以我并不以为,暂时没了真气,碰着什么事,就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既然你心中有数,那我就无所谓了。”棠平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没有问题了。

————————————————

不提苍山上悠闲时光,在五竹下山后,海让也跟着离开苍山,他得到棠平的命令,要在五竹引动神秘宗师对秦业动手的时候,执行肖恩的谋划。

其实有着上帝视角的棠平,知道肖恩要除去洪老太监的这步棋有多妙,洪老太监是庆帝在大东山之战前,摆在明面上的障眼法,如果这时让洪老太监死去的话,势必会打乱庆帝的计划,只要庆帝这边乱了,他应该就没心思在棠平这颗闲棋上投注目光。

几天之后,京都的同福客栈中。

海让看着刚从南边赶回的程清玄,问道:“那位也到京都了吗?”

程清玄点了点头,“不敢跟得太近,不过确实看到他进了京都城。”

这人到了京都,那就意味着五竹那边差不多就要动手了,海让思忖了一会,说道:“秦业那边不用我们操心,我们今要就去会会洪四庠。”

今晚……吗?

此刻的程清玄有些紧张。

“你这边有什么问题吗?”

听着海让的问话,程清玄抬头瞄了他一眼,这个时候如果说自己怕了就很尴尬,可是传闻洪四庠是大宗师,这强行去招惹他确实不智。

最终程清玄选择了沉默,他虽然害怕大宗师,可是自家少爷的命令,他却不想违背,哪怕是……

看着沉默不语的程清玄,海让似乎知道他在担忧什么,于是说道:“虽然他很强大,但却不是大宗师,这一点少爷早就派人确认了。”

………………

庆国皇宫很大,寒冬夜里的皇宫很安静,除了必要的禁卫,宫女和太监却是少有走动的。

皇宫深处一座不起眼的假山旁,浑身笼罩黑袍的海让,沉默地看着正前方的房间。

屋内的碳盆火苗摇曳,这本是正常的现象,但是洪四庠的银眉却飘了起来,似乎有些不满意。他苍老的右手稳定地用快子挟起一粒油炸的花生米,没有太大的动作,缓缓咽下嘴里的花生米湖,品了品齿间果香,又端起杯酒饮了,才站了起来。

“时隔半年之久,这个宫里又有人再来逛逛。”洪公公眼里有些混浊,略感无神地望着窗外低声说道,手中快子轻轻一颤。

院门是开着的。

如同两道劲弓一般,洪公公快子上的两颗花生被强大精深的真气一激,嗤嗤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瞬间击碎了面前的窗户,直射门外阴暗的角落里,海让的面门!

花生破风而去,声势惊人,如果挨着实的,只怕被击中之人会像被两把强弓射中一般。这位洪公公轻描澹写的一弹指,竟然有如此神力,实是恐怖。

“铮!”

一道犹如月光似剑芒闪过。

嗤!两颗花生一分为四,应声掉落在地。

院外,洪老太监看着面前这个浑身裹着黑袍的来客,眉头微微一抖,对方的头脸全部被包在头罩之中,根本看不清楚容貌。

“您是谁。”洪老太监满脸堆着笑,看上去就像是个卑微的仆人,但很明显,他比表面上显现出来的要可怕许多。

海让同样是句着身子,闻言将头平抬着,与洪四庠对视,然后嘶声说道:“听说我们这样的残缺人之中,出了您这个大宗师,心中敬佩,特来请教。”

“我们残缺之人?特来请教?”洪老太监笑的更开心了,“皇宫里的公公,咱家都有了解,您应该是来自别的地方,我很好奇您是谁,没想到除了那几位老朋友外,胆敢来皇宫找咱家的,竟会有您这样的存在。”

海让的声音极为平静,他丝毫不掩饰自己情绪:“身有残缺,我很好奇您是怎么修到大宗师的,。”

洪老太监皱了起眉头,不再眉开眼笑,对方自认同为阉人,那就不可能是那几个老怪物,看对方身手,至少也是九品中的超强水准,才可能潜入皇宫后只被自己发现。只是对方的嗓音和身形都很陌生,所以也无法从口音和身形中获取有用的信息。

“您既然说同样是残缺人,那您应该知道皇宫意味着什么啊。”洪老太监叹了口气,“为什么您还会这么肆无忌惮呢?”

说完这话,他右手一张,整个人的身体却在地面之上滑行起来,倏乎间来到海让的身前,枯瘦的手便向海让的脸上印去。

海让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见反击,只是一拱手,然后转身就走。

洪老太监皱眉一惊!

沙沙沙沙的声音响起,海让背转身体,就像身后的洪老太监不存在一般,斜提宝剑,便向宫墙的方向掠了过去,整个人的速度奇快,踏雪而行,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

“想走?”时隔半年,再次感觉自己被人上门调戏了,洪老太监双眼里阴郁光芒骤现,也没有呼喊宫中侍卫,双臂一振,整个人便像一只躯干瘦弱,翼展极阔的黑鸟般,追上过去。

两人的速度极快,犹如两道流光一般,不过片刻功夫,便一前一后来到了高高的宫墙前面。

洪老太监冷冷看着前面的黑袍人,他倒想看看黑袍人究竟能有什么法子可以跃墙而出。

海让直接冲到了宫墙下方,丝毫不见停顿的运起神行百变,整个人犹如壁虎一般贴在宫墙上,灵活至极的向上爬去,速度极快,像幽灵一般贴着夜色中幽暗的宫墙,‘游’了上去。

洪老太监冷哼一声,眼前这个黑袍人比之半年前的,更加让他不爽,有这样的手段,如果今夜不将他拿下,到时皇宫还有安全可言吗?

想到这,洪老太监便不再犹豫,一跃而起,顺着宫墙上地旧剑孔,如不会飞的蝙蝠一样追了过去。

两人都没惊动宫中侍卫,出了宫墙,海让的速度勐然加快,缀在他身后的洪老太监,望着黑袍身影在夜色中奇快无比的前行,阴阴一笑,他可不会再犯半年前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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