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声响起的一刹那间,聂远只觉纷杂不堪的经脉忽然受到了一股真气的爱抚。这爱抚轻柔之极,如春风轻拂,如细雨润物,又如落花轻飘。
钢针刺骨般的疼痛陡然消失,聂远激起内力,使个“平地飞霜”斜削于承影剑之上。章骅只道聂远已经气衰无力,谁料聂远的这一招将凌厉的阴寒真气化作剑芒,与剑影难分真假,一剑震得章骅几乎长剑脱手。
章骅心里暗骂邪门,向后退了数步让开,要看清聂远的招式。叶长亭等人在后看见,只道是章骅让开位置想让剑阵合围,便即从四个方向朝正中的聂远推锋刺去。
这时萧雨玫的箫声仍十分轻柔,但她按箫的纤指陡然快了几分,在轻柔之中又加了几分灵动,恰如流水带走落花。
聂远将八卦方位看得清清楚楚,顺着箫声带来的无形之势,以鬼谷和正一两派的精深内力御起轻功。他只觉此时如流水推动而走,竟比自己康健之时更快了许多。
柴嫣看见此景,只是一心为聂远高兴,同时也为他担心。有落青在旁不禁惊诧道:“好快的步法!我们鬼谷派的轻功长于精妙灵动,速度并非特长,但此时师弟他步法之快,几乎能和御风堂轻功相媲美!”
他心道聂远定是受了萧雨玫这奇异箫声的助益,江湖中原有以乐声施展内功的神奇武学,如寒鸦转魂恶名昭著的“江娥啼竹音”,便是乱人心脉。
既然有乱人心脉的奇功,或许便有抚人心脉的奇功。有落青听着萧雨玫的箫声,也听得沁人心脾,便暗暗运起内功尝试给自己疗伤,但他空自试了半晌,仍感觉与平日并无什么不同。
此时大旗之下聂远疾步如飞,踏足方位又精妙无比,四名门人一齐扑了个空,四柄剑险些撞在一起。章骅看了清楚,说道:“他能看出卦位,会走‘生’门,别踏阵法了!”
四弟子应道:“是!”叶长亭当先使个平平稳稳的“平沙落雁”削去聂远正前,正应了衡山旁湘江河畔细雨平沙,北雁南飞落岸的潇湘名景。
聂远看见并无慌张,他如今只觉箫声不仅从耳中传入,还化作了一道道轻风,让自己浑身经脉都舒畅无比。他当下一抖长剑,推锋向前,正与叶长亭两剑相交。
两剑一招过罢错开之后,聂远又使出鬼谷剑法的一连数下快招,在阴寒内力施加的“破冰点苍”相助下,招招锐利逼人。
叶长亭剑法一向沉稳,虽未必能速战速决,但常常先落于不败之地,而此刻他和聂远拆招,竟觉凶险丛生,渐渐招架不了。
短短片刻间两人已经你来我往如飞梭般过了十招。万紫茵趁机持紫电剑刺到聂远侧腰,另有两名门人封住了聂远另两个剑路去处,章骅在后压阵,寻觅聂远破绽所在。
聂远余光晃见诸人位置,当即使出鬼谷剑法中的“忤合剑”,量准了周围五名剑客各自的剑招快慢、力度大小、踏足距离,自己逼出阴寒真气将剑一一递出,化作一道飓风般转个圆圈、依次迎上包围而来的众门人。
聂远转到每人面前,只出势如劲风的一招,便杀得那人措手不及地拦挡。聂远趁叶、万两高手避让的白驹过隙间,忽地纵身跃起,如快鱼在水中般穿梭潜跃、往来自如。
另两门门人齐齐出剑向上,一剑刺向头顶的聂远胸口,一剑刺向腹部。聂远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既闪过了这两柄剑,又借势使个“霜过留痕”,背身一剑逼着内力、向身后下方如写意画作般重重留了一笔。
绝剑门两人只觉迎面而来的真气又寒又毒,霎时浑身僵劲动弹不得,手中长剑“当啷”齐断。聂远紧接着在大旗杆上一顿足,转身跟一个“长白飞雪”斜掠而上,如同厉风过境呼啸而来。
剑还未至,那两名门人如同被暴风雪裹挟一般迎面跌倒,青霜过处,两人各自断了一臂经脉,同时整个半侧身体莫名发黑。这两人哭喊着趴倒在地,往远离聂远的方向爬去。
群豪莫不看得瞠目结舌,骇然失色,显出错愕而惊恐万分的神情,连惊呼声都发不出来。只烈马、黑虎两帮人马纵声欢呼,连声哂笑绝剑门,有落青也暗暗叫好。
此时聂远已错身飞过两人,忽地觉到一阵劲风扑面而来,但眼前却空无一物。聂远知道是承影剑至,急忙抖剑将之拨开,章骅紧随在剑刃之后,当即大喝一声,手起一掌拍在聂远胸口。
