虬髯客将手中青冥“刷”一声拔出鞘来,扔给柴荣道:“你这把剑阴气太重,老子用不惯,就用剑鞘和你对敌。”
柴荣青冥入手,当下如同旧友重逢一般,感到十分亲切。那青冥剑也“嗡”的剑鸣一声。柳青在旁见之,也感到十分欣喜。
虬髯客见青冥剑异状,心中暗惊道:“邪门!邪门!”随即一甩剑鞘道:“好小子!出手吧!”
柴荣抹抹剑身,剑指虬髯客道:“在下不客气了。”说罢用一个“西窗望月”扬剑刺来。
虬髯客身材魁梧有力,身法也甚是敏捷,当下在石壁上一踢,已将自己身子弹到对面石壁。
柴荣一剑不中,并不上步追赶,突然用一个“抽刀断水”,顺着喷泉正中横削过去。喷泉劲道十足,然而柴荣铆足腕力,剑身在喷泉中平平划过,并无一丝抖动。
喷泉阻挡了柴荣视线,只听得“当”一声剑与鞘撞在一起。兔起鹘落间柴荣猛地收剑,用一个鬼谷第一路剑法“捭阖剑”中的“东西连横”再次刺过喷泉。
虬髯客在喷泉那边从容挡下第一剑,未料到柴荣收剑出剑如此迅捷,连忙侧身避过。谁知这连横剑招一剑之下,犹有后招,剑身突然朝虬髯客劈头削来。
虬髯客仰身避过,单臂在身后支住地面,随即又将身子弹起。
柴荣一剑落空,反身绕过喷泉直视虬髯客,又用一剑“捭阖剑”中的“五国合纵”扬剑刺来。这一剑聚周身之力,向前猛刺,随即又翻身卖个破绽,后招接连快攻猛刺。
虬髯客只守不攻,也觉得柴荣剑法虽然精妙,但这“捭阖剑”重在灵动飘忽,纵横四方,因此在这稍显狭窄、中间又有一眼喷泉的洞穴中,倒显得有些拘束。
柴荣飞身上前,用一个“青光剑影”,随即跟上一个“剑控孤山”,他这两招已经十分纯熟,剑势挥毫泼墨般控在虬髯客周身,让他一时抽不得身来。
虬髯客步步后退,退了五六步后,突然以剑鞘硬撞柴荣剑身,柴荣转剑刺向虬髯客破绽,剑尖紧随虬髯客追踪而去。
虬髯客突然钻过喷泉,柴荣只顾追击以维持剑势,上身前倾跃过过喷泉,紧随虬髯客身影刺去。柴荣随即猛地觉着喷泉冲来一股巨力,他身在半空且身子倾斜,不及用“青松傲立”,陡然被喷泉向上冲飞,“砰”一声撞在洞顶上。
柳青惊呼一声:“柴郎!”正要上前把他救下,却见虬髯客在手臂上灌注内力,横起剑鞘向前一送,正撞在柴荣身上,将他打在喷泉对面。
柳青连忙跑上前去将柴荣扶起,柴荣暗运真气,看着柳青担心模样,连忙道:“皮肉之伤,没有大碍。”
柳青抚抚柴荣湿透了的头发道:“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回去一定会生病的。”
柴荣微微一笑道:“我若生病了,你会不会像我妹子照顾我师哥那样,天天陪在我身边?”
柳青轻声嗔道:“想得美!我才不会……”
虬髯客见他二人腻腻歪歪,气得吹胡子瞪眼,突然叫道:“呸呸呸!老子怕了你们,快点一次腻歪够,腻歪完再和老子打。”
柴荣站起伸手试了试那喷泉力道,果然觉得十分霸道。当下想道自己比虬髯客体轻得多,又没来得及运真气下坠,自然被冲上了洞顶。
但那虬髯客并没真正出上一招,自己反而狼狈不堪,高下已判。
———
柴嫣看着窗框外的夕阳,呆呆地看出了神。
“好漂亮……”
“嗯?”柴嫣突然回过头来,见聂远不知何时醒来,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柴嫣拿起手中的淡蓝发银色的剑穗,朝聂远晃晃道:“当然漂亮了,这个小东西我做了一天了。”
“不是说这个。”聂远摇摇头道。
柴嫣侧开身,看着夕阳道:“夕阳也很漂亮。”
“我是说你好漂亮。”聂远温情地看着柴嫣的侧脸道。
柴嫣脸一红,在夕阳红光下更显得美丽。她转过身来轻轻摸着聂远的额头,莞尔笑道:“你生了一场大病,脑子也烧坏了?”
聂远也看着柴嫣淡淡笑着,却不说一句话。
“又不会说话了,看来脑子还挺好。”柴嫣说罢低着头,细心地为青霜剑缠上那流苏。
在她缠上的辘轳和流苏映衬下,青霜剑好像显得有了些温情。
聂远愣愣看着柴嫣缠着流苏的纤纤细手,突然回过神道:“你……你是不是记错了,这丝带剑穗是文人所挂,武人的剑是要在剑柄上缠皮带,唤作‘剑疆’。”
柴嫣的手默默停下,面色黯然地对聂远道:“你以后就把青霜当作一把文剑不好么?它一定也会乐意的。”
聂远听懂了柴嫣话中的意思,明白自己的曾经已经无法挽回。
这几天他和柴嫣每日相伴,但两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提他武功的事,但他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虽然如此,此时聂远蓦然得知,心中还是难以接受,一时难受地说不出话来。
柴嫣也不禁黯然神伤,她低头缠好了剑穗,站起身拔出剑来舞了两个剑花,对聂远笑道:“这剑穗多好看!比牛皮绳漂亮多了。”
聂远点点头道:“这剑穗真的很漂亮。”
柴嫣见聂远好像不那么忧伤,心中也十分高兴,又问他道:“你真这么觉得?”