聂远这一回闪躲不及,又被推开数步之远。他这一掌颇有劲力,聂远眼看要落在地面,叶长亭和万紫茵见状双剑合璧,迎面封住聂远来路,要让他撞上剑锋之上。
聂远急忙将青霜在地面上一压,剑身弯曲而不折,又忽地“嗡”一声弹起。使聂远借弹剑之力翻个筋斗,从叶、万两人长剑上空跃过,重又站定在了数丈之外。
章骅几步赶上前来,站在叶、万两人中间,怒指聂远道:“你的‘霜寒九州’不是用纯粹的寒冰真气催动的,里面分明有寒鸦的阴毒内力,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是转魂当初想要用九陌转魂功替他打通经脉所致,群豪议论纷纷,聂远更是懒得答话,一抹青霜只待接敌。
章骅欲要动手,又忽地晃见萧雨玫。他本来听着萧雨玫的曲声,尚觉是仙乐悦耳,此时只觉呕哑嘲哳、烦人至极。
章骅当即剑指萧雨玫道:“她的箫声暗含内功,十分邪门,亦是聂远帮手。先杀此人,再杀聂远!”说罢他已推剑而进,刺向了萧雨玫。
聂远只见萧雨玫在剑刃之下仍安然不动,连忙赶上出剑替她格挡。章骅和他连过数招,一时竟平分秋色,难辨高低。
万紫茵挺起紫电,对叶长亭道:“你去帮助师父,我去打断萧堂主。”说罢她轻盈的步伐一迈,霹雳般一剑刺向了萧雨玫。
紫光如飞梭般瞬息到了眼前,萧雨玫将身子轻轻一转避开,接着忽地将唇边碧箫放下,一箫点向了万紫茵肩头天宗穴。
万紫茵逼她使玉箫还了招,心道终于能将她曲声打断,心中一喜,便与她交起手来。两人接连拆了三四招,万紫茵剑法灵动迅捷,紫衣飘飘;而萧雨玫使箫则更为隽妙,她的身法在云雾之中有如仙舞,衣裙上缀着点点落英,迎风飘舞起来,就如同真的在她身侧有花朵飘落。
然而更让万紫茵惊愕万分的是,萧雨玫明明在与她拆招,乐曲声却悠扬不停。群豪也无不震惊,纷纷大呼道:“这一位当真是仙女下凡!人间哪有这等神迹?”
有落青端详半晌,却见萧雨玫虽然未将玉箫放在唇边,但她一边拆招,纤纤玉指一边在音孔上跳动。他当即恍然大悟,惊叹道:“是了,萧堂主她时时在手上催动真气,激得箫管中气流震荡,便能一边拆招,一边吹出这般让人如痴如醉的仙乐!”
他说出这话来,琴忆雪、柳青、柴嫣都对萧雨玫这一门神功佩服之极。但大多群豪仍兀自沉浸在这仙女幻想之中,在心中将萧雨玫奉若神灵,并不信什么以内功吹箫的神功。
此时厮杀场上,章骅和叶长亭的轻功都已逊于聂远,故此聂远并不驻足缠斗,而是轮番使出“捭阖”、“飞箝”、“反应”、“揣”、“摩”等多路鬼谷剑法,交错跃动出招。章骅尚能一一化解,但叶长亭却已难以应对聂远变化繁多而又剑气凌厉的招数。
聂远借着叶长亭的破绽,忽地脱身闪出,一剑朝万紫茵背后刺去。叶长亭连忙叫道:“师妹小心!”然而万紫茵正和萧雨玫打得难舍难分,觉察到背后寒风忽至,只好勉强回身先挡来剑。
聂远见她拦挡,当即虚晃一剑让万紫茵徒自摆了一个架势,与此同时萧雨玫玉箫倏然点在了万紫茵背后心俞穴上,万紫茵只觉心口一痛、气血全乱,聂远的青霜又顺势摆在了她的喉间。
万紫茵兀自在难以置信,她只觉聂远和萧雨玫配合紧密无隙,如同珠联璧合,自己几乎没有反应的空间。此时她心脏又气血忽断,疼痛难忍,只好抛下了剑,退开两步后竟一跤跌倒在了地上。
叶长亭惊诧万分,连忙叫道:“师妹,你怎么样?”萧雨玫淡淡说道:“别担心,我留了她一命。”
叶长亭心想他们本来和聂远说好了不避生死,己方几次三番对聂远下死手杀招,萧雨玫仍手下留情,也不禁暗暗羞愧。
但此时打到一半,剑客无有投降之理,叶长亭便即又扬剑席卷而上。聂远迎面而来,纵身使个“疾风骤雪”飞刺而去。
两剑相交更无悬念,剑芒晃得群豪一起眯起眼睛。随后聂远将青霜一推,叶长亭手中百里剑陡然飞出,萧雨玫紧随在聂远身后,箫管越过聂远臂弯下向前一探,正点在叶长亭鸩尾穴上。
叶长亭气血、经脉、脏腑同时一痛,他亦如同万紫茵般身子一软,吐出一大口鲜血瘫倒在了地上。
放倒叶长亭后,聂远手中青霜剑鸣落下,他又转个剑花将青霜反握背在身后;同时萧雨玫仙裙一转,将玉箫一旋端在身前,悠悠不绝的箫声亦缓缓落幕。
两人并肩而立,一齐面对剑阵的最后一人——“夜影神剑”章骅。