“真的。”聂远道。
“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以后走到哪里,都不要取下这一挂流苏?”柴嫣摸着这剑穗道。
聂远微微笑道:“好,我答应你。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不会取下这一挂流苏。”
柴嫣也笑了,笑得很甜蜜。
两人沉默了片刻,聂远突然问柴嫣道:“我师父在吗?”
柴嫣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你有事情要和他说?”
聂远眼神有些飘忽,想想道:“不,也没什么……你去好好休息一晚吧,阿荣和柳姑娘上次来探望的时候,说你陪了我七天都没回去……”
柴嫣摆摆手道:“别听他们胡说……我去做夜宵吧,你现在只能吃细茶淡饭,那群下人粗手粗脚的,哪里能做得好?”说完她将青霜剑倚在聂远床边,匆匆去了膳房。
聂远看着柴嫣走远,拿起青霜剑轻轻抚了抚柄上悬下的剑穗,又缓缓抽出半边剑身,怔怔地看着青霜剑不知所措。
柴嫣到膳房中,取了备好的桂花与糯米,又细细将桂花和蔗糖搅在一起,慢慢捣碎……她对庖厨之事本就不甚熟识,当下这一忙活,待到做好了一笼桂花糕,不觉间已经入夜。
柴嫣小尝一块,甜得她喜笑颜开,兴高采烈地端着这笼糕点往了聂远房中。
走到半路,柴嫣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安。她将糕点轻轻放在一旁,顺着屋檐翻身上到屋顶,四周一看,突然隐隐发觉花丛中躺着一个人。
柴嫣连忙疾奔过去,却见躺着这人正是郭府中一名家将,他左手尚按在刀上,双目圆睁,一支箭矢射透了他的咽喉。
柴嫣见此人应是刚刚被人算计不久,又想到那凶手暗害一名郭府家将,又不将他尸体隐藏,显然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潜藏者已不需要潜伏!
柴嫣心中霎时一惊,连忙抽出那家将腰间唐刀,快步跑向聂远所在。
心怀惴惴到得那房侧,柴嫣突然听得聂远对外道:“阿嫣,是你吗?”
柴嫣心下一惊,连忙冲进屋中,却见一个身材瘦削的黑衣人正缓缓朝床上的聂远走去。柴嫣当即扬刀喝道:“什么人?”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突然举起手中双曲角弓拉满,柴嫣一时站住,不敢往前。
“刺她背后!”柴嫣突然喊道。
那黑衣人霎时一惊,急忙回身一看,果然见聂远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在这电光火石间,柴嫣已飞身上前一刀刺来。
黑衣人觉身后刀风忽至,扯出腰间弯刀挡下,两人过了两招,柴嫣已闪身到聂远身前,将黑衣人逼到了外侧。
“亮相吧,本女侠已认出你了。”柴嫣得意笑道。
黑衣人冷冷一笑,一扯脸上黑布露出面容,正是那契丹萨满。
此时她脸上已洗去了乱符,却见一张瘦长脸略呈干黄,颧骨突出,鼻根略低,一对眼睛较之柴嫣的大眼睛显得细长,却满是凶光。她虽称不上秀丽,却别有一番英姿飒爽的干练之态。
萨满突然从背上箭袋取下一支箭扣在弦上,对着柴嫣和聂远道:“柴南蛮在哪?”
“你想怎么样?”柴嫣问道。
萨满又是冷笑一声道:“现在你是羊,我是狼,羊没有资格问狼。”
聂远缓缓坐起,对着萨满笑道:“实不相瞒,我已没有武功,既然我两人已是将死之人,请萨满让我们死个明白。”
柴嫣听聂远突然说这话,登时大惊,却见他没有丝毫开玩笑的神态。
萨满性情凶狠不亚于男子,当即怒视聂远道:“你亵渎了神灵,本萨满来替你超度。”
“一定要杀?”聂远问道。
萨满冷笑道:“你害怕了?”
聂远摇摇头道:“在下手无缚鸡之力,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了萨满大人,辛辛苦苦为敬爱的叔父做马前卒,却免不了一个兔死狗烹的结局。”
“你们汉人最喜欢用离间计,不用对本萨满来这一套!”萨满拉弓欲射,突然听得聂远朗声道:“为什么他等了三年?”
萨满听到这话突然打了一个激灵,箭矢突然从拉满了的弓弦上掉了下来,萨满随即又拉上一根道:“你怎么会知道?”
聂远笑道:“在下还知道令父七年前逃难入中原,日夜思归。三年前李从珂弑帝登基时,你父亲耶律倍就暗邀你叔父耶律德光南下攻唐,可为什么你叔父一直等了三年?”
“因为……”萨满踌躇道。
“因为他为这场战争筹备了三年?不,是因为他在等一个时机。”聂远道。
“等什么时机?”柴嫣奇道。
“等一个能将自己的亲哥哥灭口,又能将罪名安在他人头上、不用自己背上骂名的时机。”
“你胡说!”萨满突然喝道。
聂远并不理她,自顾自继续说道:“你叔父想要借刀杀人,而他如今已有了那把刀。他只需密令石敬瑭趁攻入唐都时趁乱将你一家灭门,再将罪名安在石敬瑭头上,你全族人自然不会怪罪你叔父。”
“而你这个所谓的萨满,他根本就没有在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